第10章 第十章
“王大公子，老夫以为这五位学生都可入学，您意下如何？”
王澹手指打了打茶几，底下五人皆屏气凝神，犹如等待处死。都知道这王大公子才名与花名并重，是个性子颇为古怪的人，林菳虽紧张，心里也不免咒骂王澹碍事，冤家路窄。
片刻后，王澹沉沉的声音道：“我没意见，夫子请便。”
林菳猛抬起头，对上王澹意味深深的笑，抿了抿嘴。
天上下红雨来了？
“夫子，两位姑娘是个人才，好好培养，我大齐需要这样优秀出众的女文臣，这也契合先女皇的意愿。”
“大学士所言极是。”
王澹下了榻，走到林菳身边，香味熏人。
“林六姑娘，可别让我失望啊，期待有朝一日，能在朝堂上见到你的身影。”
林菳抬了抬手：“多谢王大公子‘厚爱’，小女必会竭尽全力，有朝一日入朝为官，为官家分忧，为大齐谋福祉。”
林菳考上书院的消息很快传回了林府，林蕤刚吃进去的茶喷了出来：“什么？竟考上了？那我们岂不是要成为同窗？这……”林堇搅着手帕蹙眉：“没想到她还真有点本事！我就说了，不要掉以轻心！这下可如何是好！”“怎么了，不过是考上书院而已，你我这种半吊子也能进！”“你还好意思说呢，当年我们为了进书院，让父亲花了多少钱，请了多少老师，又用功刻苦了多久才考进去的？林菳倒好，之前还大字不识呢，这就能进无涯书院了！”
嫡母坐在上方，恨铁不成钢：“你们两姐弟怎还有脸说道呢，当年的努力劲哪里去了？别到时候连书院毕业都毕业不成，更别说下场子科考了！”林堇推了一把林蕤：“娘，我是女儿家，科考这种事肯定是交给弟弟了。”林蕤怒瞪她一眼。
“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嫡母大掌拍桌，“你们的父亲一听到消息，就说着要出去买上好的白玉给那庶女做林家玉佩了！你们好好反省！为何被这庶女一朝踩在脚下！”
“什么？！”林家玉佩是被寄托厚望优秀的后辈才能拥有的，他们两姐弟都没有，现小辈之中只有五哥林芾有，父亲竟然还想给林菳打造一块林家玉佩了？那岂不是生生压他俩一头？！
这边大门外，林项提着衣角上了马车：“去东市。”“好的，老爷。”
马车哒哒而行，穿街转巷，到达东市琢玉坊，这是京城第一大玉坊，专司卖玉雕玉，门前车水马龙，来这皆是有头脸的贵客。
“哟，这不是林老爷么？”伙计躬着腰把林项迎进去，“老爷，可是要做玉器？”
“嗯，你寻一块上好的松山白玉给我，按照这个图纹，做个玉佩，时间从急。”言毕，豪爽地从袖子里拿出几锭金子，那伙计虽见金眼开，却露出为难的神色：“林老爷，松山白玉是稀缺货，一般得提前小半个月预订呢！”
林项愠怒：“你们这么大的店铺，难道没有现货？”
那伙计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笑道：“有是有……价格比一般货要高出不少。”
“无碍，”林项再从袖子里拿出几锭金子，几乎是砸在了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这够不够？”
“够够够！但是林老爷，现货也刚被一位买家买走了。”
“他人在哪？我找他去。”
“就在楼上茶水包间，但是，哎……！”
伙计话都未说完，林项噔噔噔地就踩着楼梯上去了，琢玉坊的茶水包间一般不开放，只为贵客留着，他推门而入，房中一位少年公子，浸没在柔柔日光之中，侧脸俊美，手指纤长，拿着块莹莹白玉端详。
林项眼尖，一眼认出此玉便是松山白玉，遂道：“这位公子，可否将此白玉让与我，我可以出高几倍的价钱。”
那少年公子缓缓转头，林项脸色大变。
竟在此地遇见他？
“原来是李二公子。”林项声音和了和，轻轻俯身作揖。
李太尉的宝贝心肝，唯一的儿子，他怎么敢得罪？
李徵淡淡一笑，打开手中扇子摇了摇：“林大人，这玉虽好，高出几倍的价格来买，却是不值当了。”
林项抿了抿嘴唇，李徵是在提醒他知难而退。
“林大人好这玉石玩意？”
“非也，乃是犬女考上书院，便想用这松山白玉给她做玉佩，此为林家传统，有嘉奖激励之意。”
“噢，”李徵微蹙眉头，“那这位小姐必是位难得人才了，值得以如此贵玉打造玉佩配之。京城贵女我倒有相识不少，怎么之前未有听说呢？”
“犬女是府中六姑娘，鲜少外出交际，李二公子自然不识。近日来突然在学业上开了窍，正好考上了书院，想必假以时日，李二公子必会认得她了。”
“看得出来，林大人很开心，”李徵起身，将玉交予他，“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要这松山白玉只是做收藏用，摆着也是摆着，好玉配良人，我便将此玉转给林大人。”
林项大喜：“多谢李二公子！”
