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中医班
晴空万里。
此时离过年仅剩下半月有余的时间，医院依然是老样子，人潮拥挤，大家各司其职，家属行色匆匆，不时有争吵的声音响起。死亡和新生是亘古不变的，病房的工作依旧是忙碌的，时间仍在继续，日子如往常般的。
许妍就休息了一天，就被叫回科室替班，因为老汪请假了。老汪一点也老，甚至可以说是可爱，长得白白净净的，还有婴儿肥，她是中医药大学毕业的，擅长中医，所以长期负责科室的中医班。
因此，许妍今天上的是……中医班。
许妍是西医院校毕业的，中医知识薄弱，仅有的一点点知识也是来了这家医院之后才了解到的。鉴于这个，到今天为止，许妍没有上过一次的中医班。但请假的人员今天是这个班次，她厚着头皮也得把这个班次进行下去。
一听说是中医班，科室没有一个人愿意和许妍调换班次！
“姐，这个位置在哪里？”许妍一把抓住猫着身子试图从护士站溜走的张丽，求救地说，“我真的一点都不会啊！”
“哎呀，就差一点点了。”张丽对于自己没有成功逃脱魔爪感到深深的懊悔，尴尬地笑了笑，“崽崽，我无能为力啊，姐也没上过这个班啊！”
“姐，我是刚来的，你好歹比我待的久，耳熟目染的……”许妍重点强调了“刚来”二字。
张丽佯怒地打断了：“等、等等——别说的我好像待了很久似的，科室年初才开科，我就比你早几个月来科室。”
“那你也比我早几年来医院——”
两人僵持不下，大眼瞪小眼。许妍牢牢地把住了张丽意图潜逃的各个出口。
这时，杨仪端着治疗盘路过，冷淡地瞄了一眼许妍手里的治疗单，“许妍，你下载个中医穴位app，做一个查一个部位。”
许妍见终于有人出谋划策了，刚打算逮住来人，问下app的名称，她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边，张丽趁着杨仪说话之际，悄无声息的从许妍手底下溜走了。
“……”
许妍孤立无援地站在护士站，欲哭无泪。企图找到一个可以帮忙的好心人。然而，护士站就只剩下许妍一个人，以及……坐在电脑桌前处理医嘱的刘美华、刘姐是也。
许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孤军奋战，这战场还是得靠她自己啊！
仔细地研究了下今天需要操作的中医治疗项目，许妍发现大多数的项目和穴位是一样的。这不就是同一个套餐嘛！
一个中医操作嘛，能有多难？贴贴贴，按按按嘛？有啥不会的，反正错了也没人知道的……吧？！许妍给自己洗脑，鼓劲。加油，能行的，应该吧？！
话说，神门在哪里啊？？？
……
许妍决定从25床开始操作，熟人嘛，错了，应该没那么尴尬。25床今天有两项中医操作，低频疗法和耳穴压豆。对着耳朵的模型，她大致地估摸了下位置。可算是开始了今天的中医之旅。
病房里，25床林瑞安正坐在轮椅上，双手套着乒乓球拍套，眼睛瞪的滚圆地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姑姑。
“姑姑，要开始做中医了。”许妍先是打了声招呼。
姑姑一脸的难以置信，“小许，今天怎么是你啊？从来没见你上过这个班啊？老汪人呢？她不是说都没人愿意上这个岗位，她都快做一年了。你和老汪换岗了？那她得开心坏了吧。”
老汪开不开心，她不知道，她是开心不起来了，现在她只想仰天长叹，嚎啕大哭……她这倒霉催的体质啊！！！可跟张丽相媲美了。
“老汪今天有事请假，我替她一天。”许妍无奈地解释道。谁让今天就她一个人休息，上班的人又都不愿意换班，就只能她来了。
“这样啊，那她就休息一天？”姑姑握住林瑞安躁动的手。
许妍将治疗仪放在床头柜，插上电源，“没有，她请了一周的假，之后护长会重新调整班次。”这周上夜班的估计都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了。夜休第二天作为备班，科室临时有事，一个电话得在一个小时内赶回科室。
“一周的假啊，老汪生病了？”姑姑惊讶地问道。“我看她昨天还生龙活虎的啊，大老远的在走廊尽头都能听到她的喊声。”
昨天分为昨天白天和午夜时分。白天兴致勃勃，晚上激情澎湃，这就容易出现事情了……比如说黄体破裂。
许妍含糊其辞，“……嗯，生病了。”
“姑姑，我要开始了哦——”
姑姑说：“小许，你弄吧，我手抓着，不会让他动的。”
“好的。”
