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110小z
周平和赵卫国赶到宁远大学教师公寓楼下的时候，时针以比蜗牛还慢的速度缓缓爬向了九。
天气不太好，阴阴沉沉的，似乎还要下一场大雪，吹来的风冰冷刺骨，冻得两张苍老的脸有点泛白泛青。
远远地就看见前面有一棵挺拔的松树。
“他家在家属区最里面，窗外有棵松树。”两个小时前，陈迟这样告诉他们。
周局心里很不好受，脚底下也有点发飘，说不上为什么。
站在楼下小路上的时候，他静静站了片刻，无声地叹了口气。
赵卫国拍了拍他的手背，他睁开半闭着的眼睛，看了身边的人一眼，终于又抬脚往前走。
他们和陈迟他们面临的情况不一样，他和赵卫国从初中起就认识，大学时就在一起了，身世家庭彼此明明白白，不存在这方面的纠葛。
他们面临的是家长的反对，起初他绝食、和父母对着干，愣是把他父亲气的住了几回院，后来时间长了，慢慢地也就说开了。
周平脾气暴，但心思还算是细腻，大概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陈迟他们明明不存在这方面的烦恼，却有更难跨越的坎，这比父母反对要难解决的多。
“我们都能解决，他们没问题的。”赵卫国说。
“嗯，”周平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给赵卫国戴上：“我就是不知道一会面对余教授要……说些什么。”
“陈迟那孩子表面看着大大咧咧的，事实上心思重着呢，肯定是碰上解决不了的事了。”赵卫国说。
“是啊，也不知道……”
“没事，”赵卫国说，“你一会注意一点，不要提陈迟，我来和小余老师谈。”
周平点了点头：“好。”
·
爬了三层楼，两人停步在302门口。
赵卫国上前敲门：“小余老师在家吗？”
等了三分钟，也没有等到人过来开门。
楼道里风大，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们已经冻得连连搓手，浑身上下都被风吹得冰冰凉凉的。
又等了两分钟，隔壁房间的门开了。
如果陈迟在这，一定很快就能认出来，还是隔壁那个待人非常热情的大妈。
一开门看见两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男人，大妈愣了愣：“你们……是来找小余的吗？”
“是的。”赵卫国道：“这位……大妹子，您知道余教授去哪儿了吗？”
“我都六十多了。”大妈爽朗的笑了一阵，又重新严肃道：“你们找他干什么，是他什么人？”
“那得叫您一声大姐，”赵卫国斟酌道：“我是他……舅舅，找他有点事。”
“哦，”大妈震惊地张大了嘴巴，“没听说他有什么舅舅啊。”
周平有些不耐烦：“这两天你见过他吗？”
“哟，”大妈看了周平一眼，似乎觉得他有点凶，不悦道：“见是没见过，不过昨天晚上好像听见了水声，估计是……”
话没说完，三人就听见隔壁的房门‘咔哒’一声开了锁，然后从里面被打开了。
大妈一阵欣喜：“看吧，我就说听见小余洗澡了，后面就没声儿了，果然是在家里的，小余……哎？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周平往旁边看去，果然发现余亭松脸色很差，穿着黑色大衣，衬得皮肤白得像张纸，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还隐隐有些干裂的细微纹路。
“大姐好，周局赵局，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果然是生病了，声音也是嘶哑得厉害。
赵卫国一阵心疼，回头和大妈打了个招呼，大妈高高兴兴地进屋看孙女去了，门口只剩下他们三人。
赵副局道：“小余老师，你生病了，这里风大……要是方便的话，我们进去聊？”
“嗯。”余亭松回了一句，把门又开大了一点，侧身站着让两位局长进门。
余亭松进厨房想烧水泡茶，天气不好，房间里光线也不太好，伸手在墙上开关上按了一下，灯竟然没亮。
看来是没电费了。
余亭松转过身抱歉道：“不好意思两位局长，家里……”
“不用泡茶，”周平打断道：“我们不渴。”
“招待不周，见谅。”余亭松说。
终究是赵卫国心更细一些，观察了一下余亭松的状态，说：“小余老师是刚起来吧，我看你好像有点低血糖，不如你先吃早饭，我们边吃边聊。”
余亭松犹豫了一下：“那可能需要失陪一下，我……很久没来这边了，需要下楼买点吃的。”
赵卫国又是一阵心疼，现在这个点需要下楼买吃的，那他昨天一整天什么都没吃？
赵卫国冲周平使了个眼色，两人在一起很多年，工作上搭档了很多年，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站起来道：“正好我们也没吃，你坐，我去买。”
