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前尘往事

苏月“哐当”一下扔了把匕首在地上，“你若跟着我只是想报仇，这便可以下手；若不是，我也带不了你这种娇气的人在身边。”

        许是从未被人说过这样的重话，魏襄的眼圈开始发红，小拳头也攥得紧紧的。

        齐磬想上去打圆场，但被苏月浑身散发的冷冽气质震住，便也不打算插手了。

        苏月继续道：“我的确欠你和刘婶的，你想让我偿命便自可来取我性命，若现在不愿，后路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安排好，让你过上安稳日子。你既都不选，自要跟着我赶路，就应当想好接下来要面对什么，要学会适应什么，心里别指望我会因为心中愧疚而宠着你惯着你，你有怨有气冲着我发出来便是，旁人却是不欠你的，没必要忍受你的吆五喝六。”

        魏襄咬住了嘴唇，眼睛低垂着看着地下那把发亮的匕首，不发一言。

        就在苏月不想再搭理他准备上马时，魏襄忽然出口：“是你让我无家可归的，我偏要跟着你。”

        说完魏襄孩子气地踩了踩那把匕首，然后迈着短腿费劲地爬上了马车。

        之后的路上，他倒是安分了不少，就是齐磬怕他年纪小憋出什么郁结，还主动去轻声哄着，凡事也都做得体贴周全，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齐磬和他是父子呢。

        客栈的夜里，各屋的灯火都已经熄了，苏月左右睡不着，便去外面的空地里练功。

        苏梨杏这副身子虽娇弱，但好在韧性和灵敏度不错，在轻功方面只要训练得当，精进是很快的。至于内功，经过这些日子她暗地里修习的前世所记心法，较之以前已是大有进步，若非要压制体内的惑心之毒，白日里在与林中刺客对战中她就不见得会那么快出现败势。

        苏月将从刺客那里拿来的两根铁棍绑在腿上，而后朝前方的大树射出弩箭。与此同时，她起身追去，竟是企图追上弩箭的速度。

        显然，她做不到。万不说她腿上还有沉沉的铁棍，就说这世上身轻如燕的高手，也不一定有十全的把握能做到。

        苏月不放弃，一直练着，开始是落后七步，后来一遍遍下来，她已只落后六步。

        月亮漫过那棵被扎了无数多个小洞的树后，她的速度已经稳定在落后六步了，即使是额间染汗，面色发红，她的步伐亦不见迟缓。

        到五步半的巅峰时刻之后，她终于停下了。此时她的体力已经耗完，再练下去已无益，她没有立马坐下，而是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水。

        她喝水的姿势很豪迈，拿着水袋高高仰着头，下颚连着细长的脖颈，线条柔美而利落，她将壶嘴放于唇上半指的距离，然后像侠客喝酒一般，灌入清凉。

        炎热的夏日到此刻方减了些暑意，略有些清爽的风吹来，她因着要练功，浑身收拾得很是利落，风便只吹动了她的发尾，但整个人还是散发出一股飘逸的美感，若有人路过，丹青一挥，足可画出一幅妙人美景图。

        她将壶嘴塞好，高声道：“看了那么久，出来吧。”

        话音落下不久，从暗处就走来一人，正是齐磬。

        齐磬一步步走近，心中颇多感慨。

        他的青梅，不仅仅是变了性情，连举止都变了。他寻思着，在凤栖楼中娇养着的人，不该有这般心志和身手啊，且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拧紧动作，都叫他看出些不同以前的疏阔来，他望着朝他缓慢转来的苏月，欲言，又止住。

        不知如何开口罢了。

        苏月下意识地抹了抹嘴，然后察觉到不妥一般，望着齐磬，“可是以前从未见过我这般不文雅？”

        齐磬失笑道：“是没见过，不过倒没有不文雅，反而让人觉得很是爽利。”

        苏月忽然玩心起，“那你觉得，是以前那般好，还是现在？”

        齐磬倒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他才说：“以前的我便觉得以前的你好，现在也同样，只要是你，什么样都好。”

        苏月一愣，待明白他这番话的深意后，心里泛了暖意。

        “若我彻彻底底不算是你记忆里的那个人呢？”苏月想了想，又解释得浅显了些，“因为失忆了，忘记了以前的所有，醒来之后的我，自然是一个崭新的我，又如何还能配得起你这般看待？”

        齐磬那番话表达很明确，不论她什么样子，他对她都不会变。

        可真正的苏梨杏已经消失了，她这个鸠占鹊巢的人何德何能，能得齐磬如此对待。

        树后传来一阵响动，许是兔子之类的从中蹿过，齐磬微微走了走神，而后望着月亮的方向，低低开口。

        “我倒庆幸，你将以前忘了。”

        苏月不懂。

        齐磬的侧脸上被镀了一层银白的光，倒显得他的表情更哀伤了。

        “你我两家，突逢大难，家破人亡，只余你我二人相依为命，颠沛流离，却不得不沿街乞讨，到最后走投无路……那些灰暗的过往，忘了，挺好。”

        苏月不说话了，她能想象到，那是一段怎样绝望而可怖的日子，也突然理解了，齐磬为什么对她如此之好。只有一起经历过苦难，彼此是对方最后的依靠的两个人，才会有过命的交情。

        “那我在凤栖楼时，可有经常与你相见？”

        齐磬微微低了低头，“不曾。因为……我心中有愧，起初都不敢去见你，后来你名声越来越响，你的身份已经不适合见我这种人了，你亦怕会带给我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便更不见面了，偶尔能远远地瞧一瞧你，我倒也觉得足够。”

        苏月卷了卷衣裙，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齐磬伸出手想拦，没拦住。

        “为何有愧？以前的事，我想听听。”

        从将才齐磬的话里她基本猜到了来龙去脉，但这远远不够。她得清楚知道属于苏梨杏的过去，以防以后遇到什么和过去挂钩的事时，被打得措手不及。

        齐磬也坐到地上，挨着苏月，却又自觉地隔了一点距离，只见他凭空变出一个小酒壶，原来他背于身后的手里一直拿着一小壶桂花酿。

        他本是睡不着才拿了壶桂花酿出来走走，没想到却碰见了苏月。

        “喝点吗？不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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