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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067章:奥秘


六月初。

        风生晩籁,云垂草绿。

        本该是夏景旖旎的日子,如今看来,却总像是有些烟雾缭绕的样子,不甚明亮。

        自那日腊梅树的告白被拒绝后,曲终人一直都郁郁不振的,心情不大好。一想到是自己痴思妄想,便尴尬得不知该如何面对伐琹了,故而,这几日来,她都躲避着他,对其他人也都尽量避而不见,只为了隐藏心中的那份失落感。

        可作为一名歌姬,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都要登台的。

        是以,也早晚会遇上伐琹,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继而到了练习这日,手中的谱子就像是水上的气泡,化而一吹,就成了只从未存在过的梦蝶。她呆呆地看着,仍旧对那天愚蠢的举动无法释怀,导致怎么都练都不好,更不敢直视伐琹的眼睛,怕那双绿瞳会演变出不曾见过的愤愠之色,从而就更使得自己局促了。

        本来以为伐琹会对此大怒,但他看上去也略有所伤,不知在云想何事,怕是没想过会有人如此大胆吧?竟会主动地向他讨个□□来。不过他天生的一副好皮囊,铁定是不缺追求者的,一想到这里,曲终人又多了份自卑,似是快要把本就卑微的自己踩到更深泓的沼泽里去了。

        伐琹总觉得她心不在焉,数次三番地提醒她要认真练习,结果还是如此,便真的生了些愠色来。可他越是如此,曲终人越想退缩,越退缩就越心不在焉,一而再再而三的导致两人都觉得今天不投缘,或者说生出了些嫌隙来,怎么看怎么生厌。

        哎……

        不明白。

        真的是……说不明白!

        于是曲终人被终止了练习,伐琹让她好好休憩一下,改日再练。

        曲终人也心里闷闷的,只好照做。

        实际上,她拥有可以改变现实的蛊惑力,也曾经让自己通过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学会了诗词歌赋,吟花咏柳,林下清风,那么她大可以通过吟唱的方式让自己变得绝色倾城,身姿妙曼,才情艳艳,甚至干脆点,直接就让伐公子爱上她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人好了。

        但她始终都没有这么做。

        因为那样的话,伐琹爱上的就是一个虚假的人,一份虚假的感情,焕发的也并非是真正的情感。以那种方式让一个人对自己有些情感上的投射根本毫无意义,也毫无增益,哪怕她在世已只剩下几十天的寿命了,自己这一生也戚戚苦苦的,但她还是不想要这样的假感情。

        不要,就是不要!

        这或许也是她心中的一种不甘、不愿、不服吧……

        因而,是以。

        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执拗,竟在这样一件看似无妨的事情上从一而终,固执得不行。想来,应当是过去从不曾遇到过一个男子像伐琹那样如琴瑟兮,如水相宜,如绿草香四溢,如山耶云耶迷离……

        于是,因而是以。

        她选择了真心,而不是虚情假意。

        ……

        是日,她坐在椅上,拿出笔墨纸砚,愁着眉,写下了这几日念念不释的名字:绝止。

        绝而音止,绝而叹止,绝而情止!

        似是在彰明着世间的一切神韵音籁皆在他的名字下静止,再也不能向前进去,不能进入他的世界,也不能进入他的柔情之中。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他人又与谁明月?

        总之,是非她所许。

        思及至此,曲终人难过极了,便落下笔头,趴在桌子上,恹恹地睡了过去。

        而后仿佛眼界蒙了尘,有人要来接她要离开这人世间,去往紫微之境,即她与那个阿司姑娘所做的约定。但当一个人心里有了舍不得,自然就变得不那么爽快了,她曾经有个噗噗,如今又多了一个伐公子,那就更加不愿意轻易离去了。

        于是梦里的自己与一个无形的力量撕扯了好久,随即身体陡然一惊,才回到了现实之中。

        谁知现实里的那张纸却被人撕开了两半,一半是她写的“绝”字,一半则是“止”。

        这是何意?

