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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隔离生活


主教见朱诺安和杜布瓦过了许久都没有回来,饭菜都凉了,于是让马格洛大娘去医院看看。马格洛大娘到了医院却发现大门上贴着一页纸,她不识字,梆梆梆地敲门。

        雷奈克医生正好从小房间出来路过门厅。他跑到门边:“您好,医院最近几天都不开门。医院里有传染病病患。如果是病人请在城里找其他医生。”

        马格洛大娘大惊:“是我!马格洛大娘!医院里有传染病人?!”

        雷奈克害怕大娘惊恐之后把这件事恐慌地在城里传播,于是:“马格洛大娘不用惊慌,我们都没有事,物资请放门口就好,也让主教先生不要担心。医院很快就会开门。”

        马格洛大娘急急地奔回去跟主教和巴狄斯丁姑娘说了这事。主教非常重视,他去医院门口见到那份告示。他背着手看了一会儿。

        嗯用词得当,表述清楚,也不会引起惊恐。主教相信雷奈克医生的医术水平,毕竟雷奈克在皇家医学会可是佼佼者,他不怎么担心。这次突发事件可以考验他的学生的处事能力,如果他要做传教士,那么在传教过程中必然会遇到类似情况,他需要学会安抚照顾别人,组织安排人员……

        主教沉吟了一会儿,吩咐马格洛大娘明天还是照样送院子里的鲜牛奶到医院,敲门后放在门口就行。

        一夜很快就过去。

        这一夜,医院里所有当事人除了朱诺安和杜布瓦都睡得不安稳。雷奈克医生就直接蒙着口罩睡在了病房里,这种做法风险非常大,但只有他来贴身照顾这个小男孩。

        他夜间起身给患者喂了两次水,烧终于退了。

        “唔……”病床上的男孩发出了模糊的声响。

        雷奈克医生瞬间醒了。他从另外一张病床上爬起来,走到小男孩身边。

        “您好。”男孩迷迷糊糊地睁眼,他看见了一个清瘦的黑眼圈浓重的青年男人站在床边。“请问您是医生吗?”

        “你好,瑞尔威。”雷奈克昨天从男孩的奶奶嘴里知道了男孩的名字。“你现在在医院里,你感觉怎么样?”

        “请问我奶奶在哪?她也在这吗?”小瑞尔威清醒过来最牵挂的是他唯一的亲人。

        “你奶奶很好,只不过你现在的情况不方便跟奶奶见面。”雷奈克一开始还担心这男孩也只会说意大利语,那他只有敲门把杜布瓦抓起来工作了。

        他看到红疹已经出现在男孩脸上了。天花恶化的表现。

        “医生先生,我得了什么病?”小瑞尔威不哭不闹,非常镇定。他前天扫完烟囱回家后就开始发烧,他当然知道自己生病了。

        “……”雷奈克不知道跟一个孩子说他得了天花合不合适,即便说了孩子也不懂。他微笑了一下,“你很快就会好的。”

        小瑞尔威知道这是大人糊弄小孩的表情。他感觉身体好痒,像好多蚂蚁在身上爬,他忍不住用手去挠。

        “别动!”雷奈克立即制止。

        他上前慢慢掀开小瑞尔威的上衣,肚子上的部分红疹开始变成一个个小水疱,看过去实在是吓人的一片。

        天花的另一个表现,疹子转变为水疱,伴随剧痒。这孩子的症状太急太快了,如果按这种发展速度,三天内病情就会到晚期。

        “千万别抓,你得忍住。”雷奈克语气变得郑重。如果抓破水疱,脓液会进一步感染,患病死亡率上升。

        小瑞尔威也看到了自己身体,他睁大了眼睛,随即泪水便漫了出来。“医生先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眼泪汪汪地看着雷奈克,雷奈克看到这情形忍不住起了一股怜爱之意。“好孩子,只要你乖乖地听医生话,就会好的。”

