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毒发
王靖和格通坐在床边，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女子衣裙刮蹭的声音，格通把手伸进被子，里面放了剑。
晚珠和晚明晨换了班，这两日一直待在将军府中，和侍卫们切磋，再不然就是莳花弄草，王靖和格通被晾在一边。
晚珠今天打扮的格外精心，穿了一件紫绸百花裙，外罩一件浅紫色纱衫，将身形勾勒的修长窈窕，头发放下梳成堕马髻，髻上插了一排银莲花，宽袍大袖，飘飘曳曳，清丽出尘。王靖甚少见晚珠作如此家常打扮，不禁出神，心头涌起一阵悲哀，或许他们的人生本来都应该是这样。
在最好的年纪，穿上漂亮的衣裳，一同出游、作诗、欢笑，而不是在这座城里，厮杀、猜忌、背叛。
晚珠站在门槛外，伸手敲了敲门，算作示意：“王将军，我能进来喝杯茶吗？”
晚珠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室内主位上，茶盘放在王靖手边的小几上，王靖起身便去倒茶。
格通嘴里没有一丁点唾液：“将军好。”他的手还伸在被子里，一颗心仿佛要跳出胸腔。
“舅舅好，我竟然不知，王大人有一位外族舅舅。”晚珠避开了“龙族”这个敏感字眼。
格通低下头去唔唔地应着，“打归打，总不能伤了亲人间的和气。”晚珠伸出手指，格通腿上的肌肉绷紧，可晚珠只是把指头放到了自己的太阳穴上，轻轻揉着，还闭上眼睛，仿佛很享受一般。
六月，天气越来越燥热，汗珠从格通手心慢慢渗出，他余光瞄见了外甥正在倒茶，水蒸气让他两眼模糊，他羞于承认自己在这个美貌的少女面前生了几分怯意。
王靖不作声地把茶水递过去，晚珠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怎么？”王靖皱皱眉。
“烫吗？我怕烫。”少女明眸粲然生光，带着几分天真。
王靖依言，把茶水放在了桌子上，回到舅舅身边坐好。
“舅舅是做什么生意的？”
格通闻言一愣，忽然明白过来，她是把自己当作了龙族的生意人，他从去年一直潜伏在燕月，晚珠没有在阵前见过他，更何况，龙族攻城时晚珠还在风月峡和玄陶对阵。
格通的心情忽然轻松起来：“牛羊买卖。”
晚珠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是吗，可惜了，今年应该早些向您买些耕牛才是，如今都快到收粮的时候了。”
格通嘿嘿地笑了两声，满脸的大胡子透出豪爽：“明年一定，明年一定！”
“刀剑无眼，害您受了这么久的罪。”
“毕竟是打仗嘛，可是话说回来，打仗毕竟是军队的事，和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良民有什么相干！”格通露出一脸苦相：“也不知道我们大君怎么想的。”言语之间，竟有几分指责玄陶的意思。
“想不到舅舅竟有如此见识。”晚珠话锋一转：“快到仲夏了，仲夏节是我的生辰，到时候还望舅舅不要嫌弃，来我府上做客才好。”
“我到时候送将军一头牛。”格通眼睛骨碌碌一转：“将军多大了？”
“过了生辰就十八了。”
“倒比我们静儿还小几岁。”反正静儿靖儿听不出来，格通心里到真有几分把晚珠当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他猛然惊觉自己语气不对，搔搔头皮道：“将军，冒犯了。”
晚珠浑然不觉地说：“啊，没有没有，家里的长辈也是这样对我说话的。”
“我一个粗人，怎敢在将军面前充大辈？”
两人就这么絮絮叨叨地拉着家常，不一会儿茶凉了，晚珠抓起茶杯，看都没看地一饮而尽。
王靖站起身，伸手打开窗子：“今天的侍卫哪去了？”
晚珠道：“他们去城里玩了，院子里还剩几个，一七，一九，还有四五。”
“你们大衍人起名真是奇怪。”格通道：“随便得很。”
“舅舅有所不知，这些侍卫的名字是我师父起的，他老人家记性不好，嫌起名麻烦，干脆就用进府的顺序起名儿。”
“国师大人真是性情中人，哈哈？”
“王大人肯定和您谈起过吧？”晚珠笑了笑：“他和这几个关系最好，他们都很听王大人的话，不知道王大人用什么手段收买了他们，倒瞧不起我这个正主了。”
王靖道：“将军说笑了。”
晚珠不以为意：“我看啊，舅舅不如就此住下，也省的回什么厉蛟部了，燕月城要什么有什么，不好么？”
“你们大衍人不是有一句话，叫什么‘羁鸟恋旧林’么？我一个龙族人断然没有在大衍常住的道理。”格通摇摇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说的不错。”晚珠打了一个哈欠，声音也越来越轻了。
“只是，”格通眼中凶光毕露：“我们回家还缺一笔盘缠。”
“这有何难，只管到库房取去。”
“这盘缠不是别的，正是将军您的”
“项上人头！”
