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赛区直播信号断了。
军部对本届联赛给予了相当的重视，一方面这跟军部想要增加在公众舆论中的声量有关，一方面堕落种复发事件及星盗清剿计划后，一场盛大的军事类赛事，将有助于彰显联邦防卫军的声威和形象，传递正面讯息。
陆钧在第一天开幕时，便与军部的其他几位高层出席镜月星的观赛现场，此后虽未实时观看，却也密切关注着进展。
由于即将进入后期对决，今早陆钧准时来到观赛区，他会在此地一直等到各校队决出胜负。
陆钧并不介入联赛的举办过程，往年也从未公开参与，毕竟联赛的主体只是未毕业的年轻学生而已。因此关于他的此次露面，星网上还出现了一些略带阴谋论的揣测，比如陆少将与敬家、希尔家的关系变化值得深究之类。
星网上经常流传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从来不被追究，陆钧当然也未曾留意。其实他观看联赛，和之前受邀到科大表演赛的理由没有什么区别，想来，便来了。星网小报暗指陆钧回到首都星后积极参与政治性活动，目的不纯，于他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街谈巷议。
镜月星以旅游为主要产业，服务水准臻于完美，观赛现场便挑选在东半球极负盛名的度假区，充满科技感的穹顶由上千根钢索交叠着撑起，阶梯由外向内排布，错落有致，整体呈现出舒缓的弧度，视线在正前方与平铺开来的屏幕相接，各支队伍的情形尽收眼底。
军部与五所军校组成的主办方团队坐在裁判区，互通消息，实时关注着比赛动态。
自入座后，陆钧时不时会将注意力放在科大校队右下角那个稍小的窗口，科大兵分两路，主屏幕仍然是校队前往城市北部科学院大楼的画面，而分屏则紧紧追随着前去偷袭后方飞船的明溱。
从明溱破开戴尔军校的防守，进入飞船内部，陆钧便隐约觉得不对劲。
分屏里明溱第二次经过客舱，背身查看储物柜是否有营养液一类的必需品。
陆钧低头看了一眼——直播画面根本没变，分屏重复的是片刻前明溱的动作，分毫不差！
对危险的强烈直觉让陆钧心间一跳。
“请重新检查赛区通讯，立刻。”他联系裁判区。
与此同时，裁判、教师、受邀观赛者……所有人都渐渐发现了异样。如果他们留意观察屏幕下角的时间的话，就会确定，光屏一直在播放最后一分钟的内容。
信号灯如常亮着，联邦科大、综合军事、第九军事与戴尔军校刚刚在科学院大楼碰头，四校齐聚，场面看似融洽。
但在这座高广空旷的大厅中，密集地环绕着人们的所有关于赛区的信息，都是被虚构编织出来的假象。
主位上的工作人员反复调试设备，耳机依然传出盲音，他摘下头部装置，神情凝重地向上级禀报：“维持赛区通讯的卫星遇到不明故障，无法联系各校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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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块头机器人在和明溱对话。
“我很早以前就在关注你。”
虽然经过变声，说话者的个性和情绪仍有所显露，当然这也可能出于故意。从此人控制对外通讯开始，他所展现出的一切，都是他愿意让别人看到的。
能听出男声的语调颇合韵律，他似乎有很好的语感和乐感，对明溱甚至怀着一种亲切的喜爱与自得。
“这份关注要追溯到什么时候呢？”说话者自问，“大概是你刚刚进入科大？”
“大多数人进化之后，人机通连度稳定在80以上，”大块头机器人忠实地传递对方深深的叹息，“80，多么惊人的数字，但所谓的惊人，仅仅对于普通人而言。”
人机通连度数值达到85，便能满足s级机甲对精神力的要求，然而现实是，时至今日，在联邦十三支军团中数量最多并承担主要作战任务的，仍是a级机甲与b级机甲1:4的混合战队。
高精神力者不可多得，即便军部着力于谋求a级机甲与b级机甲比例的提高，也是极其不易之举。
机器人露出僵硬而礼貌的微笑，配合此刻的氛围，分外诡异。
“贝儿，你是进化者中的最强者，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代号零总结道。
明溱并未受男人话语的蛊惑和影响，相反心底生出微妙的不适，她压下那股不知来由的不适，冷声回复：
“你插手联赛，没有告诉暗舟。”
既然暗舟接下s+机甲的任务，那么双方便是合作关系，若代号零尊重合作伙伴，便不该不请自来。
这表明，他另有所图，而且与s+机甲无关。
代号零无意解释他的行动，转而轻佻提问：“不如说说你在联邦少将身边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拿到图纸？”
