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公鸡
最后还是唐文远败了，陪着宋智明一起去镇上。老屋是修缮好了，可是要住人，还是要准备很多东西。
被子、锅碗瓢盆、油灯……
感觉什么都要买，唐文远默默算着宋智明这些日子花销，算得他都心惊。
他专门有个算账的小本本，以前去打零工算钱用的。现在好了，专门给宋智明算账。说唐文远是个管家婆，一点都不冤枉他。
宋智明回来，除了一个人，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就没别的了。唐文远实在好奇，宋智明以前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有人专门照顾他吗？
不过他没敢问，只敢拉着牛车，带着大佬去镇上。
牛车是真的走的慢，唐文远合理怀疑这牛还在记宋智明的仇。这次张根生也在，他今天是去吃酒的。
就是徐梅那个表哥赵闻的喜酒，张根生叫赵闻他妈姑姑，赵闻结婚，他是要去吃酒的。
张根生其实生的挺端正的，就是黑了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看着是个帅小伙。车上绑着两只大公鸡，用红绳绑的，看着十分喜庆。
唐文远瞧着，这大公鸡毛长的很漂亮，劲头也十足，雄赳赳气昂昂的。
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要拿过他姑家的。在镇上养鸡鸭不方便，所以上次徐梅才跑村里来买鹅。
徐梅家也在村里，不过她家在镇上也有一套房子，有时候就会住住。
“哥，你不去恰酒吗？”张根生问，他记得宋智明之前是和赵闻一起开的厂，那个时候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又没请我。”男人叼着根烟，淡淡的说。
这些烟不行，劣的很，他就用来解解烟瘾的。
唐文远偷偷打量宋智明的神情，他感觉这里有故事，不好妄自揣测，又想知道，十分矛盾。
“他大概是不知道你回来了。”张根生不了解这其中的渊源，随口说道。
宋智明重重的吐了一口烟，神情冷漠的说道：“大概吧。”
都是几年前的破事了，宋智明回来也不是为了这事，赵闻就算要嫁人，他都懒得管。
“他也结婚了，我姑姑也安心了，最小的崽哩也成家了。”张根生和唐文远说道。
(崽哩:孩子。)
“他是最小的？”唐文远对这个赵闻，有些好奇，就顺势问道。
“我姑有三个崽哩，他最小。”张根生小时候，还找赵闻玩过呢。
三个崽哩，他最小……
宋智明懒得听关于赵闻的时候，就快步走在前头。公鸡一路上咯咯的叫着，叫的好生令人心烦。
有时候越不想发生的事，老天爷就越爱让它发生。感觉狗血淋头，才是老天爷爱看的。
这不，他们三人，刚到镇上，就迎面遇上迎亲的队伍。
赵家在镇上算是有钱的人家，迎亲开的是小汽车，一排下去三辆，都带着大红花，喜庆又有排场。
这会已经接上新娘了，开的特别慢，按照本地的习惯，新娘子一路上是要撒喜糖的。
他们家的排场大些，喜糖里面还有红包，引得一堆小孩子和老人来抢红包。
围观看热闹的人也不少，鞭炮声里夹杂着欢笑声，看得出来，是非常热闹的。
还有必不可少的，就是婚闹。这向来是要把握度的，拿捏好了，大家都欢欢喜喜。拿捏不好，新婚就变成闹剧了。
还好赵闻的朋友都知道度，就让他来了个猪八戒背媳妇。
张根生挤进了人群，不是去看新娘，是去看徐梅的。徐梅今天也穿的很漂亮，不过不是那种张扬的，她知道今天的主场是新娘子。
看到张根生，徐梅笑着打了个招呼，没喊人。光是一个笑，张根生就感觉还没喝上酒呢，心就醉了。
这乌压压的一大片人，过个路实在不好过。
唐文远轻声说：“我们先坐一会吧，等他们走了再走。”
人太多，宋智明只看见新娘。
这新娘子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新娘叫什么？”宋智明问。
