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念念不忘，梦有回响

“苏定白，字浑素，不知何方何氏人，豁然出世，刀法堪雄寰宇，后三千五百战，较艺者无有不败，以其每定胜毕皆振其白衣而立，故世人美曰‘素绚刀仙’……天和历十万三千年，定白于大方界离玄山技会正魔二道武仙魁，激扬刀光亿兆年，刹时间一方炫白，而后天地复清，正魔武仙身首相离，定白乃振衣而去……苏定白于太玄界，以其挟裹新旧世之争，不附各方论议，太玄之主乃流其万方各界苦禁，又屠其门人三千，……后定方再出世，奏刀騞然，一刀惊世，于界外取太玄首级若裁雉尔，后又振衣而去，杳渺不知其踪……”——《太玄纪·苏定白传》

        何一跃于翌日拂晓之际，在从梦中醒转之后，忙不停地拿着他的横刀来到了神祠外的空地上，他回想起昨日梦中所见的那位用刀上真，仍觉当时情形历历在目，在梦中他体会到了苏定白遗世独立的傲然风骨，凫雁孤鸿，清冷刀光，与日月争辉，那刀法的意境直上心头，无法用言语形容。

        圣人云，道可道，非常道，这道已在他心中，既然言语无法形容，那就用刀来表达吧！

        何一跃掣出横刀，先也是如那苏定方一般凝神出刀，而后出刀迅疾，身影绰绰，顿时这一方天地铺满了刀光，一阵秋风打卷，那翩翩黄叶纷纷裂分，再身形恍惚，已然消失在数米之外，而后一刀清冷刀光如惊蛰之雷降世，将庙前一棵枯槁之树，从枝丫劈至树根，一分为二。但何一跃此时的刀光少了苏定方的那种飘洒仙然，更多了一分凌厉。而后何一跃回想起《折冲刀法》，身形往前一掠，恰似孤鸿缥缈之影，一道横掠刀光闪过，正是那刀法《沙洲孤鸿》；再而身形莽冲，散发出一股无畏之势，刺刀向前，将前方一块青石从中搠的四分五裂，正是那招兵行险着，有着破釜沉舟的无畏悍勇；再又见他身影轩轾高低，刀光细微，好似清风过幽篁，声息冥冥，不知何方，乃是《幽篁吟风》。

        这时，何一跃将刀在手，刀花绽放，身影漫动，好似雾中花，水中月，杳渺难见，而后四处飞扬的刀花一凝，一股巨大的刀影旋风升起，好似风沙肆虐，当者尽为齑粉。最后如云如雾的刀光尽散，一道清越的刀吟响起，何一跃从容的身影好似从虚空踱出，而身后如一道霹雳的刀光好似将空间裂开，刀吟声萦耳不绝。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正是那最后三式，《云遮雾拦》《风卷残云》《列缺照夜》，至此折冲刀法，已然被何一跃尽皆使出，端的是奇快无比。

        何一跃此时定然不懂，一派事了拂衣的高人风范，这时却见靳朝东呆立门口，眼神呆滞，嘴中喃喃道：“刀…刀法……会神？”

        这样的举重若轻，率性写意，虽有形却似忘形，不错，定然是师父祖师口中说的会神之境，这小子莫非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竟然比本少爷还高那么一丢丢，不过这派头也太久了吧，都站在那儿好久了，想必是还在顿悟之中吧！

        “何兄高才，竟如此之快的领悟了会神之境！在下不打扰何兄顿悟了！”达者为师，靳朝东这般想着，又轻声说道，生怕打搅了别人，然后恭敬的退回了祠中。

        “高你奶奶个腿儿啊，老子气虚神亏，使过劲儿了，快来救老子啊！”何一跃有苦难言，只能保持着这负手而立的高人姿态，在深秋的凉风中瑟瑟发抖。

        原来何一跃毕竟内练不足，这一套刀法快如疾电，最是消耗元气，这番下来竟是动也不能动弹。直到腿软筋疲，何一跃便直挺挺的仰面倒了下去，面上无声的流出了眼泪。

        而此时的靳朝东，在祠中见到却是另外的景象，他想着：“果然，这厮神功大成，都激动的泪流满面了，呸，得意什么，本公子也就差那一丢丢就入境了，容你先去。”接着就回去盘身练气去了。

        何一跃此时不能动弹，那靳朝东也是没有眼力劲儿，也罢，何一跃倒地面仰，无所用心之际，就回想起昨夜那让他为之惊艳震撼的画面，那样的刀光，那样的率性，那样的风度，那就是仙人吗？

        “‘素绚刀仙’苏定白，这究竟是何方神圣，这等杀神，怎么就跑进我梦中去了？这事儿八成跟那绿帽真君跑不了干系，话说我那三块玉简研究了好一段时间了，倒是连个响，连个光亮也没有，这他奶奶的，老头急着投胎，话给说一半就走了，忒不地道。”

