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阮秋回眸看了程屿一眼，装作不动声色。

        “不了吧，很多年没见了，也许他已经忘记我了。”阮秋低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光，又对着筱柔问，“筱柔姐，你说，今天那个街舞studio叫什么？”

        “unidancestudio，你也想学吗？秋秋，我有微信，可以推给你。”

        阮秋笑笑：“哪有时间啊，我们是banker诶，放假能睡饱八个小时就不错了。我只是喜欢看街舞表演，你可以推给我看看。”

        肖筱柔发过来许多，他们有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微博账号，阮秋随手翻了一下，确实有挺多有意思的表演可以看。

        不过她没有微博账号，只能先给公众号点个关注。

        喝了一会儿，blue突然来了一群小年轻，坐下后就要了骰盅来玩，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夏灵提议换到外面的露天位置，大家往外挪了过去。

        秋夜晚风微凉，像天上冰冷的月光。在酒精的作用下，体温微微升高，猛然吹到室外的微风，让人神清气爽。

        搬到外面的位置时，阮秋能更清楚地看到程屿现在的样子，他佯装无事发生，眼神却一直不自觉地往她的方向飘。

        除了发型之外，程屿好像和七年前没什么区别似的。五官、肤色、身材，几乎都没变。

        但他头发卷卷地搭着，遮盖住饱满的额头，更有点学生气，比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多了些温柔感。

        从远处看，程屿真的长了张很漂亮的、吸引人的脸。

        他不是第一眼帅哥，而是得益于姣好的身材，非常耐看。五官没有什么明显的缺陷，眉眼温柔，线条突出。

        后来夏灵和肖筱柔又说了什么，阮秋完全都忘了。

        喝过酒，肖筱柔开车送他们回家，她喝的无酒精饮料，正好派上用场。

        阮秋到了家，觉得意犹未尽，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果酒，水果香气微醺缭绕，人有点儿上头的状态。

        想起了很多回忆。

        她注册了一个同名的微博账号，在网上搜索程屿所在的那间studio。看起来是成立不过三年左右的工作室，不过作品很多，光看微博就有一千多个。

        阮秋本来想从中挑出一两个作品来看，但是，这个微博账号发布的每个作品都没写表演者的名字。

        她先去百度了一下，发现关于unidancestudio的信息并不是非常多，能看到一些舞蹈老师的照片和名字，但唯独看不到程屿的名字。

        后来，她只能又去一个一个看dancevideo，她记得程屿一开始跳urban，于是去挑那些看起来场景明亮、衣着现代的视频去找他。

        程屿宽肩窄腰，腿特别长，在视频里总是非常好认。

        原来他还在跳舞，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一名街舞老师了，也算是实现了他想跳舞的梦想。

        阮秋莫名觉得很欣慰。

        在这被偷走的七年里，彼此都有成长。

        看了几个视频，阮秋觉得如获至宝，发现他居然还会跳popping，力度到位，震感很强，搭配上一张冷脸，像只小野兽。

        她默默点了个关注，看了看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接着很安心地去睡了。

        周末难得清闲，阮秋一个人在家，上网冲浪。

        一千多个视频，她很快就把有程屿的部分找出来了。

        和七年前不一样，他跳舞带了强烈的个人风格，动作力度到位，刚柔并济，让她再次萌生了创作的想法。

        她和很多观众一样，既爱看表演，也爱看写表演的分析、评价，能帮助观众产生共鸣，更好的理解表演的内核。

        所以，她常常花更多心思来着重思考舞蹈动作背后传达出的东西，作品的精神内核。

        自从七年前写过那一篇长评之后，她并没有继续这个事业。一方面工作很忙，而且也不知道从哪里去找素材。于是她渐渐成了一个旁观者，闲下来时看看街舞综艺节目、比赛和圈内人的分析，但一直都没有动笔写点什么。

        这周末刚好有时间，她隐隐觉得自己又燃起了创作的激情。

        大概快到中午的时候，阮秋收到了肖筱柔发来的语音消息，问她方不方便电话聊一些事情。

        她还没做饭，于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筱柔那边，背景音有点儿嘈杂，儿子似乎闹个不停：“秋秋妹妹，吃饭了吗？”

