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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玫瑰的玫(中)


可还没等我找到座,便先被人捉住了手臂。

        还能是谁。

        我回头,这才借着室外的几分月色看清,那个叼棒棒糖的男孩,换了一身比方才电梯上更正式的衣裳。

        他换了一条皮裤,不是紧身的,但恰到好处的剪裁将他两条大长腿得体地包裹住,只露出隐隐约约的好看线条,仿佛多一点都不愿意被别人看了去,小心、谨慎、而禁欲。他上身穿的,则耀眼许多。是一件褶皱银色针织上衣,罩在简简单单的白t恤外头,随着他每一个轻微的动作,而流淌出细碎而清澈的光彩。

        他一扬下巴,示意我:“别往那边走了。”

        我不明白:“怎么了?”

        他说:“live。”

        我疑惑:“嗯?”

        简简单单一个词,我听到了,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的直觉感觉不妙。它在我心里升起六个大字:此人是个麻烦。

        霍铭非他,长的就像是个天降的麻烦。谁要是惹了他,等闲这辈子,不要妄想脱身。

        可当时的我,并没有听从自己的直觉,而是对命运一无所知地甩开他的手,继续兀自往前走,走过乐池,走过拥挤的人群,走过游泳池,终于走到了对面去。

        下一秒,音乐突然之间停止播放了。

        灯光也全都熄灭了。

        再下一秒,现场乐团开始敲击疯狂的鼓点,伴着南美洲欢快的音乐渐起,泳池边的人群爆发出了今晚分贝最高的欢呼声。显然他们知道,有好戏即将要登场。

        是烟火秀。

        而我身处的位置,原来是舞池。

        那铺了鱼骨木纹的地板,很快被一双双一对对璧人踏上,他们回旋着、跳跃着,配合着南美洲鼓点的节奏,很快进入旋律。

        舞池中的每一个人——我是认真的,真的是每一个人,都在前奏结束之前找到了自己的舞伴。

        毫不夸张,就是这么速度。这是帝都的速度。

        还剩下落单的人,不是秃了头,就是崴了脚,再不然就是一脸幸福的孕妇,笑着指指自己挺着的大肚子。

        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像是搁浅在岸边。

        此时,第一束烟花的光芒终于升上天际,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钡钙铜铁锂焰色反应如约进行,中世纪化学家耗费一生无所寻觅,如今在帝都超豪华酒店天台盛放的秘密,好一个流光溢彩、繁花似锦。

        第一束烟花熄灭后与第二束烟花点亮前,有一片短暂的黑暗。

        而一个人就在这黑暗中徐徐走来,拉起我的手,勾起戏谑的冷笑,说了四个字:“等着我呢。”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自作多情的霍铭非。

        这么说来,我是不是还应该庆幸,有这么一个人从天而降,陪我跳舞,将我拯救。

        可我不庆幸。因为我压根不会跳舞!

        如果此时此刻是我一个人,那么我会直接扭头跑掉,哪怕是遭到所有人的注目礼甚至是嘲笑,我也只会尴尬一阵。离开这间酒吧,也就不做多想了。可现在,霍铭非的右手死死抓着我的左手,他的左手掐在我的腰际,完全像是正义法警追缉多年终于将逃犯绳之以法般,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地拥着我。

        而他的嘴唇……

        很拽地叼着一根点了火的烟。

        他微微偏了头,为了不让那烟蹭到我。可烟味还是争先恐后窜到我的鼻腔与肺里,让我忍不住轻咳起来。

        自电梯里遇见这男孩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打量起他。他巴掌大的小脸本该像个女孩,却奈何轮廓锐利,直挺的鼻梁,静默冷峻。明明一副干干净净模样,却平白教人懂得生人勿进的道理。他的睫毛又细又长,随着他看我的角度而垂落,遮住碎冰般的眸色,也遮住那眸色里反射的我的倒影。

        他像一道银色的水波,带着从来都无所谓的表情,闲适地在我身边,将我圈起。

        他的银色衣裳在月色下泛着光,如同北冰洋浮冰的粼粼波光。

        他让我莫名想到人鱼。

        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而此刻月色落入人间的五湖与四海,应当能瞥见人鱼。

        这人鱼带我跳舞,是多情的探戈。按理说不该初学者跳的,可他硬生生拽着我,用极简单的步子,勾住他怀里的逃犯。

        一共只有四步,重复四拍。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我们大概跳了几百多次。

        他拥我在怀里,却控制着并不亲近的距离,腰际的手也只保持最低限度的接触,似有若无。

        和那烟花一样时断时续。

        有个醉鬼撞过来,他搂我的手骤然一收,我的心脏便贴上他胸膛炽热的温度。

        有个秃子晃过来,单手示意,礼貌地要带走他的舞伴。

        他故作思索一番,在下一个四拍便把我转出去,离他最远。然后又疯狂地收手,把我拉回来,拉到他怀里。

        他对那秃子视而不见,那秃子就扫兴地走了。可他对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眼里也没有我。

        他只是一味地跳舞,既不看烟花,也不理睬身后他朋友一直起哄在叫他。

        “霍霍!霍霍!霍铭非!”