唐文远看着宋智明鼻尖上冒汗，想着等会去买个冰棍，“新娘叫黄熙儿，我高中同学。”
这人唐文远记得可清楚了，当年宋智明还资助了她！这人成绩还真算不上好，就中等水平，他当时没想明白为什么宋智明会资助她。
“黄熙儿……有点意思，我记得你也要去吃酒吧？”
这人还真有点意思，当初赵闻把这黄熙儿的事跟宋智明说过，说是个可怜姑娘。现在看来，居然是让赵闻吹枕边风来的。
后来，他记得，这个黄熙儿没考上，也来厂里工作了。一联想以前发生的事，这娘的“情意”是早就在他面皮底下生根发芽了。
唐文远见宋智明这么说，心头一慌，不会是什么兄弟为争一女，反目为仇的狗血故事吧？
可是又想到了三崽，那个亲昵的称呼。
“我就去写个礼，不恰饭。”唐文远弱弱的说。
他还没等到宋智明的回话，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人又多又吵的，那个人也是扯着嗓子在喊了。
“文远啊！你也在这。”
唐文远寻声看过去，这不是他小学同学黄富贵嘛！虽然是同个村子，但是以前也没多打过交道。
这会子这么热情，唐文远感觉不寻常。
黄富贵特别有吨位，小学的时候就胖，现在更胖了。气喘吁吁地从人群里挤出来，看了眼宋智明，朝着唐文远挤眉弄眼的。
太胖的是真不好，瞧这会儿，光使个眼神，眼睛都挤没了。唐文远不知道说点啥好，周边的目光也聚焦了过来。
大多都是在他旁边的人身上的，唐文远想挡，也挡不住。有些不爽，明明啥事都没有，他们只要装路过就行了。
结果这人来这么一出，真是……
“你们是来恰酒吧，来，一起去看新娘子。”黄富贵十分热情。
“等会吧，我们还有事。”唐文远推辞道。
“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嘛，文远来，借你牛车用用。”这会说话的是另一个人，村里的一个老油条，比他大七八岁。
这人他也不熟，实在郁闷。
老油条走了过来，亲切的喊了一声智明。宋智明对这人，现在才有的印象，以前根本不认识。
这时张根生也过来了，他跟唐文远解释道：“他们想让新郎官把新娘用牛车拉回去。”
这毕竟不是他的牛车，唐文远也没办法。只是说：“等会我们的东西很多，等会用完，你栓老胡门口吧。”
张根生本来想说，唐文远不是要去写礼，现在一起去，也成的，用不着这么麻烦。
但是又想到些什么，把那句话咽下去了，赞同的说好。黄富贵见这样，可就不乐意了。他上手就要拽唐文远，不过被宋智明一个眼神给吓到了，没敢拽。
不过话还是说出口了。
“你们都是老熟人……”
这老熟人明显说的就是宋智明和赵闻以前，看来这个黄富贵，是真喜欢看热闹的，也知道宋智明跟赵闻以前闹得不愉快。
“不熟，不去。”宋智明没兴趣去别人大喜的日子找不痛快，语气很强硬。
这边一下僵住了，赵闻那边，也看见了他们。
赵闻这会因为背了会新娘，汗出了一身，都糊眼睛。不过还是看到了人群里的宋智明，他跟别人不一样。
“怎么了？”黄熙儿娇声问道，她可不希望，好好的婚礼，出什么事。
“是宋智明。”徐梅小声说道，她刚说完，黄熙儿脸色就变了。徐梅发现这表情里，居然带一点惶恐。
这里还真有事，她想着。
“赵闻！”
黄熙儿抓住丈夫的手，寻求安慰。这做贼心虚的表情也太明显了，赵闻挡住了那些好奇的视线。
轻声安抚道：“我过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黄熙儿揪着赵闻的手，不松，赵闻推开了。
这力气不小，黄熙儿手都红了块。她看着赵闻离开的背影，愣了，她知道他们早就结束了，可是这会，赵闻的态度。
她是个敏感的女人，尤其是对自己丈夫。
唐文远看着新郎官赵闻也朝着他们走来，心道不妙。不过他感觉赵闻的动作有些奇怪，赵闻居然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服。
这是他第二次见赵闻这个人，长的是挺俊的，戴着个眼镜，像知青。不过那眼神奇怪，唐文远道行浅，没看懂。
“智明，你回来了。”赵闻笑了笑，语气像多年未见的好友的寒暄。
