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黑色轿车在月色下飞驰得又快又平稳，彷佛濡湿土壤上的粗枝乱桠于它是无物，如入无人之境。
车内的空调充斥着一种高级草本的薰香，白梨香在软糯的真皮座位上坐直身子，十个指头交缠在一起，垂眼盯着膝盖，眼神不时微不可察的瞄一下前窗的景物。
“车子可还坐的习惯？需要调一下空调吗？”顾总管上车后一直沉默，像猜到她心思一般才开口。
“我可以的，谢谢顾总管。”白梨香声量很轻。
其实上次坐上这辆车时她已经感到挺不自在的。虽然她对车子一窍不通，但看这车矜贵的样子，她都生怕她的鞋踩脏了地板，屁股坐垮了软软的座垫，连呼吸也不敢太用力。
而他们居然还任这车开在泥泞植物满怖的丛林里，好像轮子是日抛的一样。
顾总管微微一笑，看着她不安的眼睛乱蹿。
“这车的性能确实不错，车底和轮子经过特别的动态挑高设计，能在充满地面障碍物的环境下畅通无阻。是学生会发明系的成员所设计，外面可买不到。”顾总管徐徐道出。
“当然，坏了他也负责修。”
白梨香略微一怔的看着他，“你是不是能听见我内心的想法？”
顾总管忍俊不住笑了开来。
“并不是，白小姐，你的能力很珍贵，老身自愧不如。只是听多了人的心声，人的心意我总能猜到些。”
虽然应该是场面话的称赞，还是让她的耳根略略生红。
“请问，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您的忙？”见顾总管一直没提，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以往都是她自己抽了风去打扰人家，狼狈地被人家赶着出来。这一次却是被人家好生招待的开车接她过去。
她也是甚为不解。
顾总管看着她，有些犹豫又有些无奈。
“请你去看看少爷吧。”
夜色影照下老人的脸又再度挂上担忧的神情，这才看出他的脸上的皱纹明显。
“我不知道这样拜托你合适不合适，我想请你帮忙照顾一下少爷，就一个晚上。”
白梨香听着老人的请求，有种说不上的奇怪感冲上心口，脑中一下浮现出那个人冷若冰霜的轮廓和他身后熊熊燃起的火焰。
就像是触到她许多条神经的电流。
她几乎是立马的回应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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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瀚宇的房间就在办公室最里面的那扇门后。
几乎是门一打开，白梨香就知道他在房里。
一阵不寻常的暖流，晃如随着形影跳动的火势一般，一下一下的扑将而来。
在黑灯瞎火的房间里，施瀚宇躺在偌大的床上，宽大的背影微微蜷缩，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少爷以前甚少生病，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拜托白小姐。"顾总管压下声浪。
“有找医生看过吗？”白梨香看着床上的人影，眉头轻锁。
“少爷不让医生来看，可是从昨天到现在他的烧一直不退。我们没有能力照顾他，来找你是最后的办法了。”
映著书房传来的暗暗灯光，顾总管脸上明显挂着豆大的汗水。兴许是因为担心，也可能是因为这房间里的温度。
“他这样不会太热吗？不开空调？”白梨香眉心一簇，有点好奇的看着顾总管。
顾总管一阵苦笑，深叹一口气。
她懂了。空调开多大都没有作用，施瀚宇身体自带一个火炉。
顾总管离开房间之前，回头再看了白梨香一眼，老态尽露的眼眸里有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少爷从小到大，碰不得人，若你愿意，请多担待。”
老人退了出去，门缓缓被关上。
白梨香静静思考老人的最后一句话，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若有所思。
