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野鸭
下午，玲玲来找唐文远了。唐文远正在院子里喂鸡，玲玲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了。
“舅舅！”玲玲喊着。
“怎么了？”唐文远看着玲玲小花裙挺好看的，不过应该穿得有些年头了，玲玲现在长得快，这小花裙穿着太小。
过些日子，去镇上给玲玲雅雅买两条好看的裙子。
“妈妈说，要你去帮她在根生哥哥家买点羊奶。”玲玲小声的说。
“买羊奶？姐她要做什么？”唐文远把喂鸡盆放在了地上，问玲玲。
“妮妮没有奶吃。”玲玲面露担忧，她也是懂事的年纪了，看着妈妈和小妹妹，也有些忧心。
“没奶吃？她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好。”唐文远皱眉，他前几天就看他姐在田里干活。
唐文远当时问了几句，唐玉兰都说没什么事，表现的很轻松的样子。
他当时就觉得，他姐脸色不好，气血不足的样子。
“妈妈她找鲁婆婆看过了。”玲玲低声说。
鲁婆婆就是上次帮唐文远看蛇咬的那个大夫，平时村里谁家生小孩，也都是找她。妮妮是她接生的，唐文远小时候也是。
“那你知道鲁婆婆看过后，是怎么说的吗？”唐文远认真的问道，他担心他姐的身体。
玲玲摇了摇头，她不知道鲁婆婆是怎么说的。只知道爸爸那天就去镇上买了一只猪脚，给妈妈炖汤喝。
“好，我去找买羊奶，晚点再送过来。”
“嗯，我跟妈妈说。”玲玲乖巧的说。
看着玲玲，唐文远莫名的想起了已逝母亲，玲玲跟母亲有几分像。他对母亲的印象是模糊的，但是看见玲玲，恍惚间又觉得清晰了。
“那个，舅舅。”玲玲四处了看看，似乎是找谁。
“找爷爷吗？”唐文远柔声问。
“不是，那个智明叔叔在吗？爸爸叫他有时间去恰饭。”玲玲小声的问。
“他去镇上了，等他回来，我和他再一起去。”唐文远想着宋智明，明明是明天再走，可是这会，他已经开始想念了。
“一定要来。”玲玲认真的说，宋智明给她买的布娃娃，她很喜欢。
“好。”唐文远笑着说。
一定会一起去的。
玲玲把事说完就回家了，唐文远喂完鸡就去找张根生了。
张根生知道这事，很爽快的就同意了。他家那只小羊羔应该是找不回来了，那只母羊失子之痛，就经常抢另一只母羊的孩子。
剩下的那只小羊羔，吃不完两只母羊的奶。挤出来些，对母羊也好。唐文远本来商量着多少钱卖的，张根生直接说不用，以后每天叫玲玲来拿就是。
张根生说的很大方，唐文远没有理由拒绝他的好意。挤完羊奶，他们就继续说起来羊被偷的事。
“为什么你爸会觉得是李剑偷的羊？”唐文远摸着热热的羊奶，有些好奇是什么味道。李剑今天没来做事，估计是去买牛去了。
“因为那段时间，他经常在南山上溜达，我爸撞见他三四次了。他说去挖什么药，又没见着他挖到。他那个人，平时手脚就不怎么干净。”张根生越说越恼，他们家一次性养了这么多羊，就是打算秋天的时候，一起卖了，当他娶老婆的老婆本的。
“我”唐文远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把之前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我们昨天说这事儿的时候，李剑不是刚好过来嘛，我看着他的烟抽的是好的，不过他跟我说就是桌上发的白沙烟。还有，我听他说最近打豪猪挣了一笔，要卖小牛犊。”唐文远也感觉是李剑偷的，可是昨天他发现了那些，只能说明李剑突然有钱了，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他偷的。
张根生叹气，李剑那种人，哪怕是人赃并获，他都可以不承认，耍赖皮。更何况现在，他们什么证据都没有。
“你们的羊不是做了标记嘛，要是真是李剑偷了羊，还把羊卖了，那按着标记应该能找到。”唐文远认真的说。
“唉，找找看吧。”张根生实在不想当这个大怨种。
“嗯，跟你爸说说。”张根生他爸是个会处事的人，这种难扯清的事情，让他来，没错的。
张根生赞同的点头，还是他爸有谱。
唐文远拿着羊奶去他姐家，这大热天的，羊奶很容易坏的。不过他今天去不是时候，唐玉兰家里是真“热闹”。
他还没到门口，老远就听见一个女人的笑声。这笑声很独特，像水鸭子，嘎嘎的。不过总体听来，还是像一个人在笑的，不过就是笑的有些猖狂。
光听这声音，唐文远就猜到是谁了。宋大强他妈，别人都叫她方姥，具体名字唐文远是不知道的。