其实他早就听到消息了，只是惊讶在今天遇上。这声音有些黏糊，唐文远听着起鸡皮疙瘩。
“嗯。”宋智明虽然犯不着现在去找这两狗东西算账，但是也没啥好脸色。
他后面牛车的公鸡倒是热情，叫了几声。
“今天我结婚，一起去喝点，我们也好久没见了。”赵闻柔声说着。
这狗东西，怎么能这么臭不要脸呢？宋智明心里骂着，赵闻这意思，难不成是要自己去看看，自己之前的绿帽有多大？
还是不怕自己一时脑火，跟新娘说道一下，害，你不晓得吧，你男人以前是被我睡过，没错，底下那个。
这是舔着一张老脸，找骂呢！
“有事，不打搅你了。”宋智明没那个兴趣，是真的不想理。他是要面子的人，尤其在这事上，他不想弄得这么难看。
唐文远这时也插话，“我们要买挺多东西的，现在可能没时间。”
赵闻扫了唐文远几眼，那目光，唐文远感觉和之前宋智明看他一样。
宋智明和赵闻是一类人，是唐文远不知道的一类。这种认知，唐文远感觉很不好。
“智明。”赵闻又喊了声，那语气居然有几分埋怨的味道。
“走吧。”宋智明没搭理，撞了下唐文远，示意他赶紧走。唐文远尴尬一笑，立马跟着宋智明走了，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赵闻留的。
那只公鸡还在那，这会倒是安静了。赵闻的目光一直在那两个走远的背影上，他好像失神了，周围的声音都听不进去。
这么些年过去了，宋智明的还是那个样子，没变。那年，他刚刚大学毕业，在大城市工作，赚的钱实在是不多。
就是那个时候，他遇上宋智明，知道也是清河村的人，就忍不住想说说话，听听乡音。宋智明帮了他不少忙，他也顺势在宋智明手下做事，俩人就这么熟起来了。
赵闻不是个天生同性恋，他在没遇见宋智明之前，也和女孩子谈过恋爱。遇上宋智明，也是普通对这人的羡慕与佩服。
不过抵不过一个日久生情，宋智明那样的人，能可靠的庇护，会给他安心的感觉。赵闻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实在是扛不住。
没用一年的时间，他就沦陷在这个名为宋智明的漩涡里了。男人十分会拿捏暧昧的尺度，那一挑挑的，就等着他这条鱼上钩。
那有着淡淡烟味的吻，是柔情似水的。吻在眉间，真诚而炙热，吻在唇角，野蛮而细腻。
那段甜腻的时光，赵闻现在都会想，找不出比当时的宋智明，更爱自己的人了。可是人总是会胆怯的，赵闻以前到现在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哪怕宋智明曾真诚的许下誓言，哪怕他们已经缠绵缱绻了两三年。可是世俗不仅仅是外面大山，也是根深蒂固埋在赵闻心里的认知。
可能是这份喜欢，没有当初那般炙热了，又可能赵闻心里并没有那么喜欢这个人。
太多太多，只要宋智明倒下，不能再撑住世俗的那座大山，赵闻就怕了。
他可能并没有那么喜欢黄熙儿，只是这个人刚刚适合自己，符合父母对他妻子的期待而已。其实他想过，要是宋智明没有发现那封信，是不是他们就可以以这种关系，继续下去。
出轨其实没有那么多理由，从开始到慌张，到后面的习惯。赵闻只告诉自己，这是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玻璃瓶终是落下，摔得满地的残渣，只把宋智明一人，割的满身伤痕。
哦，这玻璃瓶是绿色的。哦，还赔了钱进去，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声鸡鸣，赵闻回过神了。
“没事。”
他轻声说着，是对自己说的。
“没什么事，继续吧。”
这是对大家说的。
生活就是这么操蛋，但是他只能说，没事，继续吧。
要是宋智明知道赵闻想法，估计是嗤笑一声，骂他是白眼狼的自我伤感！坑了他钱，还绿了他，现在还想着，让宋智明不在意过去，真就是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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