        难道说刚才伐公子来到这里了?

        而他是在告诉自己要绝于心,止于情,莫再惦念他了吗?

        果然是个极为敏感之人,也是极其善于惑荧人心之人,伤人心于无形梦界,竟让她连反应的时机都没有。

        这可真是……太讨厌了!

        ……

        所以,自那日决绝之后,她再也不想见到伐琹了,每每拐角相遇时也都想办法避开,能不见则不见,即便抬头遇见了也不想搭理他,然后丢下一个你我素不相识的样子,翩然离去。她只是内心有些别扭,更有些难过,没想到仪表堂堂的伐琹公子一旦拒绝起人来竟是这么的狠心。

        不过人总是要相处的,一直这样别别扭扭的不是办法,她深知是这个理。

        可自己都快要死了,还有什么可期盼的呢?

        于是她寻思着能躲一日是一日,哪怕会被人嗤笑呢,也是无所谓了。

        伐琹自然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多番来找她问个理由,却被她泼了一盆又一盆的冷水,着实有点惨。曲终人只当他是在明知故问,故意来看自己笑话的,所以只能甩些脸色给他看,导致伐琹堆积在心中的问号越堆越多,外加傲气性格的双重作用下,干脆就做出了场戏来。

        彼时,曲终人来到了习乐室门口,谁知刚踏过门槛就见到了梅荔荔在里头辗然坐着,歪着头,用横水琴弹起了《横水谱》。她一脸的笑影晏晏,甚为得意,眉目间的幸福感尽显,更衬得白皙的皮肤多了些美丽颜色。

        多日没见到曲终人的伐琹见先是一惊,后来也未多想,潇然地甩开了袖子,同样弹起了那台纵水琴,配之以《纵水》一谱。也不知他是不是在故意较着劲,一时兴起,竟没顾得上梅荔荔,倒是自己弹得越来越快、越发激涌了起来,任谁见了都能看得出他正带着一股天杀的怒意。

        “伐郎~”梅荔荔惊慌,转头娇嗔了句,提醒他的速度过快了。

        伐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将愤怒付于曲子中了,属实有点失态。

        而曲终人则未有任何的不悦,只是退后几步,渐渐地走出了两人的视野。

        伐琹见状,脸色发黑,觉得自己这么多日来的教导全都付之东流了,被她辜负成这样,委屈得不行,于是一气之下将怒火全出,更加快速地弹起了那《纵水谱》,弹完了一遍觉得不尽兴又反着弹了起来,那个架势,呵,真是八匹汗血宝马都拉不住!

        坐在一旁的梅荔荔追不上他的速度,再次提醒他,实在过快了,但她也始终没能阻止得了伐琹的情绪暴走,只好在其倒弹时抓住了个间隙插进去,这才与其徐徐合奏到了一起。

        登时,风啸云涌,天色霎变……

        果不其然,两人都消失了!

        再次睁开眼后,梅荔荔面前的风光无限好,树色青葱,露华正阴浓。

        而面前的黄金飞阁下,一青衣男子斜靠在走廊的板凳上,他听到音响回首而来,见到霎时闯入的梅荔荔莞尔一笑,似是在引其前来。梅荔荔见那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伐郎便欢沁奔去,两人抱在一起,相守在了黄昏之下,直至慵懒地盼来了夜幕疏星,伴着万家灯火明烛,又迎来了十二时辰重新计数的归零,这样度过了一晚又一晚……

        这便是《横水》一境带给梅荔荔的美好幻想,而她也终于明白了这古琴的奥秘是什么。

        但在另外一边——

        睁开眼的伐琹并没有看到意料中的通灵仙境,他慌慌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只见此时满目黑霾,阴雨晦冥,乌鸦满天,不一会儿又轰雷掣电,“霹”的一声击开了眼前的坟墓,坟墓上写的,竟是这几日让他废寝忘食的“曲终人”三字。

        他乍地一惊,心起痉挛。

        这是何意?

