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上栋下宇，以待风雨
白斯把阿壮受到的惊吓当成鼓励，声音里终于有了一点情绪，眼睛仍然瞪得老大，好像很热切的样子，吸了口气，语速变得飞快：“我想你现在对我应该有一点了解了。我对中国感兴趣，你可以教我中文。我击剑，技术比这里大多数人好，我可以教你击剑。我的经济状况绝不像我看起来那样糟……好吧，短时间内可能是这样。但是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要一点时间。我喜欢背包旅行，也不缺钱旅行。我一直有关注你的脸书，知道你也是（顺便说一句，我很喜欢你的意大利照片）。
“我热爱音乐，我拉小提琴——这你知道；我还弹吉他，我对吹树叶和拉二胡都很感兴趣，并且我知道你对音乐的热爱不比我少。我关心人权、平等和正义，我知道你也是——虽然我们很多观点并不相同。我知道你学建筑，你喜欢木结构建筑，我想你也许知道，因为地震的缘故，加州有很多木头房子——我们家就是木头房子！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加州……我去过中国。比起北京上海，我更喜欢那些不出名的小城市。如果有机会，我很希望能找一个项目，去中国呆一段时间……这是我的空档年计划……
“总之，我觉得，抛开一些小问题，我们很合拍。既然我对你似乎有一些……什么，我相信，你对我应该也有一点吧？虽然我们最近一直在争吵，但我想邀请你，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你怎么看？”
他越说越激动，之后露出志得意满的样子，好像越说越觉得合适，简直把自己都说服了。那双蓝色的眼睛瞪得老大，把阿壮吓得不轻。
阿壮一手捏刀一手捏叉，决定快刀斩乱麻：“我不可能做你女朋友。”
白斯显出惊讶的表情。
他很快镇定下来，隔了片刻，恢复了那种干巴巴的语气。“你误会了。”白斯板着脸，傲慢地说，“我只是建议我们开始约会，增进了解。离确立关系远着呢。”
“我有男朋友了。”阿壮说。
白斯显得有些吃惊。
“我不知道。”
“我们刚开始。”阿壮说，“他是中国人。在建筑学院。”
“哦。建筑学院的中国人。我知道。你脸书上合照的那个。”他扬起下巴，目光越过鼻梁俯视阿壮，语气轻蔑地问，“他怎样？”
阿壮看着那张脸就很想打它。
“他比你帅，比你聪明，比你人好一百倍。”阿壮抓着餐叉，粗着脖子说，“以及他不用跟我学中文。”
白斯面孔白了一下。他露出惊诧和痛苦的神气。
“我没说要跟你学中文——”他说完发现自己确实说过，声音干涩地辩解道，“……那不是重点。”
主菜及时地姗姗来迟。苏格兰三文鱼和菲力牛排。
阿壮抬头问：“麻烦，可以打包吗？”
这次表白的后续事件，完全超出了阿壮的意料。
周一阿壮拿到自己的绘图作业，发现破天荒的拿了个a+。
但是批改的并不是熟悉的笔迹，上课时也没有看到杜子腾。临下课时，教授忽然对大家宣布说，建筑绘图课的助教，暂时由另一个研究生担任。
阿壮跑去问新助教，杜子腾呢？
“他遇到了一些麻烦。”新助教说，“有人向学校举报他。”
“举报？举报什么？”
“我不能说太多！”大嘴巴助教说，“具体我不能多谈。但是跟不正当性行为相关……听说是因为跟学生发生关系……违反了助教伦理……”
阿壮脑袋里“轰”的一下。
手机打不通，发邮件不回。跑去助教办公室没人。阿壮最后在经济学院找到翔哥，翔哥劈头盖脸说：“你把杜子腾坑惨了！……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等两个月不行？非要现在？还闹得全天下都知道？”
阿壮急得简直要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助教和学生不可以……”
翔哥叹气：“也不是不可以。本来自由恋爱谁也管不着，只要不被举报，爱怎么着怎么着呗。可你被人知道，班里其他学生就会有意见，就会说你是不正当竞争啦，违反诚实原则啦——”
阿壮咬牙说：“杜子腾从来没给过我好分数！”
“但是他在你身上花了更多时间精力，这没错吧？”
杜子腾陪着阿壮一个楼一个楼地看结构。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来，的确太张扬。
翔哥说：“杜子腾不过是个助教，还好啦。他要是教授，唉哟喂，这会得上《纽约时报》，全美国都知道了。之前麻省理工还出了一档子师生恋的事，那个教授就只好收拾东西走人了……”
“所以他会被开除吗？”
“不知道。不过应该不至于。看他听证会表现吧。”
纽黑文的华人圈很小。阿壮与杜子腾的事，早已人尽皆知。阿壮在教学楼上厕所，都能听到有华人学生在议论。
“贝克莱学院那个不要脸的女的，叫什么来着，把杜哥害得可惨。杜哥也是，学生会多少漂亮女生想追他，他偏偏就看上那女的。这下可好，别说助教，这个学生会主席都别当了。真是给华人圈丢脸——还当自己花千骨呢！”
“不能怪杜主席！你看人多聪明，把杜主席拉到欧洲一旅行。哟嗬，还往脸书上发这么多照片，就怕人不知道。回来又勾着他在学校里大摇大摆你侬我侬。杜主席一张嘴哪里说得清。”
“是啊是啊，别说杜哥了，听说那女的本来就彪悍，跟橄榄球队的人都睡过了！我们跟人家怎么比。人虽然是大陆来的，有本事跟美国人打成一片，何况区区一个华人学生会主席。”
“真有本事。美国人也睡中国人也睡。就是那种派对女王呗……那女的是大陆的？叫什么来着？叫什么什么壮，是不是？”
“对啊，名字好像叫做强壮，写成英文变成zhuangqiang，哈哈哈哈够我笑三个月……美籍华人也不会用这种拼音名字……文盲才取这种名字……”
三个女生从隔间里走出来，发现洗水池边站着一个肩背笔挺、双手插腰的姑娘，凶巴巴地瞪着她们。
感觉气氛有点不太对。其中一个女生朝门口使了个眼色，三人就要往外走。阿壮插着腰吼了一嗓子：“你们几个给我站住！！”
不光三个嚼舌的姑娘，厕所里一干听不懂中文的美国女生也被唬住了。
“你们给我搞清楚！我跟杜子腾，男未婚女未嫁，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一没逼良为娼，二没伤天害理。我们想怎么睡怎么睡，想怎么玩怎么玩，用不着你们瞎逼逼！
“一个单身女孩，只要没伤害别人，她愿意跟谁好就跟谁好，她愿意跟谁睡就跟谁睡！她喜欢谁，跟谁睡，都是她的个人隐私，轮到你们说三道四！！”
三个姑娘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政治正确的彪悍泼妇啊，哪里还有还嘴的本事。一个推着一个，就想开溜。阿壮一转身堵在厕所门口，大声说：“还有！本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名字叫甄强壮！”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是为强！圣人造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是为壮！记清楚了！是强壮！不是撞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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