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街舞社的门票做好了。
阮秋第一次看到那门票，是在茜茜手上，工厂打了样寄过来。
黑色的底面，烫金logo，上面写好了演出时间和地点，在下周三，刚好是不上班的日子。
第二次见到，就是在程屿手上了。
那是个礼拜天的早上，他来学校排练，刚巧路过，给阮秋送来了两张门票。
她做好咖啡，程屿来拿。
但他却伸出了两张门票，一样的烫金logo，不同的是，这次拿的是vip座位。
他的手指很干净，连一根倒刺也没有，肉粉色的甲面圆圆的，被很好地包裹着，指甲根部的半月板也均匀漂亮。
“我废了好大劲儿才求来的呢，姐姐，一定要来啊。”
阮秋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很好奇：“你要表演什么？”
她有点儿期待了。
他吊足了胃口：“你来看就知道啦。”
阮秋回到宿舍时，茜茜仍然在忙着。
她有两张票，正好可以带一个舍友去，茜茜是工作人员，自然会到场。
等着顾盼下班回到宿舍里，阮秋这才把票拿出来：“下周三的晚会，盼盼跟我一起去看吗？”
“你哪儿来的票啊？！”茜茜抢先一步，从阮秋手里拿过门票仔细观摩，“vip诶，我一张都没有。”
阮秋语气平平：“程屿送我的。”
茜茜：“？”
顾盼：“？”
“什么，你再说一遍，谁？是谁？”茜茜表情看起来像有点惊恐，“是我认识的那个程屿吗？我没听错吧？！”
阮秋表情仍是淡淡的，但心中已经起了涟漪：“对。”
“秋秋，我不是在做梦吧？！”徐茜茜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脸，又捏了自己的。
阮秋疑惑：“怎么了？”
“他怎么会送你门票啊，vip票我一张都没拿到。”茜茜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自己的位置上，“可难搞了这个人，超级不配合我们的工作。仗着自己舞跳得好就这样，都得惯着他，对谁都很凶。”
“是吗？他怎么不配合了？”阮秋心中诧异，倒也没说什么。
茜茜接着说：“他好像从来不跟社团里其他人说话一样，就是一直很不合群，活动也都不参加。而且他经常联系不上，让排练也不来。不过他上课倒是讲得不错，其他带团训的老师没他会教。”
阮秋心想，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他大概没有拿出太多心思放在人际交往上。
“不过他为什么送你门票啊，还一送就是两张。这票很少的，很难拿。”茜茜翻来覆去看着那两张门票，“你这个位置特别好，唉。”
阮秋解释：“他是我们老板的堂弟，偶尔在店里碰到。”
茜茜似乎提不起干劲：“你跟盼盼去吧，我那天有得忙呢。再坚持一个礼拜，就可以解放了，啊……”
到了周末，秦远出差回来，联系上了阮秋，说是要来拿外套。
阮秋特地挑了个中午的时间，趁着回学校吃午饭的功夫，把外套还给他。
秦远把车停在学校里的停车场，阮秋过去时，正好没什么人。
他倚靠在车门上抽烟，见到阮秋来，立刻把烟熄灭。
“久等了。”她递过来那件西装，小心地折在一个袋子里。
“哪里，是我太冒失了，连外套都忘了拿。”秦远转身开车门，把西装放好后，又给她递来一盒包装精致的零食，“出差带回来的伴手礼，一点心意，不值钱。”
阮秋犹豫着，看向他的眼睛：“不用了，秦先生，只是一点小事。”
秦远坚持：“收下吧，一些小零食，带回去给舍友吃也好。”
“好。”
阮秋拉过袋子看了一眼，两盒满满当当的凤梨酥。
道过别后，秦远佯装上车，却又在学校里走走逛逛，停留了很长时间。
阮秋先回了趟宿舍，留下一盒凤梨酥，接着带上一盒上班去了。
她到店里时，发现程屿已经在那儿坐着等他。
“姐姐怎么才来上班？等你好久了。”
他今天穿了件米灰色的毛衣，看起来很温馨，很有生气。
阮秋觉得有些好笑：“店里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做咖啡。”
她边说着，把凤梨酥的包装袋扔掉。
但她心里却暖暖的。
“谁送的？”
程屿像看到零食的小孩儿，很快围过来。
她犹豫片刻后，答道：“同学送了两盒，尝一块吗？”
程屿从中间挑了个最大的凤梨酥出来，撕开纸袋，囫囵吞枣地吃着，酥皮的碎屑掉了一地。
凤梨的味道酸甜可口，酥皮奶香浓郁。他吃得很过瘾。阮秋专心做咖啡时，余光能看见他又拆开了一个。
看他吃得很开心，阮秋不知道为什么也心情大好：“你喜欢的话，都拿去好了。”
“怎么不留一个给我啊？秋秋。”黄清雅从旁边冒出来，一只手搂上她的肩膀。
阮秋当真为自己辩解：“我宿舍还有，明天再拿一些来。”
黄清雅会心一笑：“算了算了，都给你吃啊，弟弟，我们可不敢跟你抢。”
礼拜三的晚上，阮秋和顾盼如期赴约。
大礼堂被围得水泄不通。
vip票不用大排长队，只需要走快速通道就可以落座。阮秋和顾盼坐下后才知道，原来真是几乎正对舞台中央的好位置，视野开阔。