许妍看着手里的低频治疗仪，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低频治疗，医生一般会取地仓、颊车、人迎这三个穴位。地仓位于口角外侧；颊车位于面颊部，下颌角前上方约1横指；人迎位于平喉结的胸锁乳突肌的前缘，颈部动脉搏动处。你就贴在病人的下巴靠近脸颊的部位或者脖颈，选第四个频道，频率按病人的耐受程度调节就可以了。
——那是贴下巴还是贴脖颈啊？
——我一般是贴在脖颈处，面积比较大，贴着比较牢固。
脖颈，脖颈……
许妍克服着激动的心，颤抖着的手，排除万难可算是将两个治疗贴到了脖颈上。转过身打开仪器，准备开始调节。
正当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小许啊，我咋记得之前老汪是两个垂直地贴在脖子上的啊？这是有啥讲究吗？”姑姑不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诶……完了？！刚刚贴的太顺手就直接贴上了，竟然能垂直贴？！老汪怎么没跟她提这一茬啊！！
不急不急，不怕不怕，想想办法，除了钱，啥都能解决的。
许妍脑内高度运转，叮！有了！
“姑姑，是这样的，今天给林瑞安换个肌肉群锻炼锻炼，促进康复。”
“原来是这样啊。”姑姑茅塞顿开般点了点头，“挺好的，挺好的，确实得换换部位，不然老锻炼一个地方，这样不好啊！就跟我平时跳舞一样，要经常换换曲子，要是好几天都是同一个曲子啊，哎啊，跳的可不得劲了……”
姑姑从低频治疗延伸到广场舞，从广场舞讲到自己曾经的辉煌岁月，许妍心虚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还好，还好……
下一秒，许妍身子一僵，手脚发冷。
仪器显示屏上，竟然是……英文？！
看不懂啊啊啊！！！许妍在心里直抓狂，恨不得冲到妇幼医院把某位需要绝对卧床的家伙捞回来上班。
对了，老汪说是第四个频道。但是……第四个频道在哪里啊？
按顺序下来吧，第四个频道应该就是第四行了。
费劲千辛万苦，许妍终于找到她认为的第四个频道，长舒了一口气，默默地擦掉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水。这大冬天啊，冷的都出汗了！
——频率按病人的耐受程度调节就可以了。
……
林瑞安，他是一个康复期的病人，一个既不能说话，也动不了的病人。
所以——
到底应该调节多少啊啊啊啊！！！
许妍这下是真的眼泪快掉出来了。
还好，下一秒姑姑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
“小许啊，先给林瑞安调20吧，上次就是这个数值，今天不用往上调了，让他先适应适应。”姑姑看许妍盯着屏幕半天没有动静，建议道。
许妍感到无比的庆幸，连忙答应道：“好的，好的，咱们今天就20。”
20好啊，这数值一看就吉利。
“姑姑，这个要20分钟，等会儿时间到了，我会过来收仪器的。”说完，许妍就急匆匆地走了。
姑姑还打算跟许妍唠嗑两句，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踪影了。回头看到林瑞干干净净的耳廓，急忙跑到门口，左右看了眼，没发现人。
“这孩子，走得也太快了，耳朵都还没贴了。算了，等会收仪器的时候，再让她来贴吧。”
……
接下来是55床。
刚走到半路，一阵喧闹的声音就从护士站方向传了过来。许妍直觉又是来闹事的，打算回去看下情况。多个人多个助力。
“之前不是说好的那间病房就我们一家子住吗？为什么又安排人住进去啊？”一个卷发的中年女人愤怒地拍着护士站的桌面，拍得哐哐作响。
刘美华抬头看向女人，不耐烦地说：“5床家属，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这件事情我们从来没有答应过你。”
“谁说没有的，就是……就是那个帽子上有条杠的，早上查房的时候，答应我们的啊。”
“护长答应你们的？”刘美华皱着眉头，狐疑地说：“她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情啊。”