不过唐文远一过去，就被方姥叫住了。
“这是文远啊，好久没看到，都长这么大了。”方姥没笑了。
“啊是，方姥好哈。”唐文远心里直犯尴尬，他不怎么喜欢和方姥这一辈的人聊天。
老是问他找着媳妇了没，不然就是问他打算怎么赚钱。
他媳妇是找到了，钱是在媳妇在给，但是这能跟你说吗？
“你瓶哩是什么？”方姥把话转移到重点上。
“哈，没什么。”唐文远想着，早知道拿不透明的装了。方姥眼睛一眯，唐文远看向宋大强。
“莫哩奶。”方姥笑着问。
别看这方姥是六十多岁的一老太太，那眼神给人的压迫感，不亚于学堂里的老先生。
“妈，就是一些羊奶，我叫文远买来给妮妮恰的。”宋大强解释道。唐文远想着，这么一说，这方姥就知道更多了。
“羊奶是给妮妮恰的，玉兰她是没奶啊！”方姥大声说道。
脸上的笑一下没了，变脸之快，唐文远看着都觉得心惊。
“妈！玉兰身体不好。”宋大强皱着眉头，上次鲁大夫说的话，他现在想起来都心慌。
听着儿子语气不善，方姥的脸更臭了，耷拉着脸说：“我不晓得她身体不好？她之前怀妮妮的时候，我都杀了几只老母鸡给她恰。可是这人就是不挣气啊，恰了那么多，什么用都没有。我就图有个孙子抱，她倒是好，又生个女娃。生女娃就算了，又是没奶的，这不是造孽嘛……”
“妈。”这话听着实在难听，可宋大强对着自己亲妈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唐文远听着也是直难受，她姐这些年在婆家受的苦，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方姥说了这么多，说给她吃了鸡什么的。那就是因为没生妮妮以前，方姥找了人，给还在肚子里的孩子算了一卦，算出来是男孩子。
才又杀鸡又杀鸭的给了些好，那段时间，她们之间的矛盾都小了些。唐文远还记得，去年元旦的时候，方姥在饭桌上说，要是孩子生了，就让宋大强他们搬回去住，她好带孩子。
接生的时候守着，结果看见又是一个女孩，方姥当时脸就一沉，就立马走了，真叫人心寒。
“妈，你还晓得我是你妈。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自己都快断后了，也不知道着急的。”方姥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语气说着。
“妈，以后，等玉兰身体好了，再生也不迟……”宋大强反驳着。唐文远听着，在心里不禁说道，还生！
心中顿时郁气横生，冒着无名火。这是他姐姐啊，这么糟践她。
“以后，她都多大了，还生！”方姥不客气说。
宋大强也默了，唐文远看着宋大强的样子。想着，其实宋大强也是计较的，只是不会跟唐玉兰说罢了。有些东西真的很难改变，就比如重男轻女的思想。
哪怕旧时代已经过去，宣扬人人平等。可是在这个小地方，这是思想都是辈辈从上面传下来的。宋大强也不过是个俗人，不免会受到方姥的思想影响。而且这些事，在村里比比皆是，耳习目染之下，宋大强在某方面，其实是跟他妈的思想是一样的。
只是他性格如此，不愿多去说什么，唐文远觉得心寒，又想着，他姐又是怎么想的呢？
“舅舅……”玲玲小声的喊着，唐文远拉着玲玲进了房间。
雅雅在房间里陪妮妮玩，妮妮这会没有哭闹，笑呵呵的。玲玲上前摸了摸妮妮的小手，小声的问唐文远。
“是妮妮不好吗？”
听到这个问题，唐文远怔愣了一下，其实有些事情，孩子们也懂。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缓缓说道:“你们都很好。”
这种事情，他姐也经历过，过年杀鸡，两只鸡腿，他一只，他哥一只。每次都是这样，他姐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但是这种明显的偏心，他姐不会感受不到。
本来鸡腿是香的，但是这么分，谁吃着也不香。唐文远刚开始，还是把鸡腿直接夹给他姐的，但是那个他爸对他姐说了一句。
你看你老弟对你这么好，鸡腿都分给你，以后啊，你得好好养他。
这话听着，很让人觉得不舒服。唐文远没有想让他姐欠自己的意思，这本来就是她应得啊！
后来，唐文远都是悄悄的给，或者是分一半。他姐要是不要，他还会跟他姐生气。小时候的唐文远，特别认真的跟他姐说:“姐姐明明也爱吃鸡腿，这是姐姐应该吃的。”
“要是妮妮是男孩子就好了。”玲玲认真的说着。
“我不喜欢弟弟。”雅雅听见姐姐这么说，不满的撇嘴说。