学校大礼堂能容纳一千观众，大概是为数不多的专业表演，今天人声鼎沸，很热闹。
距离表演开场还有几分钟，已经是高朋满座。观众席和舞台都暗了下来。
伴随着渐入的音效，舞台上又逐渐亮了。幕布自动拉开，表演者已经排好队形，短短几分钟的开场齐舞气势恢宏，很整齐。音乐鼓点活泼轻快，把气氛也带动了起来。
可是晚会还没过半，阮秋已经开始觉得无聊。
她大概真的是不喜热闹的人，比较炸场的两个表演，很多人起哄，她也没能get到。
不过，她倒一直在想程屿会在哪个节目中出场，因而打开节目单看了又看。
中场的抽奖环节，是个很大的败笔。
主持人赵璐雪是外语系大一的学妹，穿一席纯白色的鱼尾裙，甜美动人，但口条似乎并不那么顺，磕磕绊绊。
两个人都没有中奖。
一直到倒数第二个节目时，阮秋才认出程屿来。
他穿黑色西装，黑色西裤，戴着黑色的礼帽。一开始是三人表演，看不清脸，大家都穿一样的衣服，但阮秋已经能从身材的轮廓中认出程屿来。
包括他舞蹈动作和其他人的细微差别，总是更有力度。
阮秋不自觉看得入迷。
齐舞以后，是每个人的solopart，程屿排在最后。
他利落地脱掉黑西装和礼帽，动作潇洒干净，引来观众席一阵尖叫，只剩一件丝缎的白色衬衫。
在灯光下，妆造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头发被染成灰棕色，刘海梳到一边，露出饱满的额头。在由上而下倾泻下的光柱中，他身材曲线在光影交错之间被勾勒得明显，伴随着动作，丝缎衬衫柔滑地贴在他身上，手臂和大腿的线条，以及腰线，都看得一清二楚。不是力量型的健壮，也不是像电视上的舞蹈家那样柔美或纤细，而是在二者之间达到完美的平衡，肌肉线条流畅又平滑，但侧面看身板又薄薄的，充满少年气。
古希腊的雕刻家也无法摹出这样完美的艺术品。
他的身体伴着旋律舒展，双腿和手臂大开大合，画出平滑的弧线，有时又会跟着密集的鼓点迅速变换手部动作，像齿轮转动一般，完美地卡上节拍。好像不是动作在卡音乐，而是音乐在跟随他的动作那样贴合。
没有多余的灯光和舞美，舞台几乎全是黑的，只有一束银白色的追光打在他身上，好像天使堕入凡间，舞台上细小的尘埃也被照的明显，仿佛是翅膀上的羽毛飘落。
最后结尾的重拍他也完美卡上了，绅士的鞠躬伴着掌声落幕。
再起身时，他轻微地转动身体，不是面向中央，而是向着阮秋的方向行绅士礼。
他在看她。
阮秋觉得自己如触电般被击中。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心跳突然又加速了。周围人声鼎沸，须臾间，所有的声音离开脑海，接着在自己的周围也消散了。舞台、观众、音乐和掌声，好像都慢慢消散，这世界上仿佛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观众看舞台上的表演者，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表演者看向特别的观众，是两个人之间无言的默契。
即便她在黑暗中，他在舞台上受万众瞩目。
他的眼里还是只有她。
表演结束后，从大礼堂出来，空气都变得好很多。
顾盼伸了个懒腰，久违的放松：“明天又要去上班了，累死了。”
因为选修课的细微差别差别，顾盼每周二四五是没有课的，正好空出三个白天去实习。有时候下得很晚，周末守在电脑前面加班也是常事。
大三开始，大家都忙着自己的活儿，舍友之间的感情越发疏离，集体出动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阮秋也很好奇：“投行的感觉怎么样？”
顾盼答道：“工作内容还挺有意思的，但就是很忙，特别特别忙。不过我听说他们正式员工的薪水很不错。”
阮秋心动，她真的很需要钱，来给自己安全感。
“但是我觉得我以后应该不会进投行吧，跟完这个项目，我就离职，压力实在太大了。没有资源和人脉，学历歧视又严重。”顾盼似乎想到什么，“对了，秋秋，你记得秦远吗？上次来我们学校办讲座的那个，我现在就是他带。我有跟你说过么？”
阮秋的脑海中，他的身影一闪而过：“没有呢”
她若有所思，接着问：“做投行，要经常出差吗？”
顾盼思索片刻：“其实还好，现在都是区域项目，反正我上班之后还没见到有同事出差的。”
阮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手机震动，她掏出来看，发现是程屿给她发了消息：
【我跳得怎么样？】
阮秋能想象出他的表情，大概会像只摇尾巴的小狗一样，等待夸奖。
她简单地回了几个字：【跳得很好】
对面那人并没有很快地回她，等阮秋走到宿舍，才收到下一条消息：【姐姐晚安~】
她没有回，收起手机，很快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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