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萤火
“你不会？”宋智明问，声音比平时柔和些。
“我不会。”雅雅小声说，她以为宋智明问的是自己。
“这不是，小时候经常听人说，抓这玩意，脚趾头会撞石头。”唐文远一脸认真的模样看着男人，他知道男人问的是自己，莫名的有些兴奋，有一种争宠成功的感觉。
“那，你抓吧，我看着没石头，不会有事的。”宋智明也认真的说。
地上明明有石头，唐文远暗自想着。不过他也没期望宋智明会干这么幼稚的事，只是看见男人刚刚那个样子，忍不住想叫他罢了。
被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好吧！”唐文远挥起网，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干架。
雅雅很捧场，在旁边大喊：“叔叔好厉害！”
玲玲也从屋里伸出小脑袋看着，小心翼翼的。她怕宋智明有原因的，她小时候跟着爸爸去过宋智明的厂子里。
那个时候刚好有人闹事，带了一帮地痞流氓来厂子里。一般人都不敢招惹这些地头蛇，但是那天不知道怎么的，就打起来了。
打的很凶，宋智明拿着棍子把领头的人腿打折了。那些人玩阴的，宋智明也吃了亏，胳膊上被划了道口子，流了很多的血。
凌晨，医院的长椅上，宋智明颓颓的坐着，衬衣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左手袖子被剪了，包着纱布。
脸色苍白，还点着根烟，不抽能要他命似的。玲玲跟着爸爸一起去送饭，就看到这一幕。
颓废，没什么生气，但是单一个眼神，就让人觉得畏惧。
玲玲这会偷偷看着宋智明，好像这个叔叔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小孩子都这么捧场了，这蜻蜓不抓都不行。唐文远扑了几次空网后，总算抓到了一只。
结果手笨，要抓出来的时候，让它跑了。唐文远懊恼，雅雅失望，宋智明倒是看着乐了。
最后还是抓到了两只，没太丢面子。雅雅说还要，唐文远说两只就够了，抓太多，以后就没有了，要知度。
还说，给蜻蜓喂完东西，就要把蜻蜓放了，蜻蜓妈妈晚上要等它回家吃饭的。
雅雅说好，乖乖的去找东西喂蜻蜓吃饭。玲玲看着，有些羡慕。
唐文远哄走了小朋友，他就去找大朋友了。
“哥！”唐文远凑了过去。
“怎么了？”宋智明身子稍稍退了些。
“听大强哥说你还有一个妹妹？”唐文远好奇的问，他就是不长记性，总是好奇心太重。
“有，叫宋陌。‘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里的那个陌，好听。”宋智明表情柔和。
其实这个陌字取的时候，没有多大的含义，就是随便取的。是宋陌上大学以后，说要这么介绍她的。
很无意的一句话，宋智明记到现在。
“好听的，她没有回来吗？”唐文远仔细打量着男人脸上的表情。
妹妹对男人很重要，他很看重妹妹。
“没，在国外读书，她很聪明，英语很好。”宋智明继续夸妹妹。
这话，有些向他炫耀的感觉。
唐文远有些诧异，感觉宋智明现在有点不一样。他仔细一看，耳朵尖是红红的。
脸上的笑，也有些呆。
这是……喝醉了？
“哥，你醉了吗？”看了会，唐文远试探性的问。
宋智明思索了会，“我……”
然后认真严肃的说：“我醉了。”
“……”看男人的表情，唐文远还以为要说什么重大的事情。
唐文远想逗人，“真的？”
“你不信我？”宋智明逼近，眼神里很尖厉，可是靠的太近了，唐文远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眼神。
“信信。”唐文远心虚的后退。
宋智明撇头，不理他。
他这样子，还有些孩子气。唐文远想起来自己以前在城里打工时，遇到个一个香江人，他跟自己说的那些□□大佬的故事。
（香江:香港，这里我扯淡呢，别在意。）
宋智明这气场，就很大佬。用大佬形容他，感觉很恰当。而且大佬不愧是大佬，喝醉了是这幅样子。
不问，谁知道啊！
唐文远柔声问，“你头疼吗？我们回去吧，快要下雨了。”这语气，就是哄小孩的语气，很轻柔。
“肚子疼。”宋智明捂着肚子，很难受的样子，听起来，莫名有些撒娇的味道。
那里应该是胃吧？唐文远看着。
“你这……”很犯规的啊！大佬！你这让我怎么哄，大朋友。
唐文远扶住宋智明，对屋内喊，“姐我们先回去了，要下雨了。”
“好，玲玲去拿把伞给他们，把院里衣服收了。”唐玉兰不好出来。
黑云压压的，风刮的更大了，这是要下大雨啊。唐文远不敢歇着，他还晒着金银花，淋了雨可没用了。
那可是降火的好东西，他最近不知道怎么的，火气很重，烧得人不知东南西北的。
拽着宋智明就跑，在和雨云比速度。拉着拉着，从手腕到了手心。
这瓢泼大雨的架势，地里的人也不干活了，都往家里跑，谁也不想当那只落汤鸡。
雨急，人也急。都急着，就没谁有闲心注意有两个大老爷们，是牵着跑的。
一声惊雷，群燕低飞，野草疯舞，豆大的雨点砸下。
唐文远立马把伞打上，只给宋智明打着。其实像这种来势汹汹的雨，打伞最多是个心理安慰作用。
遮不了多少，雨斜着来的。
这雨是真的大，打得人眼睛都难睁开。