“奶奶喜欢，爸爸喜欢……”玲玲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道。
“妈妈也喜欢……”
这话特别小声，是玲玲说给自己听的。唐文远耳朵尖，这话砸进了他耳朵里，很刺耳。
唐文远上前，很认真的拍了拍玲玲的肩膀说，“玲玲，不是他们喜欢就好的……”
他话还没说，就被外面方姥声音打断了。方姥越说越生气，几乎是扯着嗓子说：“以后等她们都嫁出去，看谁来养你！你看看你老妹，还有宋陌，哪个是省心的。你老妹嫁出去那么久，三四年都不回来。还有那个宋陌，呸，就一没良心的白眼狼。一个女的，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要是把那个机会，让给你哥，你哥肯定过的比现在好。就是宋智明老是护着她，让她搞的不三不四的……”
这他妈的都扯到以后的事了，这不是放空屁嘛。玲玲雅雅怎么就孝顺了，她是提前晓得了还是怎么样？还摔锅到宋智明身上，妈的。唐文远感觉心里的那股无名火，烧的更旺了。
玲玲听着外面的骂声，看着沉默的父亲，一下忍不住，红了眼眶。
“舅舅……”玲玲呐呐的喊着。
唐文远轻松安抚着，“不是她那么说的，不要信，你们都很好，女孩子就是要多书，乖。”
玲玲埋头不说话，唐文远看着直心疼。
“我很好。”雅雅愤愤的说，她讨厌奶奶。唐文远摸摸雅雅的头，“雅雅说的对，你们很好。”
说完这些，唐文远就想去反驳方姥说的话。他觉得，只是跟孩子说这事，是没有多大用的。因为他们觉得你可能只是在安慰她，才这么说的。
要有所行动，证明给他们看，自己说的不是安慰的话。唐文远走出房间，方姥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
“方姥，你莫说了。你说女儿嫁出去以后不管家，那也是少有的例子吧。还有你说你女儿，我记得那个时候跟我还是同学，成绩也不比你大儿子差吧。你让她不读了，还把她给嫁了，你说她能不怨你吗？我现在这说这事，不是说你怎么不好。我只是想说，玲玲雅雅，她们都很乖，我不觉得会有不孝顺这事。以后也可以找上门女婿，她们也留着大强哥的血，怎么能说是没有传宗接代的人。”
唐文远尽量好声好气的说，也尽量说的足够大声，其实他知道，这话方姥是听不进去的。他这话也不是跟方姥说的，他是跟玲玲雅雅说的，也是跟宋大强说的。
玲玲雅雅都是你的女儿啊，你忍心看着她们被这么说吗？
唐文远没理会方姥的表情，他认真的看着宋大强。宋大强哑了半天没说话，方姥可不顾这些，听唐文远这么说了，就开腔要骂人。
她有她的理，哪怕是歪理，只要她以为是对的，那便是对的，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这就像你跟一只野鸭子说，你别叫了，太吵了。野鸭还是继续叫，指不定在骂着你什么。
这比对牛弹琴，还没理可言。
不过她还没骂起来，唐玉兰就扛着锄头回来了。
“妈，你来了。”唐玉兰耳朵不是聋的，刚刚方姥骂的那么大声，她不是没有听见。
只是，为了这个家，她不能说点什么。
习惯了，都是这样的。
唐文远看着唐玉兰，眼中化不开的郁色和憔悴的面容，心头一刺，这是他姐呀。
怎么，就突然老了这么多。
方姥没理会唐玉兰，还继续臭着脸对唐文远说：“那是你媳妇，没生过孩子……”
“莫说了！唐玉兰是我姐，你要是不喜欢，还有我们娘家护着。生男生女管你屁事啊！你他妈有本事就自己去生去。每天都拿着这事说来说去，你不也怕说烂嘴的。”唐文远大声骂道。
真是给这种人脸了，妈的。
这话可给方姥吓一跳，唐文远虽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是也是一个成年人，又高又壮的，也不是一个好招惹的。这怒火一出来，就算是宋大强也不敢轻易说什么。
方姥这么些年，向来都是和同等级的对骂，打架也是。像唐文远这些小青年，都是骂不过她，然后没话说了的。还真没几个会像唐文远这样，看起来就是她再多说一句，直接打她一顿的。
方姥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宋智明不也是这样的！想着听别人说唐文远跟宋智明走的挺近，顿时就有些怵了。
宋智明就是野狼崽子，她之前被咬怕了，这会也哑声了。
“妈，文远，都别说了。”宋大强铁青着脸说道。
“呸。”方姥看着儿子，突然又有了一些底气。
唐文远瞪了她眼，目光很冷，看着人直犯哆嗦。
方姥哼声，唐玉兰看着自己的弟弟这么护着自己，突然一股埋藏很久的委屈涌上心头，顿红了眼眶。
