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平修身，乱世修行

何家大哥何一飞虽是个瘸子，但自小便跟随何承祖攻读诗书，讷朴文质的气度最类其父，家中拮据，他自觉长子身份，更是揽下铺中棺木生意，如今到了弱冠之年，已是这掌家握舵之人，操持生意，玲珑八面。而何一飞自小少了娘亲教养，父亲又成日奔波，最是野性难驯，不仅家学不兴，还少不了干些鸡飞狗跳的事情，唯一一桩本事，就是乃父的篆刻技艺倒是让他学了个登堂入室。直至一年前何承祖撒手人寰，到底何一飞是个跛脚的，铺面上的事情少了乃父的帮手，生意自是清淡了许多，二人的生计故而落在了何一跃的身上。

        何一飞对这个弟弟可以说是管束甚严还在其父之上，早年何一跃身子骨未长成，气力不如何一飞的时候，每每犯错，总会被其兄时常敲打，所以何一跃对他的兄长十分敬畏。直到何一跃到了束发成童的年纪，大概是因为脚跛的原因，何一飞就再也撵不上他了，于是就凭着给军中胥吏做棺篆灵的人情，求了些关系，将这位不安分主送进了军营，以为能约束他的性子，谁知这小子滑不溜手，进了营中跟一群军汉打成一片，竟习得许多痞气，反倒是变本加厉。这不，何一跃前阵子在军营中擅离职守，消失了一天，差点儿被当做逃兵论处，急的何一飞腆着脸去往营中又说了多少好话，最后还是掏钱了事。

        何一飞这会儿简直跟操碎心的老父亲一般，谁知道这小子最近不知哪里发了笔横财，在街坊邻居面前处处摆阔，还给他的杨木拐杖给换成了楠木的，何一跃本想着打成镶金的，不是他坚决不允，不然早就给何一跃捯饬成一副酒色财气的暴发户模样了，拄着金拐，卖着棺材，逢人便说升棺发财，简直有辱斯文。

        何一飞对他弟弟拾得财富的说辞是绝对不信的，但真金摆在眼前，他就怕这厮走了歪路，做了那梁上君子之流，愧对乃父生前对他的托付。何家诗书传家，纵然现在败落了，但家风犹在，兄长犹在，是绝不允许这等败坏门楣的事情发生的，于是他心下一想，要不给这小子讨个媳妇儿，成家而后立业，这样这小子能收敛些了吧！嗯，隔壁王福家的春妞到了及笄之年，虽然长的粗胖了些，但勤手勤脚，做人朴实，倒是一个生养持家的好内助，只不过王福好似不大感冒我家二哥，一直不曾松口，改天再去约上街尾的王媒婆去给说道说道，说不定就成了。想到此处，何一飞的眉都蹙成了川字。

        何一跃这会儿舌战友邻，大获全胜，心里正十分得意，踱着六亲不认的步子准备回家，浑不知他最敬重的兄长竟想着用讨媳妇的昏招来约束他的性子。这会儿将近铺子门前，连忙敛容抚袖，一番十分乖巧的样子，趋步进了铺门，余光扫视，本想一溜了之，结果看见乃兄端坐在铺子后院，赶紧上前见礼，说道：“大哥安好！弟近日公干，不曾回家，让大哥忧心了。”说完立正埋首，准备接受其兄如“庭训”般的教诲。

        “二哥最近倒是好闲逸，昨日听人说，你给隔壁王冲教字，用镶金毛笔给别人写了一百个穷字！既然你如此好为人师，你给说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中这个穷是什么意思？”何一飞用着沉肃的语气说道。

        “大哥，我这是给冲宝闹着玩儿呢，也好教他知道如悬梁刺股的苏子也知读书发奋是为了金玉锦绣，取卿相之尊，人穷志不能短，我这不是激励他嘛！”何一跃义正言辞的说道。

        何一跃闻言大怒，一手拍在身旁桌上，震得上面茶碗烧壶顿时一抖，他面前的何一跃也是肩耸眯眼，吓了一跳。何一飞颤手指着弟弟，一副怒其不贤的模样，接着便不怒反笑，连声说道：“好，好，好，你何家二哥倒是给我说说你是如何奋发读书而取金玉锦绣了，你最近摆阔的那些钱，得路可正？你可知先父一路流亡至此，箪食瓢饮，几近饿死，也不曾做下那等跳梁盗跖之事。我与父亲教你修身冶性，不求你讷言谨行，可也不是让你做出这等有辱门楣，败坏家风之事的！”

