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符减应声而来。
顾家人瞧着他风光磊落的身影，知道他方才便一直在暗处看着他们崩溃，家人互咬的丑相，更觉牙咬痒。
偏他不自觉，狐狸眼尾勾起笑意，与他们相比，显然春风得意：“顾大夫人还有什么交易可以和我做的？”
顾大夫人稳了稳心神，道：“关于姜周小姐的事……”
“姜周的事不劳夫人操心，我处理得很干净，你们是扫不出一点灰来的。”符减道，“今日之事，本来就是你们的错，报复谈不上，要怪就怪顾叔本人吧。”
顾升痕瞧着他，就不自觉想起法案通过的那天，符减特意叫住他，说了句：“顾叔真是血性男儿，让晚辈好生佩服。”
现在仔细想来，当时他的表情就很意味深长，顾升痕为符减居然如此有耐心地布置一出请君入瓮，而不可思议：“你当时便知道顾赢的身份了？不对，那个时候，还没有成立行动组，你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件事一定还有蹊跷。”
符减道：“什么蹊跷？法案是你提的，通过是大家表决出来的，顾叔可别忘了，当时我可是弃权了的。”
顾升痕怔怔的，一会儿看符减，一会儿又望向顾赢，总觉得两人之间雾蒙蒙地罩着层东西，让他看不清。他道：“要是没蹊跷，你放过他的恋人做什么？你和叛逆者做交易，你不怕被知道吗？”
符减道：“这就不是顾叔能担心的事了。”他打了个响指，招来早就等候多时的警卫，“带下去吧。”
一时之间，惊叫声，斥骂声响成一片。顾翩呆呆地看着，被人推了下竟然摔倒在地，膝盖磕到地面的时候被疼清醒过来，竟然一路爬到符减的脚边。
符减居高临下望着她，眼里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顾翩脑子已经嗡嗡乱响，只知道有人要抓她，她得快点说完：“我不是那样的人，顾牵在瞎说！我有什么办法啊，omega一辈子都只能依附于alpha身边，alpha工作遇到不好的上司还可以辞职跳槽，omega遇到了却一辈子都不能解脱，我为后半生着想，想找个可靠的alpha托付终身，没有错！”
符减半阖眼睑看她：“你错在拿别人的安危去驳你的前程。”
他语毕，往后退了一步，立刻有人挟住顾翩的双臂，将她往后拖去。她还有些怔愣，最后却把愤怒的目光射向了顾赢：“顾赢，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牵是全场唯一没有闹腾的，临走前很体面地过来和顾赢地道别，道：“还是要和你道声谢。”
顾赢不喜欢顾家人，却还是客气地和顾牵点了点头，看着她转身从容地走了出去，去追上那哭闹绝望的一家子。
符减道：“你不觉得，你们一家子很有意思吗？”
顾牵绝算不上好人，如顾翩所说，下手害姜周的法子就是她出的。从她的手段，完全看不出她对omega的怜悯和同情，可意外的是，她是整个顾家最能理解顾赢的人，连身为omega的顾翩都比不上。
顾赢道：“橡树社团里许多人都是这样，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转而看向符减，“但我还是要道歉，我不知道顾牵偷拿了实验室的药物，是为了害姜周。”
符减道：“这声道歉你还是亲自和周周去说。”他似有所觉，往身后望去，“哦，她来了。”
姜周站在楼梯下看着他们，眼眸又黑又静，却有几分执著，看着顾赢，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似的，将他周全地又看了一遍。
她问道：“我可以和顾赢说会儿话吗？”
符减道：“当然，让他们再等十分钟。”
姜周点点头，她把顾影带到起居室，关上了门。
顾赢与顾家那场对峙，她从头到尾都听了下来，除了吃惊就是震撼。
即使顾赢的面庞早已模糊，但姜周仍然记得他用狗链拴着江父，爬过长街时，留给她的震动。那几乎成为她一生的伤疤，让她很长时间认为，分化成了omega也会变得如此低贱。
当得知顾赢也成了omega时，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报应这个词。她默默地想着，当初看不起omega的顾赢，是否尝到了成为omega的痛苦，并为此后悔不已？
但事实又是这样出乎姜周的意料，顾赢走得比她以为的更远，让她吃惊的发现原来当年卑劣的纨绔身上，也是有一点人性的光辉。
顾赢先开了口：“我们只有十分钟，长话短说。姜周，我分化成omega后，回去找过你的父亲。”
