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皇宫纵横
话说那山涛从小黄门处得知郭太后和钟会商议要将嵇承作为政治联姻的对象和亲到匈奴后，不敢耽搁，马上令马夫驱车前往大将军府。如今立场薄弱的他只能寄希望于说服司马昭能网开一面，留下嵇氏后人。&1t;/p>
一路上山涛回想起自己与司马家的缘分：司马师与山涛关系很好，山涛当时想做官，但碍于面子难以启齿，一次偶然到司马师家玩儿，未曾开言，司马师盯着山涛呵呵笑道：“我们家的姜子牙应该是想做官了吧？”于是安排山涛入仕朝廷。&1t;/p>
自那以后，山涛特别害怕司马师。他觉得司马师当时对他的理解已远远越了友谊的范畴，司马师把山涛整个人都窥个透彻，每当山涛面对司马师，好像裸身不挂一般畏惧。&1t;/p>
相对于司马师，山涛和司马昭更加亲切一些。司马昭的善解人意来得比司马师温和。他曾体恤到山涛家中贫寒，送给山涛许多金钱和粮食。还顾及到山涛母亲年老，送给她藜杖。与司马师相比，司马昭更像家人。&1t;/p>
正思量间，马车在大将军府门口停下。山涛匆匆下车，下人引着进入府内。山涛时任大将军从事中郎，可以自由出入大将军府。匆匆穿过庭院，现会客厅前，司马炎正站在门口。&1t;/p>
“伯父，为何如此匆忙？”司马炎见到山涛，笑着施礼道。&1t;/p>
“中抚军，大将军在哪？我想见他！”&1t;/p>
说罢山涛想闯进门，却被司马炎拦住。&1t;/p>
“容我通报一下。”&1t;/p>
司马炎不慌不忙地转身进门，山涛急的来回踱步，过了片刻，司马炎从屋内走了出来。&1t;/p>
“伯父，父亲在里面等您。”&1t;/p>
说罢，司马炎拿出手帕递给山涛。山涛这才察觉自己匆忙赶来，满脸汗水。他接过手帕草草擦了一把脸，带着小跑进入会客厅。&1t;/p>
司马昭此时正坐在厅内，司马攸站在一旁。面前桌上摆了一大盘西瓜，见到山涛到来，抚掌大笑。&1t;/p>
“表兄，好口福！北方刚进贡的瓜，恰好被您赶上。快来坐快来坐！”&1t;/p>
“大将军折煞我了，我来有要事求大将军，方才……”&1t;/p>
“哎呀呀表兄，”司马昭挥手打断山涛话头，“不管你有什么要事，只要我在，便不成要事。来，先吃一块再说！”&1t;/p>
司马昭说罢拿起一块瓜递给山涛。山涛犹豫一下，接过西瓜。跑了半天，确实口干舌燥，山涛顾不得吃相，咔嚓咔嚓咬起瓜来。&1t;/p>
司马昭自己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啧啧称赞：“嗯！很甜！多少年没有这么甜的瓜了！我记得当初鲜卑进贡过一次，轲比能？对，轲比能差人送来的，我吃过一次，特别甜。”&1t;/p>
山涛胡乱应着，连瓜带籽一起吞下。&1t;/p>
“慢些，慢些，”司马昭呵呵笑道，把脸凑到山涛耳旁，“表兄，已见过太后了吧？”&1t;/p>
这简直如同晴天霹雳。山涛顿时毛骨悚然，他想不到自己的举动完全在司马昭的监视之下，不禁手中一滑，瓜滑落掉地，司马昭哈哈大笑。山涛一脸窘迫想把瓜捡起来。&1t;/p>
“不要了不要了，来，再给你一块！”&1t;/p>
山涛接过瓜，现司马昭面容冷峻地盯着自己。司马昭阴冷的眼神使山涛如遭电击。巨大的恐惧使他无法开口去谈嵇承的事情，只能战战兢兢地把瓜放到嘴边……&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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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钟会家。钟会盯着桌上的琴，随后信手拨弄两下。古琴出杂乱的声响。&1t;/p>
“《广陵散》，聂政为父报仇刺杀韩王……”&1t;/p>
钟会低声嘟囔一句，沉思起来。这时钟毅推门而入。&1t;/p>
“父亲，向雄方才来报，已遣使往秃树机能部落。”&1t;/p>
“知道了。”&1t;/p>
“还有，今早山涛和嵇康的女儿已受到太后的召见，嵇康的女儿被留下，山涛独自出宫，直奔大将军府去了。”&1t;/p>
“他去了也是自讨苦吃！”钟会冷笑道。&1t;/p>
“是，不过儿子顾虑的是，这山涛论辈分也算是大将军的兄长，又是大将军亲近之人，大将军向来宽和为人……”&1t;/p>
“你从哪里看出他宽和为人？”钟会打断钟毅。&1t;/p>
