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要走了
在来见苏月之前，荀勒和顾无轩有过一段关于赌约的对话。
荀勒万万没想到，那能给苏月增加一线生机的地方会是无归阁，他赌苏月不会去。
而顾无轩赌的，便是会去。
他觉得浑身发冷。
无归阁他曾是去过一次的，之后便有了心里阴影。
其实里面除了经常遇到一些迷阵和机关之外，无甚稀奇，可真正让他觉得可怕的，是里面的人。
他遇到的，有浑身散发着戾气的杀手、有一双眼就能将人看个透彻的谋士，还有和其擦肩而过后，便觉得浑身发软的毒医。他在那样的氛围里感到紧张和窒息，也在那些人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情绪。
顾无轩后来笑他，才见了几个人就被吓得不敢去了，还说许是那些人习惯用一张没有感情的脸去保护自己，才显得冰冷不近人情。可不论顾无轩如何说，他都是不愿再去无归阁的。
而现在，苏月竟然说要去？
他还记得自己问了顾无轩，为何觉得苏月会去。
顾无轩说：“就凭她，高于常人的意志力，和不俗的心智。”
顾无轩还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荀勒，你还是看不懂人心，苏月远比你想象中还要强大，甚至都有些超乎了我的意料，我觉得，她这次不仅会去，还会顺利进入无归阁，再一次努力地活下去。”
而今，他也这样觉得。既然苏月做了决定，那他便会相信她的选择。
想到这，荀勒的脸上不禁浮起了笑意。
苏月在一旁看着忽然发愣傻笑的荀勒，有些不知所措。
她之前一直以为荀勒只是脑子笨了些，现今看来，情况可能更糟。
苏月倒了两杯茶。
荀勒回过神来，连忙凑到苏月身边，毫不客气地拿起其中一杯仰头饮尽。
“阿月，我第一次觉得，赌输了还能开心！”
苏月手一顿，偏头看他，“你叫我什么？”
荀勒没有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阿月啊！叫苏姑娘或者苏月都太生疏，加个姐姐妹妹什么的又别扭，就阿月最自然了。”
苏月转过头去，右手拎壶左手拿杯，连灌了三杯清茶。
“我主子赌你一定会去，他赌对了，他还说你会顺顺利利地找到解药，活下去，我觉得他后面说的一定也对，是吧？”
苏月此刻因为那声‘阿月’心绪难平，只简单地“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你且等着，我现在就去拿地图过来，还将我知道的东西全部写下来给你。”
荀勒此刻正因为想通了觉得茅塞顿开，因而情绪高涨了些，风风火火便离开了。
苏月还维持着拎茶壶的动作，只是微微颤抖的手臂，暴露了她的心思。
上一世，唤她阿月的，只有荆觅萱一人。
她其实不喜欢月亮，总觉得月亮孤孤单单地挂在天上，显得格外冷清，可自从荆觅萱这般叫她之后，她就觉得月亮比太阳还要温暖。
后来，荆觅萱走了，她生命里的月亮，也没了。
她突然有些后悔，要用回‘苏月’这个名字了，没有荆觅萱的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苏月’。
“夫人……”
她悲伤地轻唤着，那双无论何时都像蒙了一层雾气的黑眸里，忽然闪起了泪光。
荀勒一路施展轻功，很快就到了顾无轩屋里。
顾无轩正在画画，就见一道人影从开着的窗户直接跳了进来，面上微微有些恼意。
“你如此不守规矩，是嫌我最近没罚你？”他将画纸盖上。
荀勒连忙道：“主子！阿月她决定去无归阁了！”
顾无轩听见那个称呼，不禁皱了皱眉。
“你何时和她这么熟了？”
“哎哟主子，你还管这些作甚！主子你那不是有无归阁的位置图吗，给我拿去照着描一幅新的吧？”
顾无轩冷冷地看了一眼不仅不守规矩，还厚着脸皮蹿到自己身边的荀勒。
“你跟她说清利害关系之后，她还坚持要去？”
荀勒点头，“当然，主子您的嘴真是一说一个准！阿月她肯定也会如您所说的，好好活下去的！”
顾无轩扯了扯嘴角。
“你真把我当菩萨了。”
“主子最好了，我记得您那收着一把上好的琴，不若也借借我吧主子？”
顾无轩瞅了荀勒一眼，没有说话。
但荀勒读懂了他的意思：还真是不客气。
“主子，她说在临走之前弹琴给我听的。我觉得，她给我一种亲人的感觉，所以我真的不愿她有事，真的……”
荀勒说话一向是想到哪说哪，前面还高高兴兴的，一下子思维跳跃间，就撇了嘴。
趁他的悲伤还没聚成河，顾无轩赶紧开口：“你要的东西都在方二那里，你去拿吧，琴我会让人送过去。”
荀勒立马又欢天喜地地道了谢走了。
顾无轩看着荀勒的背影，唇畔也勾了抹弧度。
刚刚荀勒的笑里有几分是甜几分是苦，怕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费八的事情，对荀勒不是没有影响的，他看得出来，荀勒的心思变重了，开始用高兴去掩饰担忧和悲伤。
苏月的到来对荀勒来说，不是坏事，却也不算好事。
若苏月没能捱过这一关，荀勒只会更封闭自己……人生的悲欢离合，终究都是要反复尝过。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桌上的宣纸，露出下面的画。顾无轩正准备拿镇纸压上，却发现画卷上不小心被污了一块地方。
他抽出画纸高高举起，迎着光细细地看。
那上面画的是一位女子，她闭着眼睛，静静躺着。
那是两年前慕容缓夫人身边的侍婢，巧的是，也叫苏月，却不幸被他一剑刺死，这么些日子了，他竟还记得见她的最后一眼。
顾无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她，许是因为府里的这位苏月牵起了过往思绪。
他将没画好的画放到烛火上烧了。
灰烬辗转飘落，逝去的人亦不会再归。
当年的那件丑闻，一直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终是因他的过错，害了两个家，害死了两位妙龄女子……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后山入夜了便静悄悄的，有人忧思环身，有人难以入眠眠，有人梦起往昔心中意难平。
天亮了。
新的一天。
因时间耽搁不得，药材和行李准备好之后，苏月便就要走了。
荀勒和淳七都去给苏月送行，大家一起用完早膳后，苏月奏响了古琴。
那首绝世琴音，后山的人听了之后，过了许久都不曾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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