“清园巷没有你要的东西。”明溱面无表情地说出猜测，“很奇怪，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s+机甲的设计秘辛，何不通过军部的武器研发部门和相关技术人员？策反科联的核心研究员、高级机甲师，或者直接窃取一架s+机甲化为己用，又或者，接近一位高级将领，伺机行动，这三种方法的难度有差距，私以为前者可行性更高。”
她看着机器人的镜头，直觉告诉她，对方正在镜头的另一边窥视。
“当初我提前到cj0813生活，又机缘巧合被带到陆钧身边做精神治疗。这条路径，是你提供的。”
明溱是她的真名，但作为“明溱”的合法身份，却是凭空造出。边缘星系户籍制度混乱，加上异形生物潮造成星球的整体崩坏，她的履历和社会关系都一目了然，也都查不出错漏。
“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是暗杀陆钧，暗杀不成，就顺水推舟，送一个间谍过去。cj0813的那场埋伏并非你的安排，你就像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的一个掮客。
“借异形生物潮这股东风，勾结星盗，意图让前线军团少将死于意外的，是首都星拉帮结派的政治家；潜入清园巷、窃取s+机甲图纸一事，追查下去，查到的只会是暗舟。”
明溱的眉目愈发明丽冷冽：
“这位先生，你躲在幕后游刃有余，又把自己摘得这样干净，不觉得太危险了吗？”
对方朗声笑了起来。
“我和司昭的交易，可不止一项……何况——”
如果明溱取得设计图纸，除了交付任务之外，暗舟当然也可以复制保留。
代号零如同每一个阅历不俗的人一样，能恰到好处地与新认识的朋友交谈，配合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而使人如沐春风，其游刃有余来自于博学，来自于知道太多的秘密。
“真正想要s+机甲的，不是我，是暗舟。你们收了我的佣金，不也是在顺水推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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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属于联邦内部的政客集团，也不是宇宙流浪者——那些四海为家的星盗，你究竟是什么人？”明溱拒绝顺从对方的思路，“反联邦分子？”
联邦人类整体概念的建立，不依赖于抹除不同星系政治制度的区别，但依赖于共同的价值观念和安全诉求。
并非所有人都衷心认可联邦。
“猜到了啊，比我想的要快。”代号零又是那样亲切而赞许的语气。
赛区组织严密，他费心潜入，总不会只是为了说几句没有价值的话吧？
“你想做什么？”明溱单刀直入。
“如你所言，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反联邦分子。”对方自谦道，“好戏即将开场，希望首都星和镜月星的观众们都能欣然笑纳。”
首都星……
明溱觉得他似乎别有用意。
“本来出于与暗舟的友好关系，我已经联系了司昭。既然你单独与你的队友们分开，那我便多提醒你一遍——决战地点，不要再去。”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全部？”
“我很期待与你的再次会面。”对方语焉不详，又善意地提了一声，“对了，你脖子上那枚监测呼吸心跳的胶贴，还是取下来比较好。”
明溱摸了摸后颈，那里有一片小方块型的凸起，比赛开始前，每名参赛者都被贴了这个东西，用于监测身体状况，呼吸心跳数据将实时传输至机甲操作系统并存储，一旦有人受伤或出现其他病症，医疗队能及时收到警报。
她将胶贴取了下来，手心感觉到微微的温热。
“那么代号零先生，再会。”
明溱离开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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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一出不到一刻钟，赛区的天变了。
阳光依然灿烂夺目，但无形的阴影笼罩着镜月星，队内通讯和场外通讯毫无动静，静悄悄如同死寂的公墓，失去外界信息的机甲单兵，会沦为无所着落的孤岛。
明溱意识到代号零是个可怕的危险分子。