准确来说，是第一次发热期之后。他仿佛从云端摔入了泥地里，什么骄傲都没了，向来只会骂骂咧咧的母亲也变得出奇的平和，坐在紧锁的门外陪着他，道：“看来这就是你的命了，认命吧。”
顾赢的泪水流了满脸，他莫名想起那个枯瘦的男人，在符减抱着姜周进了小别墅，把门毫不留情面地关上时，顾赢觉得很被下了面子，就去弄江父，用脚踢他的脸：“你说你活得窝不窝囊啊，女儿攀了高枝都不肯理会你，你是生了块叉烧吗？”
那个被他如此羞辱了整整一条街都没有反应的男人，终于用干涩的声音回答：“大概这就是我的命吧，早就认了。先生，你该付钱了。”
回想起这一幕的顾赢，恐惧到颤抖。
他耽于恐惧，回了长街去找江父。结果被邻里告知，江父死了。为了和一个要抢走一枚蝴蝶胸针的歹徒搏斗，被杀死了，死得很惨，可是死后那只手还是握着胸针，怎么也掰不开，被歹徒连骂几声晦气。
在那七嘴八舌的八卦中，顾赢知道那是江父早死的恋人留给他的义务，那位恋人也是omega，最后熬不过信息素的折磨，自杀了。也是死得壮烈。
就是那刻，顾赢觉得他好像错了，分化之前的他和这个世界，似乎一直都对omega的痛苦熟视无睹。可是，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种熟视无睹和羞辱，顾赢又说不上来。
他太年轻了，而这个社会太老了，在他出生之前，社会就按照它的规则在运行，就连他的三观都是社会在潜移默化中教会他的，他又怎么可能一下子明白那些谎言。
真正让顾赢走上反叛道路的，是因为爱情。
他成了omega后就没办法工作，顾三夫人为了养活他们母子，就又低声下气地回去求了顾升痕。那时顾赢已经有点懂事了，他看到母亲身上的伤痕，看着那些进出的男人们，觉得自己是在看母亲在向深渊滑落。
可是他没办法拒绝，没有钱就没有食物，更买不到抑制剂，所以他只能再一次视若无睹，在他们上门时，避开——他毕竟也是omega，也是猎物。
就是在那个夜晚，他遇到了他的恋人，一个女bate。她看到了在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无家可归的他，主动走过来给他买了份三明治和一杯热可可，然后他们迅速坠入了爱河。
告白的那天，是陆茶思主动的。他们坐在大坝边上的草地，点点星光，幽幽虫鸣，没有人会在夜晚往这儿来，只有怀着心照不宣的感情，却又不得不克制的男女，才会心甘情愿拥入黑暗。
陆茶思冰凉的手摸着他的脸庞，吻他时，顾赢甜蜜又苦涩地想，只有星子和夜虫才知道他们在相爱。
姜周注意到，他讲述时有意地避开了橡树社团的具体事务。
顾赢道：“后来在橡树社团，我才知道，我和陆茶思并不是特立独行的怪物，这个世界有很多我们这样的叛逆者。”
分化机制本来就很不科学，十八岁分化之前，少男少女们都是平等的长大，受着同样的教育，一样拥有梦想。骤然分化，社会地位却被拉到了两级，会有人觉得不公平，有人不服气，很自然。
而坠入爱河又在分化后，变成不伦恋的少男少女也不在少数。其中当然也有毅然分手，但也有些像江父这样私奔的，也有些直接加入反对制度的。
有人认命，但也总是有人在叛逆，有人在反抗。
姜周自觉她认识的申卡人很少，虽然大部分见到的都是那些豪门贵o主动套枷锁的，但也不能否认，顾三夫人也好，符减的母亲也罢，也都在微弱地以她们的方式反抗着，即使看上去很不成气候。
姜周道：“我知道因为我和符减的关系，你并不很信任我，所以我也不强求你和我讲很多橡树社团的事，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其实橡树社团的创始人不是你吧？”
顾赢错愕地看着她：“你可能误会了，官方所说自行研发是指我们拿了现有的信息素反向工程出来的，不是说我们发明了信息素。”
姜周道：“我之前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在图书馆找到一本落了灰的研究信息素的著作，那个著作里很明显地嘲讽了信息素的作用，看着不大像官方出品。还有，我和顾翩聊过，她亲口说过，信息素是生物学范畴，但教授们都不研究。既然如此，是谁发明了抑制剂？”
顾赢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没有接话。
姜周道：“还有抑制手环，你们推出手环的时间和新国家成立时间基本一致，说明即使是战争你们都没有停止实验。在那时候，除了军阀，谁还能拿出那么多钱来支持你们的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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