钟毅一愣。钟会转过头盯一阵钟毅稚嫩的脸，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1t;/p>
“毅儿啊，为父今日教你，”钟会说道：“伐蜀的准备工作，马上便要开始，大将军之所以不敢受九锡，是因为他的功绩不够，他必须讨伐蜀国，而且必须一战而灭之，功绩才能为天下人认可！但整个朝廷都反对出兵，只有我力排众议赞同伐蜀。我是大将军前进道路上的唯一阶石，所以，我现在说什么，大将军就会听什么；我要什么，大将军就得给什么。如果你以为大将军会因为和山涛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而动摇了自己前进的信念，那你也未免太瞧不起他了！”&1t;/p>
钟毅略有所悟，低下头：“儿子知道错了。”&1t;/p>
“嗯，无论何时何地，要以大局着想。想成就大事业，就不能被常理束缚住。这世间，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每一步都要谨小慎微，为了不被杀掉，只能丢掉没用的亲情和友情——吕巽不是很好的例子么？生死关头，自己的亲兄弟吕安和挚友嵇康都被他弄死了，你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1t;/p>
“父亲，莫非赞同吕巽？”钟毅问道。&1t;/p>
钟会瞪了钟毅一眼，钟毅忙低下头，不敢做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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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涛吃了好多西瓜，瓜皮摆满了桌子。他实在吃不下了，但司马昭还不停地劝他吃。山涛心知司马昭在故意治他，但不敢拒绝。司马攸冷冷地盯着山涛，而司马炎有些看不下去，但也不敢做声。&1t;/p>
“再来一块儿——”司马昭又递给山涛一块。&1t;/p>
山涛颤颤巍巍接过来，口中直喘粗气。&1t;/p>
司马炎实在看不下去，怀着忐忑低声提示道：“父亲，伯父年岁已高……”&1t;/p>
“你闭嘴！”司马昭厉声训斥，司马炎吓得一颤，不敢再做声。&1t;/p>
司马昭看着山涛吃完，又递上一块。&1t;/p>
“再来！”&1t;/p>
山涛接过瓜，突然觉得自己太渺小——在司马昭的权势面前，他简直连块西瓜皮都不如，竟然还信誓旦旦地答应嵇康保护嵇家老小。此时的他感到又羞又惭，不禁落下眼泪。&1t;/p>
“兄长！因何悲伤？”司马昭故作惊讶问道。&1t;/p>
“没……没有”山涛赶忙擦去眼泪，“是臣失礼了。臣……实在吃不下了……”&1t;/p>
“这就对了嘛！吃不下的东西，就不要再吃！”&1t;/p>
司马昭说罢，将山涛手中的瓜拿回来放到桌上，不紧不慢地拿起手帕擦擦手。&1t;/p>
“司马炎，送山涛回去。桃符，随我去读书。”&1t;/p>
司马昭说罢起身拂袖而去，司马攸冷淡地施一礼一同离开。司马炎赶忙上前扶住山涛，此时的山涛五内翻腾，掩着嘴巴冲出门外。司马炎紧跟上去。山涛倚靠着庭院的大树呕吐起来。&1t;/p>
“接着吐，多吐出来，感觉会好一些……”司马炎不停拍打山涛的后背。&1t;/p>
山涛吐过一番，喘息良久道：“中抚军，忙您的吧，我自己可以了……”&1t;/p>
司马炎心疼地看着山涛：“伯父，您千万别怪父亲，父亲肯定有他的考量。”&1t;/p>
“我知道，山涛知道了。吃不下的东西，就不该再吃；救不了的人，就不要再救。”&1t;/p>
“伯父……我安排车马送您回府。”&1t;/p>
山涛摇摇头，直起身把嘴巴擦干净，对司马炎深施一礼，摇摇晃晃向外走去。&1t;/p>
“承儿，承儿啊……”山涛呜咽起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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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内，名医皇甫谧为嵇承敷上金疮药，叮嘱一番，起身告辞。郭太后赐过金银，令侍卫送他回去。&1t;/p>