他控制赛区，那么今日，赛区之内，最吸引他目光的，就是高级别的机甲单兵，不只是敬寒城和艾利克斯、四世家年轻一代的两个领军人物，更是五所军校汇聚而来的几百名学生、联邦未来数年可能进入并引领军团的有生力量。
没什么好想的。
调出地图，确定科学院大楼的方向。
她当然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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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镜月星已经乱套。
整个镜月星，包括赛区，信息都是通过几组相关联的通信卫星来中转和传递，不明人士破坏了卫星通信系统，致使军用和民用通讯同时瘫痪。
东半球旅游区的公共交通出现堵塞；前来度假的一家人正在瀑布激流前摄影留念，却发现照片一直正在上传中；星网上拥有诸多粉丝的主播今日走访小店测评美食，粉丝们眼看着她在一间园林艺术风格的露天酒屋落座，画面至此停滞不动，表示加载的圆圈转了又转；更多人打开光脑，信号格显示为空，不说登入星网，连发条工作消息都做不到。
悬浮车相撞的事故在几分钟内发生了上百起。医院、警局、邮政等公共机构运转失灵，备用通讯方式也遭到攻击，天黑之前部分地区的局部通讯有望恢复，但星球整体通讯系统短期内无法再运行。
明溱匆匆赶往失落之城北部。
光脑发出叮铃的提示音，比赛不允许私自携带电子设备，但明溱有办法掩人耳目，提示音意味着，暗舟正在联系她。
明溱接通黑色头像的语音。这是从太空中的暗舟总部“流亡者号”直接向明溱联系发出的。
“听我说，镜月星将发生一场大规模的恐怖袭击，袭击中心就在联赛现场。”
双方都沉默以对。
耳机听不到机甲外部的风声。
“你在哪儿？”司昭问。
“我见过代号零了。”明溱道，“准确地说，不算见过，只听到了声音，还是处理后的。”
她不想让司昭把话说完：“现在我正去往决战地点。”
“镜月星现在很危险。”司昭的态度听来极度镇定冷酷。
两人同时开口：
“我认为这是个契机。”
“你应该马上离开。”
语音停顿了一秒，一段令人尴尬的沉默。
“抱歉。”
明溱单方面挂掉司昭的通讯。
通讯列表里的黑色头像似乎抖了抖，明溱能想象对方会有多愤怒。不过——也不至于太难哄？
城市上空，四艘战舰正往北部某个位置靠拢。
它们与明溱是同一个目的地，但战舰的前进速度明显快得多。
既然代号零无孔不入，能在卫星通讯系统、跟拍飞行器以及监测呼吸心跳的胶贴上都动了手脚，这是否说明，赛区里的四艘战舰、所有辅助性的人工智能，有可能都已处于不明势力的控制之下？
明溱抬头四望，战舰在城市表面投下的庞大灰影从她身前悄然滑过，如一片长脚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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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赛区的人对赛场情况依然一无所知。
金胡子院长与其他四所军校的代表，就当下是否需要营救以及如何营救吵了起来，不过在陆少将过来之前，他们已经吵完了。
“第九军团一支百人小队就在镜月星附近，随时可以配合校方行动。”陆钧向院长道。
“感谢你，少将。”金胡子院长神态诚恳，“不过你先看看这个。”
那是镜月星治安局发来的紧急求援，上面讲到，不明病毒入侵了旅游部门开发的人工智能服务体系，所有处于工作状态的智能机器人突然向居民和游客发动疯狂攻击，星球公共安全面临巨大威胁，各区警力严重不足，急需军方支援。
作为首都星附属的环境保护典型星，镜月星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服务设施都由人工智能参与运营，近四百万常住居民和人数只多不少的游客，无时无刻不身处人工智能提供的便利生活之中。
这场攻击是致命的。仅从文字，已能感受到治安局的紧迫和局促。
“首都星军方的支援需要一个半小时。”金胡子院长笃定地下令，“在此之前，先救平民。”
“近八百名学生就在赛区里！他们不能被抛弃！”另一位军校代表仍梗着脖子厉声反对，因争吵而颈部青筋凸起、面红耳赤。
“这不是抛弃。赛区里都是勇敢智慧的年轻人，我相信他们。”院长转身看着代表，他是上了年纪的老者，半生躬身于军校，未曾亲历战场，目光之有力，却令人几乎不敢直视。
“这是真正的演习。”他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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