        靳朝东究竟不知，他那口中的绿帽真君竟然给他留下了一桩天大的机缘，而他自己是坐拥宝山而不知，到底还是肉体凡胎，见识有限，且这厮痴顽任性，偏偏就有着一股拧劲儿，在他看来，别人轻易给的东西和路上捡的东西一样，反而没太在意。但人生的际遇就是这般奇妙，有人穷尽心思而不得，有人没心没肺却好运连连，痴汉偏骑骏马走，巧妻常伴拙夫眠。世间多少不平事，不会做天莫做天。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会因为仙凡之别，而有所偏爱。那日陨石之内，那吴权真君用尽性名保全的东西，这方界不知道多少大人物在穷尽心力地寻找，甚至吴权真君也是因此而众叛亲离，万万年道行被毁于一旦。

        那晚上吞掉庙中蛇灵魑魅救下二人一命的东西，在天地间有一个响亮名字——混沌洞玄大道天书，当然，现在何一跃脑子里的只是其中的残页，这天书说是书，不若说是有灵之物，乃是一方宇宙会元造化劫劫至之时，上一纪元天地覆灭后而新世来临时，自然孕生的先天有灵之宝，可鉴四方古今之事，可演天地大辟之造化。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天书正是鸿蒙初开，混沌初辟时，遁去得一道天机。但这灵宝，每每出世都会掌握在开天道祖的手中，但这次天地异变，不知为何，竟遁入凡间，并且四散分离，各寻有缘人。

        至于那吴权真君是如何得到那天书残页的，却又是另一番际遇了，眼前只说这天书残页，辗转落入了何一跃的天庭识海中，因那何一跃修炼日短，元神不成，所以这天书残页，自然不能显法，只能暂与三魂之一爽灵融合，因这爽灵乃人类沟通天地鬼神之枢机，平日里何一跃做不到神魂光鉴，自然无法察觉，但昨日恰有邪祟想要行那吞魂之举，自然激发了天书残页的被动防御，且吞吃那邪祟之后还主动激发了自身照鉴四方古今的效用，竟契合宿主平日修炼情况，模拟出那历史上震古烁今的得道仙人，帮助何一跃领悟神通意境，不然，就凭何一跃那初窥门径的功夫，想要出神入化，领悟会神刀意，自是不可能。

        当然，正是因为是残页，所以这天书激发只能机缘被动，不可人为主动，因了何一跃平日有所念想，故能有所回应。只能说，何一跃这小子真是瞎子摸着鱼，碰运气了。至于这天书残页到底在他这一路的修行中，有着如何的定海扛鼎之功，那都是后话了。

        却说眼前，何一跃倒在地上，躺了半个时辰，被那北风吹刮得一把鼻涕眼泪，但好在腧穴经脉气行不怠，慢慢地气海复实，精神还转，也就恢复了自身行动。何一跃慢慢地盘起身，吞下一枚那助益行气的丹药，又是好生一番调息，而后气圆神满，一跃而起，浑身气势更甚从前。

        “亏得这荒郊野岭，没见豺狼虎豹，不然小爷这条命就交代了，看来日后这练功顿悟，须得四处布置周密，才能定心行事。”何一跃此时也有着些后怕，但内心是十分欣喜的，虽不知为何梦中出来一位惊世绝顶的人物，但刀法的长进是实打实的。

        “当然，也是小爷天纵之资，聪敏有慧，悟性高绝，不然那有今日风光，哈哈哈，吴老爷子虽然绿意盎然，但这眼光还是不差的嘛！”何一跃很是自得的想当然，而后心情大好之下，冲那庙中靳朝东大声喊道：“小东子走啦，今个儿爷高兴，带你去成阳郡教坊司耍子去也！”

        “呔，你这得志烂虾，莽龙翻身了是吧，可敢跟你爷爷过上两招！”靳朝东大怒，挺剑而出。

        “好你个靳朝东，把乃翁晾在这荒秋野处半天，我神功大成，定教你做人！”说罢，拔刀迎上。

        一时间，这院中就只见刀剑交戈，你来我往，剑气刀罡四下激射，叮叮当当个没完没了。

        二人这般交手了二三十合，却都只是蜻蜓点水，但靳朝东也知晓了对方脱胎换骨的变化，跟以往相比，何一跃的刀法虽然在威力上受功行浅薄制约，但因他刀法会神，总能在出招时行止得当，用万般变化将自己的剑招破解，更可气的是这小子，总一副举重若轻，旁若无人的样子，让人恨得牙痒痒。而何一跃生怕用力过猛，伤着对方，还把自己弄得气虚神亏动弹不得，到时候两人就真的得在这荒郊野岭，拿一身好肉施舍鹰狼了。

        “不打了不打了，扯着蛋你用术境压我，不是好汉！”

        “你小子日前切磋可是让我一顿打好捱，既如此，那就扯平了！”

        “你不要急，今日这顿打且记着，来日我入境，非得让你小子知道少爷我的剑，绝不依着你的贱！”

        “呵呵，看来靳兄还未尽兴，来来来，你我再战三百回合！”

        “怕你？”

        “算逑！”

        这二人连日来相处，虽一直矜持自守，屡有芥蒂，但毕竟是脾性投合，那少年人的调谑，少年人的意气，少年人的血性，会在那一声声损彼抑此的骂娘声中，不分彼此，想必，这就是他们的梦马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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