        他那群朋友都坐在卡座里没有跳舞,而是大声喧哗着赌酒、掷骰子、玩大冒险,并饶有兴趣地观察我们,还遣服务生端了瓶啤酒给我们送来。

        他叼着烟嘟囔道:“接一下。”

        “什么?酒吗?”我转头疑惑地看着服务生。那他得先把牵我的手松开,我才有手去接那瓶酒。可是话说回来,跳着舞又怎么能同时喝酒呢?

        霍铭非从唇边溢出一句:“不是,烟。”

        他低头凑近,越来越近,那动作的暗示性也越来越强。服务生知趣地扭过头去假装研究月色。

        我终于明白这服务生刚才为什么叹气。

        我顺从地歪了歪头,用嘴接过霍铭非的烟。我叼的是他没碰过的那一截干净的部分,可还是无法避开他的唇。不能说蹭到了,因为我什么都没感觉到。但垂眼看了看我叼烟的部分,应该确实就是蹭到了。

        我们的……第一个吻。

        在我遇见他一小时零七分钟又八秒,铜制烟花点燃月色尽头低垂夜幕之际。

        “霍铭非!呜呼!牛逼啊霍铭非!霍铭非我们替你骄傲!”卡座上,一直围观的他朋友们,终于沸腾了。

        霍铭非不屑地一哼,然后抓着我腰的手骤然放开了。

        他的温度骤然抽离,我身边的空气仿佛一下子降温了八度。

        他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拿起那瓶啤酒,用牙齿直接咬开了瓶盖,吐到一边。

        “喝么?”他问我,举起酒瓶。

        我想了想,点点头。可谁知他抓着我的手依然不放,只把那瓶酒拿近了我的唇边,另一只手薅走了我的烟。

        喂我喝了几口酒。

        我喝够了,就甩开他的手,转头走掉。我明白他在玩我,这条人鱼,游过来,游过去,凑近意外坠海的无辜水手,绕了几圈,终究还是要离去。

        人鱼有他的国度。

        霍铭非当然没有追我,只是在后面拉长了声调说:“这么快就走啊。”

        我头也不回,把手伸高了,在空中比了个中指。

        我想我也有点喝多了。

        下一刻,我就感觉到有人贴上了我的后背。滚烫的胸膛,炽热的气息,因喝了太多酒而过速跳动的心脏几乎冲破肋骨胸腔与皮肉,在我耳边呼之欲出。

        巧的是,我刚好走到那荧光蓝的泳池旁边,如果再向前一步,便要跌落水中。

        “玩儿我啊。”霍铭非低声说。不是一个问句,是陈述句。

        我没想到霍铭非连酒局上这种玩笑都开不起。只许他无缘无故靠近我、搂我、亲我,却不许我逃开并且对夜空竖一个中指。

        我息事宁人:“你看错了,我收回。”

        我心想,我是在对云层之上看顾一切的神,竖一个迟到的中指。祂让有些人的生活那么举步维艰,又让另一些人的生活如此易如反掌,无公理,无正义。

        在我迟疑而思考神灵的瞬间,身后的霍铭非,并没有再用语言跟我多做纠缠,而是直接以实际行动,把我,或者说我俩,一齐推进了泳池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这声巨响和两个在初秋落入池水的人影,不比烟花低调几分。

        一时间,该酒吧所有衣冠楚楚的顾客都齐齐往这边瞪大了眼,像看见了喀纳斯湖水怪一样看着我俩。我后悔了,霍铭非不是人鱼。即使他是某种生活在水中,周旋游刃有余的动物,也应该是水怪。

        或许,甚至有顾客报了警。

        如果没报警,我简直想亲自报警,就报个精神病院有病人走失。已经病入膏肓的那种。

        在泳池中手足无措的我心想,怎么曹迟还不来。他来了至少能先把我拉上去再说。最好还能去他房间擦擦干。我现在这样子实在是太狼狈了。

        霍铭非不知什么时候早就爬上了岸,蹲在泳池边,揪着我的头发把我从水里捞向岸边。

        他偏着头,一副我惹不起的、混世魔王的样子:“知道刚才为什么拦你么电梯里。”

        “不知道。”我就想让他快放手,离我远远的,我急着想逃离这间酒吧,找曹迟拿毛巾换衣服去。

        “因为——”他把我从水中拽上几分,几乎与他脸贴脸,甩我一脸水珠后狠狠地说:“要上也是我上。”

        霍铭非放手,我始料未及地沉回池里,呛了几口水。

        十分钟后,我终于成功逃离酒吧。

        我顶着满头湿发在酒店各处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曹迟。我浸水的电话自动关机了,也联系不上他。我想他可能是回房间了,也许他急着跟那个朋友谈事,也许他们心血来潮去别的酒吧,把我忘记了。

        最终我被服务生客气地请去十八层的洗手间,他说那边有干净毛巾和吹风机,隔间都是独立的,如果我想把衣服吹干再出来也行。

        这是在暗示我不要留在酒吧影响此地仪容。

        我听话地走了,可一进洗手间就听见不对劲的声音。

        是一个女人细细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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