        难道她,她死了?

        忽然间周围又涌来了数不清的恶鬼,越来越多的恶鬼自坟墓而跳出,似是带着一种能让人窒息的邪诞能力,将之围得水泄不通。他突然害怕了起来,害怕自己会被他们拽到地狱去,更让他惊悚的是那坟墓里的死去之人,这一刻,仿佛所有的噩梦都已成真,而他也真的失去了眼前人。

        于是乎,心识震荡,意识崩溃……

        整个人脱然而出,他又回到了现实里,现实里“嘣”的一声,双手重重打在了弦面上,看样子,自己一时半会儿的还无法从那股压抑中释怀出来。

        再侧首看去,梅荔荔也从纵横幻境里回来了。

        而她却是一脸的曦颜笑靥,与伐琹的表情俨然不同,那张红色的脸庞娇羞不已,黑色的双眸闪闪灵灵的,好像谈了场刻骨铭心的恋爱,此刻尚在春风得意中。

        真是一人欢喜一人愁啊,谁的苦恨与温柔,都不能切身与共,只有自己懂。

        此时屋外打了个闷雷。

        伐琹吓了一跳,更加感到心慌气短起来,仿佛再不去挽救什么就会覆水难收一样。一想到方才幻境中见到的黯惨景象,他立马夺门而出,正好就在院子里找到了刚刚落寞而去的曲终人,然后紧紧抓住了她的肩,眼中带着光火,跃出了一缕缕的慕思:“阿人,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曲终人失惊,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太近了,本欲想挣开却又发现被抓得更紧了。

        “你我,你……”

        “公子到底要说什么?”

        伐琹鼓足了勇气,指了指那棵腊梅树:“你笑若灿花,开在我心里。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哈?”

        曲终人先是摇了摇头,顿了两秒,然后才反应了过来,若是过去不着文墨的她听到眼前人这么说,肯定会觉得他是发烧烧糊涂了,可此时,她却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这是在跟自己告白啊!

        兴奋不已,切情依依……

        她满心欣豫,却又不得不将所有的喜怿埋于心底,若是早些日子他对自己这样的一通表白,自己说不得早就奔赴过去了,抱着他,围着他,狎着他,吻着他……可如今她却早已想通了,彻底地改变了原先的思路。

        没错。

        饶是才短短的数日,她已然将这件事想得透彻了许多,过去是她异想天开,是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能与这湛淡公子有些什么瓜葛,可此情此景她又怎能真的和这个人在一起呢?

        算算日子,今朝是六月十日,再有一个月左右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莫说有什么进展了,而她也可以不顾天下人的耻笑,硬要与他过一段从未享受过的神仙日子,但噗噗呢?他年龄尚小,又岂将他的名节置于不顾,任凭世人取笑他的母亲是个浪荡的寡妇?

        所以,她不可能让事情如此发展的。

        再加上这伐公子也看上去并非真正的云端人士,他或许并不在乎所谓的伦理纲常,但若不从道德层面上讲,而是从情理的角度上讲,又岂能让他在自己死后独受相思之苦?

        所以她不能……不能这么做。

        稳住自己的心,她只好强行将酸楚压在了眉间,假装听不懂的样子:“公子在说什么,我……我并没有笑啊?”

        “你怎会不知我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了!”曲终人将他的双手从肩上挪开,苦笑了起来,“但伐公子,我们,并不相配。”

        “怎么会呢?”伐琹又抚上了她的肩,任凭她如何地挣脱都无济于事,“普天之下,山川海域,唯有你拥有那一道神籁般的嗓音,唯有你能唱出我所要的那种涵义,唯有你能感知到我所感知到的旋律,也唯有你,本该是和我命定在一起之人。难道……不是如此的吗?”

        “不是。”曲终人强忍心中疼痛,眼角浮泪,“公子你有所不知,我本该……不是这样子的人。”

        “什么意思?”