她看看床上的人影，蜷缩得越发厉害。
窗帘透进来的月光可判断，房间里正对床的一整面墙都是落地大窗，厚重的窗帘把一切光源隔绝在外。
床头有一盏夜灯，白梨香怕打开了会刺到他的眼，就摄手摄足的去打开了其中一张窗帘，月色缓缓透入。
然后把窗户也打开，生病的人最需要 空气流通。
她轻轻走到施瀚宇的身旁，看着他睡得不安分的背影。思量半刻，轻叹一口气。
医生都没能来看，她到底能帮忙做什么。
她在床边蹲了下来，迟疑了下，伸出手摸了摸施瀚宇的额头。高度的温热感传至她的掌心，以一种肆虐的姿态蔓延她全身。
她抽掉手，有点惊讶，施瀚宇的体温居然还能突破平常的高度，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
以常人的角度来说，此刻施瀚宇的身体有如火烧一般。
白梨香并没有痛觉，所谓烫对她而言也不过是极致的高温，而她的盾又卸掉了一部分他的能量，他对她的影响自然浅一些。
若是其他的人触碰到他，岂不是真要烫伤？
顾总管最后那句话里让她多担待，是这个意思吗？
白梨香走到床边预备好的毛巾和水旁，细细的拧干毛巾，正要把手伸到他头上替他擦汗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衣服和床单也完全被汗水湿透。
施瀚宇的眉宇轻轻皱着，唇色淡白，在依稀的月色下轮廓分明，离她的脸不到一口气的距离。却没有了他平时盛势迫人的气焰，平静得让人生怕。
白梨香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动作吵醒了他。
毛巾在施瀚宇额角上轻轻拂影而过，动作轻如羽毛。
她静静掂量着，衣服湿答答的黏在身上他得多难受呀。小时候自己发烧时妈妈都会替她换下一身湿衣服。
白梨香在思考顾总管说的照顾，到底是要到何种程度呢？
她也非不晓得如何照顾生病的人，只是面前的人可是恨不得把她推到九丈远外的施瀚宇。
她踌躇换衣服这件事于他们之间会否过于亲密。
白梨香抿了抿唇，替他把衣服上的钮扣解开几颗，心想至少得替他擦擦身上的汗。
微光下他胸膛上的线条依然显得利落分明，勾勒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成熟曲线。白梨香的眼神 一时不知道要往哪放，纤长睫毛微微颤动。
“你可别生气呀。”她用嘴形划出了一句无声的话。
看施瀚宇还在睡眠中，她轻轻把毛巾伸向了他的胸脯。
轻轻的……
“你哪里来的胆子。”
他的声音极度低沉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拉出来的。
她专心致志，被这声音吓得僵住了手。
白梨香瞧向施瀚宇的脸，对上他有点涣散的深邃瞳孔，心跳宛如停了一两拍，目光在月色下盈盈闪动。
动作还是太大了吗？
施瀚宇蓦地坐起身，以倨傲冷漠的目光睨着她有点不知所措的小表情。
“谁说你可以进来这里。”他的句句话都不是问句，满是斥责的意思。
他比她大了两年，气焰提起来，不说话也能散发威严。
“你生病了，顾总管让我来照看你。”
白梨香的声音细若蚊呜，却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淅。
她倒是能名正言顺。
施瀚宇低头皱着眉凝视她，支撑着身体的手腕吃力地颤动。
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把他硬撑起来的凶悍气势全都打破。
他摊倒在床上，肺里还有残余的抽搐，脸色越发难看。
“你不要生气，你要是不喜欢我马上就走。”白梨香的声音轻柔得像风中的摇铃。
施瀚宇眉头微微的忽皱忽舒，闭目躺着，默默不作声。
久到她不晓得他是否真的睡着了。
她的胆子又粗了些。
“可是你的烧还没退，我拿件干衣服给你换上再睡好不好？”她脸色平静的候着他的答覆。
良久。
“滚！”
施瀚宇唇齿间虚弱的蹦出一个字，似醒非醒。