不过她不想在这种场面哭出来，她没去看自己的丈夫，只是轻轻拉住唐文远的手说：“文远，莫吵了。”
“姐，我就是让她晓得，你是有人护着的。”唐文远看着他姐，心疼的说道。
唐玉兰把锄头放地上，拉着自己的弟弟，她似乎鼓起了一些久违的勇气。
“妈，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大女儿吧，秀芹你第四个孩子。妈，你记得她是怎么走的吧，你自己也是做妈，我觉得应该能理解我的。大哥有两个崽，都能传你们家的香火。”唐玉兰认真的说着。
初为人妻的时候，别人都是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要学会宽容隐忍，日子怎么会好过。
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隐忍带来的是什么，带来的是对方无休止的夺取。
那些偏心，她都是看着眼里的。
她累了，她真的累了，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也像自己一样。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玲玲雅雅的未来还长着。
她们还长着啊，她这当妈的，想好好护着，真的想好好护着她们。
“玉兰！”宋大强皱着眉头说道。唐玉兰却没看着他，也不想看着他。
有些厌烦，太厌烦了。
唐文远护在他姐面前，轻声说道:“姐，回家住几天吧。爸去大哥那了，你带着玲玲雅雅都过来，有地方睡的。”
“好。”唐玉兰垂眉，低声说。
她想回家了。
还是吵了一会嘴，唐文远让他姐进屋，自己来吵。他没怎么吵过架，但是气势还是足的，而且他有自己的理。
唐玉兰回家的时候，宋大强没拦着，唐文远看着沉默的宋大强，其实他们夫妻之间，矛盾是一直都有的。只是他是外人，没掺和进去罢了。
“姐，你还有我，你还有家呢。以后受了什么委屈，就回家来。”唐文远支开玲玲雅雅，才对唐玉兰说道。
“文远……”唐玉兰呐呐的叫着，然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唐文远小声的安慰着他姐，说了好多话，把自己想说的，都跟他姐说了。唐玉兰听了许久，才拍了拍唐文远的头说，“有你真好。”
“你对我也好。”唐文远小时候最喜欢他姐了，唐文成欺负他的时候，都是他姐护着他。唐玉兰其实在某方面，更充当了他母亲这个角色。
“以后你媳妇有福了。”唐玉兰摸完眼泪说。
唐文远傻笑一下，他“媳妇”看着没人敢欺负。
不过真要人敢欺负，他指定上！
天色已晚，唐文远没让唐玉兰烧饭，自己烧的。晚饭过后，他就跟他姐说要去找宋智明。唐玉兰好奇，就多问了两句。
唐文远简单的说了一些，唐玉兰还是有些惊讶，本来想多问一点什么。雅雅这个时候，也缠着要去，玲玲也看着唐文远。
她便没有多问了。
唐文远无奈啊，还是带上了玲玲雅雅。
他本想着，今晚还睡宋智明那的，现在是不行了。他又想着，可以趁着送饭这段时间，再腻歪一会，又不能了。
苦啊，唐文远看着宋智明，眼神都快贴宋智明身上了。宋智明吃完饭就给他赶了，唐文远看着玲玲雅雅，想着，你们在阻挡了我给你们找舅妈的步伐啊！
我的好侄女啊！
回家的路上，玲玲犹豫着说，“智明叔叔是不是病了。”
“没有啊。”唐文远还忧伤中呢。
“那为什么舅舅你那么……担心的看着他。”
“……”唐文远回神了，他真不能拿玲玲当小孩了。
这要再大点，说不定就真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我看他气色不好，应该是天气太热了，我有些担心。”唐文远决定顺着小姑娘的思路说下去。
心里多少有点慌。
“是吗？”玲玲问。
“当然！”唐文远继续忽悠。
回家的路不长，唐文远忽悠玲玲的路很长。
一番口舌下来，玲玲成功被带偏了。
第二天，唐文远去送宋智明，这次没带上玲玲雅雅了，他要跟宋智明说些私房话。
小孩子不能听的话。
https://www.3zmwx.cc/files/article/html/41132/41132723/820103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3zmwx.cc。三掌门手机版阅读网址：wap.3zm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