        “我……”曲终人欲言又止,但转念又想,既然要拒绝就拒绝个明明白白吧,便道,“在音乐上,公子是天上的鸿鹄,我是树上的燕雀,公子你何曾听说过燕雀与鸿鹄齐飞过的呢?终究是妄想罢了!更何况还是一只自出生就折翅的麻雀……”

        “不对不对。”伐琹连连摇头,“你不是麻雀,我也并非鸿鹄。你知道的,我自出生起就有耳疾,根本不是天赋异禀的人,若不是后天的勤学苦练,也不会有今日的我,所以你根本无需妄自菲薄。”

        曲终人不置可否,但依旧躲避着他的眼神。

        “那好,若就像你说的,你无法高飞,那么我也不高飞好了,我们不做在天比翼,做对湖滨的鸳鸯,只要你……不要推开我,不要拒绝我,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就好了,好吗阿人?”

        “公子……”曲终人眼里的泪水快要夺眶而出了。

        “嗐,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今日。”伐琹见状,憨憨一笑,“其实,我是个愚钝的人,尤其对这种事情是全然没有头绪的,但自从上次你我合弹《纵横谱》之后,在那样脱然的仙境里我便想将自己的心意告知于你。但那时的我太胆小,羞于将这样的事情说出口,后来……后来……总之,我怕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预感,就好像你要永远地离开我一样,而我,也再不能再承受这样子的痛苦了。”

        曲终人终是忍不住,落了几滴泪。

        原来这便是心心相印!

        你我皆视对方为此生的知己,在一切不言中,早已察觉到了你爱慕于我的种种痕迹——她在那日略有所感,却被自己身上的各个枷锁和即将面临的死亡一事缠绕得无法呼吸,最终,只好将那种滴漏出来的心事标注上了”极密“二字,打算致死不渝,不将它再公开出来了。

        可如今,伐琹却将一切的荆棘都给劈开了?

        顿时,尘土飞扬——

        然后掠过你我之间的层层绕绕,终是展露出了爱慕者如他,和被爱者的自己。

        天知道她有多开心啊!

        过去几日,她一直都很后悔,后悔自己实在是太冒昧、太不自量力了!

        她是个寡妇啊,怎会有那样的熊心豹子胆,想要体验这世上最珍贵的爱情呢?那是上天赐给才子美人的佳话,是用来点缀景色的人间花红,若是她这样的残花得到了所谓至真至纯的爱,那岂不是要折煞所有为情所困的善男善女们了?

        可老天就是这样的恶趣味,总是叫人偏偏产生了诸多误会,因而生出了太多的因果轮回,所以痴男怨女们哀哀婉婉的总也不得升华,最终又在死后化为厉鬼,到鬼门关时才想起要为自己讨个公道来。

        她这一世已是灵魂的最后栖息之地了,自然是没有那个机会去鬼门关生上一把大火的,可老天还是给了她这个可怜人一点怜悯,竟让在她有意识的最后关头得到了一个人的爱。哪怕那是假的,是不长久的,是自己根本无法回应的,但这一生能有此境遇,其愿足矣,不胜惶恐,虽死而无悔了!

        伐琹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人:“我知道你担忧的是什么,但无妨,我也很喜欢噗噗这个孩子,会将其视为己出的。”

        曲终人低下了头去。

        “你担心的不是这个?”伐琹不明所以,“那还有什么横亘在你我之间?”

        曲终人不予作答。

        “难道你是在乎那些外面的流言蜚语?”伐琹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若真是如此,我便带你离开这里,去莱国!那里邻近极西之地,地广人稀,民风开放,绝对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曲终人又摇了摇头。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你拒绝我的呢?”

        “是……”

        “?”

        “是我……”曲终人眼光炙热,觉得自己不能在这么耗下去了,因为怕会动摇了之前的决心,便蓦然抬头,狠心地道,“是我并不钟意于公子你。”

        “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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