白梨香轻叹口气，把他一角的被子拉好。
“快走。“
窗帘吹入的晚风轻轻柔柔。
白梨香认得他这句话语气里的意思。
每一次他这样叫她滚，都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让她滚。
只不过，是他想把别人从自己身边推开的惯用手法罢。
她呼了口气，闭眼一笑。
“其实，我没有真的来过，你只不过是在做梦，醒了就看不见我了。”她轻轻的说，声音像夜里温柔吹过的风。
床上的人没有说话，似半梦半醒。空气安静了许久，身旁响起绵长又匀净的呼吸声。
白梨香悄悄把手放在施瀚宇的手掌边，轻轻的碰着他。
看他没有缩开，她嘴角一弯。
她记得那晚困在火圈里的时候，施瀚宇身上的热气在她的触碰下骤然降温。
她用手臂枕着头半靠在床边，发现自己已渐渐适应了他身边的热度，变得温暖又沉重。
眼皮也越发沉重，她轻轻打了个呵欠。
-
翌日一早。
当阳光透过打开的那面窗户洒进来，施瀚宇皱着眉从床上睁眼。
床边空无一人。
身上的体温已大致回复正常，他随手一脱湿了又干了上衣，利落的下床走到窗沿。
窗外的阳光在黑暗的房间里尤其晃眼，他关上窗户，把厚重的窗帘又重新拉上。
眼睛里闪过瞬间熄灭的阳光影子，就如她留在他脑海里的残影。
他眼睑低垂，帘缝透进的光线影照着他唇边微微的上扬，而后又马上回复原本淡漠的孤度。
“当我孩子呢。”他喃喃低声。
她不知道其实他的复原能力超绰，多大点病睡一睡就好了。
他暗自叹口气。
顾总管怕他一直单着的心都操碎了。
-
英语课上，莫芷娴用一种奇异的眼光啧啧打量着白梨香。
只见白梨香用一只手腕的边沿托着自己汲汲快掉的脸颊，另一只手拿着笔在纸上描着明显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写什么的笔记。
昨晚未完成的英语作文，白梨香在天亮离开学生会赶回宿舍之后，又接力写了两个小时，总算是顺利完成。
还好顾总管为她备好了早餐，让她可以免去了去食堂的时间，多补了一点眠。
课堂上不止白梨香，其他同学也因为各种原因呈一片散慢状。
主要还是因为一年一度的校外教学拓展营下个星期便要到来。
大家重点关心的当然不是能在拓展营里学到什么课外知识，而是这是难得逃离这座校园出去玩的大好机会。
当然也是逃不开这片偌大的遥城，只不过能走出教室大楼玩几天就值得让人心情震奋。
“梨香，梨香！”莫芷娴扯低声调。
白梨香一下睁眼，连忙看一下老师的方向，发现老师没往她这边看，便松了一口气。
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写了一篇鬼画符，脸红了一下急急把它收进抽屉里。
“梨香，别装忙了，听我说。”莫芷娴得意地看着她。
“怎么了？”
“前两天我不是跟学长约会了吗，我心里觉得这事儿要成了。”莫芷娴语气神密的小声说。
“哪件事成了？”白梨香一头雾水，心思还在自己没抄完的笔记上。
“我跟学长的恋爱事件呀！我感觉攻略得差不多了，我想在拓展营上跟他告白。”
“什么？”白梨香瞪大双眼。“你跟他不是刚认识？”
“根据经验，不会有错，他一定已经深深的迷上了我。”莫芷娴一脸无法自拔的陶碎在幻想中。
迷上了你的钱包？
白梨香没好气的看着她，却开口说不出话。
上次莫芷娴跟学长约会的花费，又再一次是让她自己全垫，学长分毫未出。
虽然说二十一世纪男女平等，但学长这招未免也太流于表面的阴险。
白梨香这样的恋爱小白都看出点端倪了，莫芷娴本人却不自知。
她好心提醒过莫芷娴，她却独行其是的反驳了她的疑虑。
这次恐怕白梨香是得多花点心力跟她聊聊。
“娴娴，其实……”她心急的开口，一时没注意音量。
“白梨香！”
老师平时讲课时沉闷的嗓门总是能在骂人时瞬间飙高，就如超能力一般。
白梨香的脸腾地刷红，闭口不语。
算了，可能命运就是要娴娴历一劫长一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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