        小瑞尔威点了点头,“可是我想见奶奶。”他拉着被单。

        “如果见奶奶,你的奶奶也会得病。”雷奈克想到那个老人昨天的举动,他正要去看看她。还有zhu小姐,她一个中国人居然没有种痘,实在不可思议。

        “那我不见奶奶了。”小瑞尔威非常听话。

        “听医生的话,千万别抓痒,会留疤的。”雷奈克带一点吓唬孩子的语气。

        小瑞尔威点头。

        然后他出房间去找医院里两个重点观察对象问诊了。首先他得去敲杜布瓦的门。

        朱诺安昨晚跟杜布瓦聊中华美食聊着聊着睡着了,本来以为自己会提心吊胆睡不安稳,结果一夜无梦。她真的服了自己,之前在牢里也睡得这样死,现在面临天花也能睡着。

        她刚醒没过久,“笃笃”两声敲墙。

        “zhu小姐!您醒了吗?”杜布瓦的声音就像在她头顶。

        “早安,杜布瓦先生。”她打着哈欠。

        “早安,zhu小姐您感觉身体怎么样?”杜布瓦醒的早,在教士培养所五年来养成的生物钟,让他每天准点自然醒。他刚在房间里做完晨间祷告。

        “我感觉还好。”朱诺安看了看身体,没有红点,也没有发烧。不会是潜伏期吧?

        “请问现在几点了?”房间里只有一张铁架床,连桌子也没有。

        “大概早上六点半?”杜布瓦想自己每天6点起床,做完祷告差不多半小时。

        “嗯,你们今天做饭记得放盐……”朱诺安想到昨天晚餐就一阵无语。

        “诶?zhu小姐您昨天说的那些中国食物让我口水都流下来了,您会做饭吗?”杜布瓦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您,您是位小姐……”

        “嗯?我会呀,我还很擅长呢!”朱诺安不理解为什么他要突然道歉,自己的厨艺完全是被英国逼出来的。

        “啊?您会呀!中国的小姐们都下厨吗?”杜布瓦觉得朱诺安不是劳动阶层,她的肤色已经昭显了她的背景,而且看起来皮肤细腻,只有中产家庭以上的姑娘才有精力保养。

        “当然不是,只是我比较在意口腹之欲。”中国留学生内部分裂成两派,做饭糊弄学派和新东方大厨派。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位小姐的个人爱好,杜布瓦理解了,“您可以用法国的食材做中国菜么?”他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呃,我想应该可以的。不过中国有自己独特的调料,我想法国现在还没有……”比如酱油、蚝油、陈醋,朱诺安歪头想了想。不过现在全球航线都固定了,辣椒都从美洲传到中国了,她以后海购酱油应该能行吧?

        “中国的香料跟印度一样么?小茴香、肉桂、胡椒?”杜布瓦能想到的香料就这么多。

        “这些中国都有,但也有不一样的。”朱诺安想到的是鱼露,她舔了舔嘴,好想吃艇仔粥啊……“您知道吗?中国有生吃海鲜的菜品……”她的思维又突然跳到了醉虾。

        “我们法国也生吃生蚝。”杜布瓦又被说饿了,他生长在蒙彼利埃,旁边就是地中海,海鲜多的是。

        这时候,朱诺安听到门前路过一串脚步声,然后“笃笃”,隔壁杜布瓦的房门被敲响了。

        “就来!”杜布瓦跑过去开门。

        ……

        雷奈克医生带着杜布瓦去了老妇人房间。门开了,但是老人家的情况可不乐观。小瑞尔威的奶奶没有感染的迹象,但手捧着十字架满脸都是泪痕,看起来她一夜没睡,跪坐在地上对着墙壁祈祷。她双眼红肿,这会儿要虚脱了。

        “您休息呀!”两个青年赶紧把老人扶到床上躺下。

        杜布瓦手握着老人的手安慰她。他陪着她背了一段祈祷文,“天主会保佑您的孙子,也会保佑您。”他在胸前画十字。

        安抚好老人情绪后,杜布瓦陪着她聊天想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我的瑞尔威怎么样了?”老人最挂念的还是孙子。