说着，右手已从被中伸出，利刃出鞘，急往晚珠心窝刺去，晚珠装作大惊，急忙闪避，哗啦一声茶杯被晚珠掷出，摔得四分五裂。
王靖也拔出佩剑，晚珠没有带潮生剑，二人将晚珠逼出门外，晚珠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高声道：“快来人，快来人！”
王靖冷笑一声：“将军，我早提醒过你，将军府要多加些人。”
闻言赶来的正是王靖的“帮手”，几个侍卫将晚珠团团围住，晚珠横眉怒对：“反了你们！”
晚珠当机立断，暗运内力向一个侍卫挥掌劈去，不料侍卫武功甚高，一个翻身避过，周围的人全都围攻上来，剑抓的跟焊在手上一样，几人素知晚珠剑法的厉害，无论如何不给晚珠夺剑的机会。
晚珠跃上剑身，一巴掌拍在一个侍卫的面门上，侍卫的脸顿时肿起老高，鼻孔喷出两股鲜血，嗤啦一声，晚珠的后背被王靖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渗出，晚珠挂了彩。
晚珠于敌阵之中骁勇难当，只可惜将军府不是战场，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阵的武艺顶尖，晚珠渐渐体力不支，小臂和大腿上皮开肉绽，显然受伤不轻。
将军府和其他人家本来就隔着一定的距离，更何况侍卫们练剑天天也是吵吵嚷嚷的，更没人把打斗声放在心上，晚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刚摆开一副想溜的架势，就被格通喝止：“快拿下她，否则咱们全部玩儿完！”
晚珠飞起一脚揣在格通当胸，借力而上，施展轻功逃生，猛然右脚一紧，原来是一九抓住了晚珠的脚踝。
“混账东西”晚珠话还没说完，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血滴洒向半空，纷纷扬扬溅了众人一脸，晚珠双腿一软，从半空直挺挺地摔了下去，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王靖上前在晚珠右腋刺了一剑，晚珠的胸口处顿时开出一朵血花。
格通问：“死了？”俯身去摸，晚珠鼻息微弱，真有将死之态。
王靖道：“我下的毒不会致死。用麻袋套上，带出城。”
格通道：“这也太麻烦，不如直接把头割下来完事儿。”
王靖摇摇头：“她在我们手上，万一出了意外，咱们被发现了，燕月也不敢轻易妄动。”
格通见偷袭成功，已经对外甥的能力深信不疑，说道：“是这个道理。”
王靖对侍卫命令道：“一七，一九，你们四个去把后院牢房里的两位壮士救出来。”
格通大惊道：“玄远的狗腿子，不救也罢！”
“我自有用处。”
跟随王靖的侍卫共有六人，王靖派两人把罗毅和布平救出，自己和舅舅带着两名扛着晚珠的侍卫先行离开。
正值午后，几人具着黑衣，将脸上的血擦净，倒也看不出异样，他们由格通引着，专挑隐蔽的小巷胡同走，七绕八绕，来到一个死胡同里，胡同尽头放着一副堆满了稻草的板车。
格通招招手：“跳上去，翻过墙就是我的院子。”
格通自己私下和燕月的商贩有不少往来，借着燕月人的名义在城内置办了几处院落，这户小院位于城东，紧贴着城墙而建。
格通带着王靖他们直入内室，扒开一堆的南瓜土豆，地上露出一块活木板，掀开木板，一条黑黢黢的地道就露出来。
这条地道不长不短，正通城外，是格通私下倒卖粮食用的，他会从燕月人手里购进粮食，趁厉蛟部闹饥荒的时候搞以物易物，从族人手里换来奴隶和马匹。
发财的地方，格通不到危急关头是绝不肯拿来逃命的。
一七和一九带了路平和罗毅远远地在后面跟着，派去的侍卫只回来两个，加上罗毅和路平，四个人都受伤了。
一九喘着粗气，颤声道：“快跑，快跑，他们已经回将军府啦！”
罗毅和路平几乎只剩了一口气，虽然搞不清楚状况，还是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哥俩双双跪下向玄静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回厉蛟部再说。”玄静摆摆手。
地道阴暗狭窄，格通很小心，平常的粮食都是小半袋分装，来回运输，晚珠被装在麻袋里，几乎是被拖着走，晚珠不由得连声叫苦，感慨刺客买卖难做。
既然要演戏给龙族看，戏就必须要做足做全套，晚珠给几个侍卫下了死命令，必须要让她挂花，王靖的剑也是真刺，只不过稍稍偏了一些，夹进了咯吱窝，捅破了猪膀胱里的一袋鸡血。
但剑锋还是划烂了晚珠腋下皮肤，晚珠身上的大小伤口火辣辣地疼，加之吃了闭气调息丸，药性发作，此刻不仅气息微弱，更是半分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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