        “还没呢，筱柔姐。”她打开外放，打开冰箱拿食材，“有什么事吗？”

        肖筱柔的语气开始平淡起来：“有个不情之请，昨晚，我儿子街舞课的老师，是你同学对吧？”

        “嗯。”

        能听见肖筱柔换了个地方打电话，伴随着关门声，她四周安静下来：“今天早上，我和舞室的人联系了，说那个老师的课已经满了，不能加人。但我儿子又实在想去上他的课，我说给他换个老师，他也不肯，在家里吵个没完。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阮秋的大脑飞速转着。不管是什么身份，她都没有办法跟程屿开口，也不知道会不会把这件事情弄得更糟糕。别人会不会理她，都是个未知数。

        莞尔，她犹豫片刻后，只好回绝：“筱柔姐，我和他真不是太熟，没办法帮上忙呢。”

        “但你们以前是校友对吧？要不你帮忙搭个线，就是约着见一下，我来跟他谈吧。”筱柔放低语气，“秋秋，你看，咱们也是同事好多年了，不至于这点忙都不帮吧？我也很少为自己的事情开口。”

        “……筱柔姐，这是说哪儿的话。”

        肖筱柔作为自己工作上的前辈，于阮秋而言，是仅次于秦远的存在，一直帮助自己很多。上次才帮她从国外带了她心心念念的咖啡机，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拒绝。

        于是她很小心翼翼地说：“我有他的微信号，要不你直接跟他联系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片刻寂静，肖筱柔倏地开口：“要不这样吧，秋秋，你先给他发消息问问，或者下次咱们晚上一起去uni找他，你看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单独微信联系，显得太没有诚意。见面的话，倒是更容易避免被拒绝，何况肖筱柔也在场。

        “那行，你问一个他的排班表，我们下班了一起过去。”

        放下手机后，阮秋心里很快就开始后悔了。

        可是她没有办法回头，事已至此，怎么样也要试一试。

        投行周中的工作很忙，一直等到礼拜五，才有时间去完成这件事儿，但程屿上的少儿街舞班已经开班一个礼拜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肖筱柔拿了一份电子版名单给阮秋看：“这是我从他们舞室要来的，程老师上课时间表和教室。我听他们同事说，程屿这个人，非常难接近，说一不二，上什么课、教几个人，很有自己的要求。但他是uni的创始人之一，而且教得非常好，所以没人敢说不，都由着他的性子来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试一试。”

        阮秋稍微看了一眼那张表格，他现在倒不教urban了，周末排的都是少儿班，工作日则是更多一对一私教，也会上一些小班教学，行程排得很满。

        她有点疑惑：“为什么不能加人呀？那老师都怎么来挑上谁的课？”

        “这个我也问过了，前台那边说，每次报名的学员的基本资料、想学的舞种和能上课的时间，都会发到各个老师手里，他们自己来决定上谁的课，然后工作人员再去给他们分配教室。小朋友跳舞都没什么不一样，也许是他随便挑的吧。”

        肖筱柔收回手机接着说，“咱们今晚就去那个教室门口，你到时候跟他打个招呼，礼物我也已经准备好了，你之前说他爱喝酒是吧，我特地拖朋友去买了瓶好点的威士忌回来。”

        阮秋心不在焉地答应着，低头扒着饭盒里的番茄虾。

        见程屿这件事，并没有太影响到她的工作状态。一旦坐到自己的工位上，她马上就能成为毫无感情的工具人。

        只有电脑旁的玫瑰花，安静地摇曳着。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总算熬到下班时间了，索性今天不是非常忙，还可以留一些任务周末回家做。