“当时，我们说病房太吵了，老人家睡不好，是她说会给病人一个安静的房间啊，还说白天可以把灯关了让老人家休息的。”中年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声越大，越有理。
刘美华翻了个白眼：“这句话里，护士长哪里有答应那一整个三人间病房都给你们一家子住，不收病人的。”
“那老人家怎么休息啊？！白天晚上都吵死人了。大晚上的不让锁门，还要进来查房，门推着嘎吱的响，还把灯开了，到底让不让人睡啊！！”女人吼道，拍动着桌子阵阵作响。
刘美华无语地看着女人，“大姐，晚上查房是我们的职责，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你这什么态度啊！”女人大声威胁道：“你工号多少？信不信我投诉你啊。”说着就伸手去抓刘美华衣服上的工牌。
刘美华立马离开椅子，警觉地往后退了几步，与女人拉开一定的距离。自始至终办公室里没有一丝动静。
与此同时，5床的病房内也传出了争吵声，卷发女人听到动静，瞪了刘美华一眼，急匆匆地往病房赶去。
“你这护士怎么回事啊？我的天啊，都肿了，你看看，你看看，这什么护士啊？！”
“阿姨，老人家血管条件非常差，我们之前就建议你们置个pi管，你们就是不同意。”
“一根那么长的管子置到身体里面，还要到心脏，多危险啊，这不行，不行啊！”
“那就只能天天打针了。”
“是你们医院技术太烂了，我们之前在其他医院住院的时候，人家护士都是一针打进去的，而且一次可以放很长时间，哪里有像你们这样，放一天就不行了。”
“住院频率多了，时间长了，血管破坏程度加深，穿刺的难度系数肯定会加大，留置的时间也会相对应的缩短，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啊。”陈敏耐着性子对家属解释，心里暗诽道：那你去其他医院住啊，嫌这嫌那的，还住我们医院干嘛。
“哎哟，我听不懂你讲的，这什么又长啊，又短的，反正就是你们技术烂，找一堆借口，找你们护士长来，我不要你打。”
这时，大神从隔壁床端着治疗盘走了出来，看到5床病房内发生的争吵，开口道：“不用找护长了，我来给你打吧，我工作十几年了。我要是扎不上，那人更是扎不上。”
大神手里麻利地绑止血带找血管，嘴里小声地讽刺道：“还找护长，你就等着老太疼死吧，就她那个技术，临床跟没待过似的。”
5床家属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但看着大神一溜烟地操作下来，回血，推针芯，贴上无菌敷贴，打开输液开关，液体一滴滴地流下来，瞬间也就没声音了。
护士站这边的5床家属，那个卷发的中年女子，听到5床病房的争吵声赶忙跑了回来，刚到门口就看见大神已经打完针了。
卷发的中年女子说：“你技术真不错，早知道就都找你打了。”
大神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对着打肿的另一只手仔细查看了一番并按压了几下，说：“等会儿我拿硫酸镁过来给老太这只手湿敷一下，可以消肿，问题不大，不用太紧张。”
大神接着严肃地说道：“我们科室护士们的技术都不错，我只是比她们多了几年的经验。我会跟科室的妹妹说下，下次老太这边的打针我来负责。”
中年女子和另一个家属互相对看了一眼，一时间竟也没说什么。
杨仪刚到5床门口见事情已经解决了，就折返回护士站，看着房门紧锁的护士长办公室，翻了个白眼。
“护长今天不在吗？”
刘美华闻言转头看向办公室，嗤笑一声，“在啊，在办公室里面了。”
……
5床门口，许妍见病房恢复了平静，默默地将手里拿着的拖把放下，看来这一身的功夫武学是无用武之地了！
“谁他妈的把老娘的拖把拿走了，不要让老娘发现，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走廊处传来了保洁大姐的咒骂声，响彻天际。
许妍身子一僵，若无其事的地推着治疗车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还是接着做中医操作吧，这才是属于强者的战场。
没有销烟的，没有鲜血的，一个人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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