        “瑞尔威很好。就在刚刚他清醒了,还跟我说话呢。他很快就会好,你们马上就会见面了。”雷奈克真诚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相信医生。

        正好马格洛大娘把牛奶放在医院门口,两人忙前忙后,把早餐准备好了先端到老人这,陪着她吃下,然后让她好好睡一觉。

        然后又是得去修女房间送早餐问候一番,没有天花感染症状。

        最后到朱诺安房间。

        朱诺安打开房门见到杜布瓦和雷奈克,总感觉缺点什么。对!他们应该穿全套防护服!

        “早安,ju小姐。”雷奈克说。

        “zhu小姐,早餐可不用放盐吧。”和隔壁聊天对象见面,杜布瓦笑了。

        “……”朱诺安一阵无语,“早安,雷奈克先生。那个男孩怎么样了?”她无比关心,其实她在心里有想过:万一不是天花呢?

        “男孩今天清醒了,烧也退了。就是……还得再观察。”雷奈克看朱诺安一脸担心,不想给她心理压力。

        朱诺安松了一口气。

        “您呢?身体感觉不适吗?”

        “没有,我感觉正常。”

        雷奈克看看她的脸色,精气神都不错的样子。“如果您感觉不适就跟杜布瓦说,我这几天都会在瑞尔威和他奶奶那里。”雷奈克觉得老人家的身体更容易遭遇感染。

        “嗯嗯”朱诺安点点头,拿过早餐盘子。

        “诶等等,zhu小姐您今天还学习吗?”正当朱诺安道谢关门时,杜布瓦拦住了她。

        她不解地歪歪头。

        “您还学法语吗?”杜布瓦觉得朱诺安一个人在房间里什么也干不了就是在浪费时间,他还得去庭院里晒衣服,没人跟她聊天,她一个人肯定闷死。

        “好吧,您先吃早餐。”杜布瓦又摆摆手,露出一个神秘笑容。

        朱诺安困惑,什么意思?

        然后她等到杜布瓦来收盘子的时候,就从他手里收到了一叠纸。她低头一看,好家伙,大哥你太行了!纸上法英双语列出了单词,后面还有留给中文的一行。杜布瓦指了指中文那行:“您看着英文学法文,然后再列一下相应的中文。可不能我白给您当老师,您也得教我。”

        朱诺安感觉今天有的忙了。

        “吃午饭的时候,您把它给我,我来考您。您晚餐的时候也可以用中文来考我。”杜布瓦笑得像花一样,轻轻松松地布置了作业。

        学神的笑容,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朱诺安一阵眩晕,原来隔离不是躺平混吃等死,而是死了都要学习。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午餐和晚餐时间,朱诺安都被杜布瓦抽测了,以至于她两餐饭都食不知味。她内心直呼原来你们师徒是一个德行。

        晚上睡前,杜布瓦又隔着墙念她标好的中文,“孔子月,误日三省误身。是什么意思?”

        “孔子曰,吾日三省吾身。”朱诺安语无波澜地纠正,她好累啊。

        “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孔子说,每天问自己三次问题。”朱诺安随便乱说。

        “什么问题?”

        “早餐吃什么?午餐吃什么?晚餐吃什么?就这三个问题。”

        “啊?真的吗?我怎么感觉您在骗我。”

        “这是人生终极三问。难道您每天没有问过自己这三个问题吗?”朱诺安躺在床上,用被单蒙着头。

        “……确实……”杜布瓦被说服了,“中国哲学家就是这样朴实无华。这就是中文里的达刀之肩吗?”

        “对对”,她困死了,还是开口纠正他,“是大道至简!”

        “晚安!杜布瓦先生!”

        “zhu小姐您困了吗?我这还有问题要问您呢,比如这个……”

        后面的话朱诺安不想理了,她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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