        她乘上筱柔的车，差不多十分钟路程，就到了unistudio。

        礼拜五的晚上，非常热闹，虽然教室已经做了隔音处理，但还是能听到一些嘈杂、细碎的音乐声、脚步声。

        在前台处做了登记，两人到了最近的一间会客室，等待程屿下课。

        大概是为了打发等待的无聊时间，肖筱柔倏地开口：“诶，秋秋，要不再说说你这个同学？你了解他吗，好不好说话呀？”

        “嗯……”阮秋思索着怎么样说得真切一些，“还算了解，又不是太了解。”

        肖筱柔笑她：“你是跟夏灵学的废话文学么？”

        阮秋很仔细地想了想：“他这人脾气有点古怪的，我也说不准他能不能答应加个名单进去。”

        她没有把握，因为以前两人之间的关系闹得那么僵。

        肖筱柔叹了叹气：“我周末其实也尝试了，去找别的老师，我儿子只想上程屿的课，在家里闹着不吃饭。我想他年纪也不大，好不容易有兴趣学点什么兴趣班，别再给我搞黄了。”

        阮秋勾了勾唇角，羡慕道：“筱柔姐，对儿子还真是很上心。”

        “那可不是嘛，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时我和我先生工作也忙，没办法陪他，所以他要什么，我和孩子他爸都会尽力满足的。”

        “真好……”阮秋低下头去没再看她。

        肖筱柔的手拍在她的大腿上：“秋秋，等你有小孩你就能体会啦。”

        她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阮秋觉得她大概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点，程屿该下课了。

        很多在门口接小孩的家长也陆陆续续到场了，领走了自己的孩子，年轻人三两成群地从充满工业气息的灰色长廊中走出来，整个世界都有了生气。

        阮秋和肖筱柔走到程屿的教室门口，里面除了他以外已经没有别人了。

        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棉质的灰色运动长裤，对着镜子练习poppin的动作。

        程屿动作的震感特别强烈，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非常听他的话，动起来恰到好处，身体控制力极强。

        他跳舞的时候非常专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嘴角似乎有一点下垂，勾勒出锋利的线条，散发出让人难以接近的荷尔蒙气息。

        从镜子里发现背后的门前有人在等他，程屿停下跳舞的动作，穿上散落在地上的白色短袖衬衫，走到了门口。

        他站在离他们半米的位置，眼里只盯着阮秋看，表情仍然很冷漠：“你找我？”

        肖筱柔捏了捏阮秋的手掌。

        在一番心理挣扎后，阮秋很认真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说：“筱柔姐想请你给她的小孩上课，你现在的课里还能加一个人么？”

        程屿勾了勾唇角，眉头微抬：“凭什么？”

        阮秋：“……”

        果然，七年给一个人带来的变化还是太大了。

        她未曾想过自己会程屿这样对待，程屿在她眼里一直是个温柔而明媚的人，可是人是会变的。在发生了那么难堪的事情后，阮秋觉得自己大概没资格再去讨他欢心了。

        被他这样一回绝，阮秋彻底愣在原地。

        “程老师，我儿子真的特别喜欢您的课，在舞蹈班里加一个人，应该问题不大吧。”肖筱柔手里紧紧握着买来的酒，向前走了半步，“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程屿低头看了那漂亮纸袋里装的酒，没伸手去接。

        “我不喝酒，谢谢了。”

        走廊里的灯光很明亮，墙壁挂灯斜斜地照过来，他冷峻的面庞一半在光下，一半在暗处，看不清表情。

        莞尔，他又说：“您儿子叫什么？”

        “他叫彭辰，上个礼拜来上过体验课，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知道了。”

        程屿面无表情，说过这句话后，关上门，又把自己一个人锁在练舞室里，什么也没拿。

        事情的结果虽说是顺利的，但阮秋心里却隐隐的不安。

        原来曾经无比靠近的两个人，会闹到今天的这样的局面，她突然有一点后悔。

        但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和肖筱柔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记得筱柔跟她谈到了什么。

        程屿。

        她无数次想到这个名字，打开他的微信头像框和朋友圈看了又看，却仍然是那样。上一次他发的朋友圈还是可见的，不过没什么人点赞评论。

        今天晚上没有月光，阮秋心里难过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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