        何一跃虽说梦中经历过一世风雨，但此世心胸仍是少年血气，一听此言顿觉万般委屈，既而又是愤怒十分，只觉自己历经生死得来富贵，想着家中窘迫，这般作为，却被自己长兄如此摒弃，双拳是紧了放，放了紧，一副又苦又恨的模样，眼中不觉间不争气地泪涟。但一想到父兄自小对自己的照顾，尤其是兄长，为了撑起家门，甚至放弃了苦读多年，一举成名的机会，更是在多少夜里跛着脚帮他掩上被子，然后又轻身蹒跚而去。此番真是有苦难诉，有恨不能言，顶高的一后生只能矮着头啜着声说道：“大兄，我错了！”

        何一飞眼见着兄弟如此，也知他内心悲苦，此时即使有再多的训诫也说不出口了，只觉自己这个做兄长的没有本事，自小没有让他生长在如曾经的何家那样的高第华府，都怨这世道的如晦风雨，不然我何家子弟何至于此。而何一跃只觉自己如果能在这纷乱争强的世道有一席之地，也不至于让兄长有如此才华却只能喑声沉世。一时间气氛凝滞，兄弟二人都是十分在意对方，却也都撂不开年轻人的那一份自尊与自是。可怜这一对兄弟的患难真情，也只能在这浑浊的尘世自鸣其哀。但何一跃毕竟有着梦中一世的经历，他知晓这百事的哀戚都只是因为自己不够强悍，无力拯救自家兄弟哀苦的命运，心下前所未有的想要出人头地，哪怕就像林霸那样，就算遭人唾弃，至少也无凡人敢在他面前多嘴置喙。至于靠读书博取功名，他想告诉他大哥——时代变了。鹤唳九霄，鸢飞戾天，何等的快意，但只要还有那仙人还在你头上飞，你这命也不过草芥一般，任人宰割。这时，他突然抬起头来，眼神坚毅，十分笃定地跟他大哥说道：

        “父亲生前总教导我们，君子慎独，不可忘任重道远，孑身笃行，但大哥，这时代变了，父亲的修身只是换来了他的郁郁而终，换来了你的意不平志难伸，我不要修身，我不要君子固穷，我要修行，我要做人上人，仙上仙，不混出个逍遥横行，我决不认命！”说完，何一跃长身一拜，转身离去，临走时放下身上一半的金叶子，好似打算与过去要做个了结，行至门前，只听见何一飞颤声说道：“二哥可是要走，不再回来！”

        “我意已决，还请原谅小弟则个，兄长保重，今生若无生荣，愿来世报答大恩！”何一跃此时再也无法忍住泪水，停身下膝，接着就是咚咚几声叩拜。

        “二哥豪迈，为兄比不上你，也知无法挽留于你，唯有告诉二哥，但有灰心之时，不要忘了掖远城永济巷承光寿财店永远都是你的家！”此时的何一飞只觉心如刀绞，这般沉声说道。

        何一跃迅速起身，用袖一拂泪眼，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不敢再看何一飞一眼。此时的何一飞颓然地坐在院落里，目光悲戚，一手遥招远处，一阵秋风吹过，泪水泠汀，洒落在青色的石板上，好似离人的叹息。

        这厢兄弟骨肉离别，无论多么动人肺腑，也不过是乱世下一点悲愁的涟漪，却不曾想，这番离别，却让这纷乱世道生出了许多变故，这年少轻狂的何一跃和那持重老成的何一飞被这滚滚汹涌的世道变迁裹挟向前，在往后竟都有了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


　　https://www.3zmwx.cc/files/article/html/45711/45711006/968525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3zmwx.cc。三掌门手机版阅读网址：wap.3zm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