等到周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赵卫国才起身往余亭松那边靠了点，招手示意余亭松坐到他身边来。
余亭松坐过去之后皱了一下眉，哑声道：“赵局，如果您是来劝说我和陈……”
“不是，”赵卫国温和道：“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自己的生活自己过，别人插不上嘴帮不上忙的，还是得靠自己慢慢去解决。”
“那您这是？”
余亭松还发着烧，昨天早饭后到现在一口水都没进过，眼前止不住的发黑，思维也不太跟得上。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听听？”赵卫国问他。
“您请。”余亭松礼貌道。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
这个开头非常很有哄小孩睡觉的那种童话故事的感觉，换别人早就笑喷了，但余亭松生性克制，也实在笑不出来。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大家都叫他小z，小z是个非常阳光的孩子，整天和朋友们到处玩，无忧无虑。
但是有一天，有一伙犯罪分子趁着夜色茫茫，偷偷潜入了小z家，将小z家洗劫一空，家里的活口，一个都没留下。
小z当时刚上初中，在学校上学，当接到警察的电话时，他还以为是什么恶作剧，或是诈骗电话，一点也不相信。
直到看到了爸爸妈妈的尸体。
这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小z都处于黑暗茫然恐惧的情绪里，念书没动力，动也不想动，甚至很想去陪自己的爸爸妈妈。
有一天，小z站在教学楼天台上思考人生，忽然听见身后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小男孩，一看就是脾气不太好的那种，阴沉着脸走过来，好像随时能和人打起来。
看见小z站在天台边缘，那小男孩道：“你想找死吗，别那么费劲，站过来点，我们打一架。”
小z愣住了，心情很不好，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只想冲上去拼命。
那一架打的天昏地暗，两人都在医院住了半个月，这期间，小男孩和小z越来越熟，慢慢变成了朋友。
小z终于知道，为什么小男孩那么生气，原来是他爸爸不想让他当警察。
小z当时很想给父母报仇，默默许了一个愿望：我要当警察。
此后，他又慢慢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但少了点阳光，多了份随和，再也没想过自杀。
住院结束后，两人就没见过面，后来过了五六年，在公大的入学典礼上，小z又碰上了当年的小男孩，他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记得他。
男孩帮他找线索，过了挺长一段时间，终于把当时那伙犯罪分子全部抓住了。
再后来，经过了十几年的冷战热战，他们终于获得了男孩父母的同意，最终走到了一起。
·
故事结束，赵局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笑了笑：“小余老师，我不太会讲故事，家里没小孩，讲故事的水平还停留在初中阶段，你可别……”
余亭松抬头看了看对面云淡风轻的‘小z’，谁也没想到，原来随和好脾气的赵副局，小时候也经历过这么惨烈的事情。
赵副局说：“我就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是有定数的，‘以后’还没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踏实过好眼前的生活……”
余亭松淡淡道：“我知道。”
“嗯？”赵卫国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局里出什么事了，”余亭松依然面无表情，唇色惨白如蜡：“我可以回去配合调查。”
“哎，”赵卫国有些惊讶：“小余老师，你……”
“走吧。”余亭松道。
“我买了饭，”周局走了进来，“吃完再走吧。”
赵局补充道：“两个小姑娘被绑架了，除夕那天。”
余亭松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豆浆，留给两位局长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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