郭太后转过脸，眼中已是泪影婆娑：“孩子，你老实和娘讲，这刀伤到底是谁干的？为娘替你做主，灭他九族！”&1t;/p>
嵇承很不适应郭太后这么快的称呼转变，有些尴尬。&1t;/p>
“太后，这个真的是民女自己刺伤的。民女想见父亲，不得已自残的。”&1t;/p>
“真是个傻孩子。”郭太后拭了拭眼角，“孩子，今日起，娘保证再不会让人伤你分毫！”&1t;/p>
“太后，”嵇承正色道：“民女受宠若惊，但民女想不明白。”&1t;/p>
“吾儿何事想不明白？”&1t;/p>
“民女虽有皇族血脉，但毕竟是曹氏旁支，民女父亲嵇康，乃是朝廷罪人。于情于理，民女不配受此殊荣。”&1t;/p>
“怎么？你也认为你父亲是朝廷的罪人？”&1t;/p>
嵇承一愣，迅一笑：“既是朝廷定罪，自是朝廷罪人。”&1t;/p>
“谁家的朝廷？是曹家的？还是司马家的？”&1t;/p>
这句话出自太后之口，令嵇承终于掩饰不住惊讶。郭太后看到嵇承一脸愕然，哈哈大笑。&1t;/p>
“从今后你改姓曹，堂堂正正地用这个姓氏！我命你名为采蘩！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江离、辟芷，你们两个过来。”&1t;/p>
两名宫女江离和辟芷款步走向前。&1t;/p>
“这两个丫头一直侍候我老太婆，无事不妥帖周全。从今日起，我让她们侍候你，起居饮食，尽管吩咐她们——”郭太后转向二人：“你二人要好生照料长公主，待她如同待我，听清楚没？”&1t;/p>
江离辟芷施礼应诺。&1t;/p>
“费全，长公主的住所安顿好了没有？”&1t;/p>
“是，”费全向前回道：“已安排妥当，长公主就住在长宁楼。”&1t;/p>
“你办事像什么话！”郭太后突然厉声训斥起来：“我女儿岂能住那种楼阁轩居？腾出一宫给她！”&1t;/p>
费全忙低下头：“是，臣安排不周。畅安宫已收拾妥当，公主随时可以入住。”&1t;/p>
“费全，你是在试探我么？”&1t;/p>
“臣不敢。”&1t;/p>
“既是不敢，为何又同时准备一宫和一楼？你是想看我对长公主的待遇来见风使舵对不对？好大的胆子，你给我滚到一边去！”&1t;/p>
费全慌忙退后，不敢做声。&1t;/p>
“你们仔细听好了，”郭太后警告众人：“我待长公主视如己出，你们这帮下人哪个敢怠慢了她，我绝不会轻饶！”&1t;/p>
“是……”众人怯生生地答应。&1t;/p>
“好，你们带长公主去看看，若她有不满意，看我怎么收拾你们！”&1t;/p>
一切安排依旧带着郭太后专属的雷厉风行，一如曹髦被杀后郭太后的处理手段一样。嵇承还在盘算郭太后的目的，众人已拥上前，众星捧月般引着嵇承走出长乐宫。&1t;/p>
见嵇承走远，郭太后招呼费全向前。&1t;/p>
“真是个挺有趣的玩偶。”郭太后冷笑道。&1t;/p>
“不过，还太过稚嫩，看来坊间传闻有些言过其实。”&1t;/p>
“坊间传闻？”&1t;/p>
“是啊，”费全答道：“传闻说，嵇康的女儿颇有心机智谋。今日一见，也无非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或许她是为太后的威仪和德行所震慑，原本那点小聪明没法使出来吧。”&1t;/p>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些！司马昭那边没有消息？”&1t;/p>
“暂时还没有，与鲜卑谈判，非一朝一夕之功。”&1t;/p>
“好，最好别太匆忙，我还有好多话没和长公主说呢！她可是个有用的棋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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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嵇承，正被众人引着前行。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宫中地形，她留意到皇宫高墙旁的一颗古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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