李太尉老奸巨猾，城府颇深，倒是他的儿子人善温良。
“钱呢，你就按照原价给我就成。”李徵笑道，“我倒是很期待见到大人府上六姑娘了，先女皇开了男女同科考的先河以来，入朝为官的女子依然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在一些无甚要紧的官位，若真有一位女文臣横空出世，这大齐朝廷便有新气象了。”
此话说得不错，不过李太尉估计不太愿意。
林项是与林菳同时回到府中的，府里的下人都忙碌起来，洗菜制菜，考上书院算是喜事，今夜必是要开花厅里开大席庆贺。
“爹！”
“小六。”
林项喜笑颜开，把她接过来，下人们见风使舵，知道林菳现在得宠了，纷纷把春琴手上提着的东西一接：“春琴姐姐，我们帮您拿哈，您劳累一日，好好休息。”春琴笑着呸了一句，知道这群东西是势利眼，人逢喜事精神爽，也就不计较了。
“多谢爹爹，要不是爹爹让我得以进入藏书阁，恐怕我便会落榜了。”这说的可是真心话，林项道：“这又何难，倒是你啊小六，短短两日便能有如此效果，未来可期。”
林项一副押宝押中的模样，这倒正常，他一分钱都没投入，只不过让她进入藏书阁便有如此成效，不就等同于一本万利的买卖么，谁都会开心。
下人们快手快脚地把饭菜都端到花厅，不过五个人的饭菜，放了满满一大桌，花厅里的花也都换了一批，把府里珍贵的绿菊都摆出来了。
林蕤嫉妒得牙痒痒，林堇低头扒饭，嫡母冷颜肃色，只有林项和林菳开怀畅聊。
“去了书院，多和你哥哥交流交流，他功课好，能帮你不少。”
“知道的。”
林蕤冷不丁冒了一句：“哥哥平时功课忙得很，不定有时间教姐姐呢。”
林项一拍他脑门：“你这说得什么话？”
“爹？！”林蕤眼角挂泪，就算他以前再调皮捣蛋，爹可从未对他那么凶残啊！
“你先管好你自己！少在这里冷言冷语对你姐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做了什么……”
林蕤身子抖了抖，爹难道知道他上妓馆的事？顿时不吭声了，把头压得低低的。
嫡母揉了揉林蕤的脑门：“老爷，你下手也太重了，蕤儿被你打伤了怎么办？女儿是女儿，儿子就不是儿子了吗？”
“你说的对，女儿是女儿，”林项冷哼，“那女儿也不是女儿了吗？”
轮到林堇遭殃，她深吸一口气。
“你成日里忙着给堇儿物色这个婆家那个婆家，可有关心过小六？”
“我……我怎么关心了？！我也在看啊……！”
林菳夹了块鸡腿放进碗里，听着林项甩锅，心里很平静。世态炎凉，人心向背罢了。若是自己不出息，林项也断不会看她这个歌女之女一眼的。
嫡母不断地把目光扫过来，想着，林菳好歹做做样子，替她这个长辈说说话吧？
林菳却视而不见，认真吃饭，连样子都懒得做。
嫡母啊，你可是要想着把我嫁给糟老头子哎，受到点骂怎么了？不伤身子不动骨头的。
一顿饭吃得，四个人都被气饱了，只有林菳吃得满足，摸了摸肚皮。这重回林府的几日，都没几顿是吃得好的。
三日后。
林家祠堂。
林菳与林蔚跪在蒲团，对着列祖列宗叩首，林项、林巩喜气洋洋。
“没想到我林家竟是巾帼不让须眉，出了两个才女。”林巩哈哈笑道，女子能进书院读书，已是无上荣光了。
林蕤推了把林堇，林堇踩了一脚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林蕤唇齿之间吐出几个字：“人家说的才女只有两个，姐姐是完全被忽视了啊！”
林堇呵呵冷笑：“林蕤，你不过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林菳、林蔚分别转动蒲团，跪在林项、林巩面前。
两个下人端着托盘，红布上摆放着上好白玉打造的林家玉佩，成色顶级，价格昂贵，象征着整个林家的荣耀。
“今日把这林家玉佩授予你们二人，还望你们二人谨记身上使命，砥砺前行，继续为林家争光，不愧先人所托。”
“是。”
林菳双手接过林项递过来的玉佩，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泽泻草，林家曾靠卖泽泻草起家，便以泽泻草作为图腾。
玉佩拿在手里，沉沉的。
林菳对林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情，不过，她与林蔚相视一笑，若是以林家血缘为纽带，发展壮大寒门庶族的势力，那这天下，未免不能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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