宋智明把他拉进了伞里，这下好了，一把小伞，根本塞不下两个人。宋智明湿也差不多了，还不如不打，唐文远跟宋智明挤一块，肩靠着肩，他心砰砰的直跳。
感觉比这急匆匆的雨滴，还快些。
“算了，跑吧！”唐文远收了伞，伞架还滑了宋智明的脸，不过他没注意。
说是跑，最后还是快步走的。这种情况下，跑没用，容易摔着。俩人还是拉着的，一摔就是俩，这太亏了。
到家的时候，他俩就是两只活水鬼。身上抖抖，都能去浇地了。
唐庆国看着他们淋成这样，忍不住就开始念叨了，“这么大的雨，怎么就要跑回来。在玉兰那躲过这场雨就不行吗？”
唐文远把褂子脱了，一拧，一大把的水。“我以为不会下那么快。”
“你看看，智明都湿成什么样了。智明，快，把湿衣服脱了。”唐庆国敲着他那根木拐杖说。
宋智明还是没醒酒，呆呆的解扣子，他是衬衣，脱起来很麻烦。这会唐文远才注意到，宋智明穿的可是白衬衣，全露了啊！
那衬衣贴着上身，带着水渍，若隐若现的，唐文远都不过看宋智明，脸烧得厉害。
“爸，我带他去换衣服。”唐文远匆忙的说。
“他要你带？”唐庆国继续叨。
他觉得自己这儿子，像是宋智明生的似。
到屋内，唐文远也不管自己了。拉着宋智明坐下，见衣服已经解完了。
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宋智明身材很不错，肌肉线条很明显。
唐文远撇头说“我去拿衣服给你，别解了。”
“好。”淋了雨，发丝都在滴水。
唐文远拿来毛巾，和干净的衣服。本打算让宋智明自己换的，可又想到他醉了。
会不会换不好？唐文远没意识到，自己居然拿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当小孩。
就帮他擦头发，只擦头发……
别说，宋智明这人看起来严肃又正经的，头发却柔的出奇。
擦着擦着，唐文远忍不住手贱摸了一把。结果刚摸上，手就被擒住了。
他心一凉，想不会醒酒了吧！
力气不大，唐文远听宋智明柔声喊，“三崽。”
三崽是谁，语气这么温柔，这不会是宋智明的爱人？
“我……”他想安抚一下。
然后下一秒，手就被甩开了，力气很重。
“没良心的白眼狼！”宋智明气愤的骂道。
“好好好，没良心的白眼狼。衣服你自个换吗？”唐文远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一个喝醉了的人计较。
“自己换。”宋智明又正常了。
换衣服应该没问题，唐文远拿着自己的衣服背着宋智明换。
外面是铺天盖地的雨声，房间里就安静了。只有两人脱衣换衣的声音，湿衣服特别扒身。
脱下的响声特别大，还沉。唐文远不想听见都难，闭上眼睛，都有背后的画面。
妈的，他又不是流氓。唐文远换完就出去了，如果宋智明清醒着，一定能看出这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晒的金银花，唐庆国给他收了。唐文远看了看，已经晒好了。
晒干的金银花就没多少了，掂量着还没一斤。这东西泡着喝下火，唐文远想着，等天晴了，还要去山上摘一些回来。
这点，看着不够下他的火的。
雨还在下，不过比刚刚小多了。鸡和鸭还没回笼，在屋檐下躲雨。
雨水，顺着青瓦聚成一路，哗啦啦的流进水沟里。水沟不一会就满了，这些水又顺着水沟流进小溪里。
溪水奔涌而下，又被分成几渠，汇进田里。
唐文远观雨发呆，然后就被唐庆国唠叨了。
“我那屋里漏雨哩，还有灶台那里，也漏。柴都打湿，我上次让你叫你姐夫来修屋顶，你又去不叫。这下好了吧！”
“修修，等天晴了就修。”
“你姐，他们今天做了什么吃的？有肉吗？她家那只猪长的怎么样了，之前满月不是杀了一只，你去要只猪脚来。她是你姐，这是该给的。”
“你也是，这么大的雨，就跑回来。”
……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好像就喜欢唠叨起来了。什么事都要念，念叨一遍还不够，要天天念叨，才好。
唐文远记得他爸以前不喜欢唠叨的，那个以前，是他妈还在的时候的。
是他妈在念叨，他爸负责沉默和抽犯毛病的他们。后来他妈死了，他爸就把他妈的唠叨捡起来了。
有时候也烦，但是没办法。
停电了，村里的老毛病了，大雨大雪天的，就停电。家里都会备点蜡烛，防着这一出。
天快暗的时候，雨停了。这时候好多小飞虫，鸡鸭吃得倍儿爽，根本舍不得进笼里。
这赶赶，那拦拦的。
又出了一身臭汗，衣服是白换了，又要洗澡。
到了晚上，唐文远早早就端着蜡烛回房了。这一天也挺累的，看着暖色的烛火，他有些犯困。
雨后的夜，比较凉爽。
睡地上，感觉有丝凉意顺着皮肤往上爬。
吹了烛火，唐文远在宋智明旁边躺下了。他没睡着，听着夜晚的蛙声与虫声的共奏。
没什么光，他看不清宋智明的样子。只能听见呼吸声，深一下，轻一下。
然后，翻身，人更近了。唐文远感觉耳朵里嗡嗡响，然后只能听见呼气吸气声了。
这次不是他睡觉不老实，是宋智明。
他脑子也渐渐浮现出宋智明的样子，沉稳帅气，很男人一个男人，没有一点女气的男人……
唐文远翻过身，背对着宋智明。看着窗户，隐约看到一点光点。
那是一只萤火虫，爬窗户上。缓慢的移动，唐文远记得窗口上有道口子，果然那只萤火虫爬了进来。
它很小，光芒也微不足道。
可是如果黑夜够黑，那它就足够亮。像星星，是一颗会动了星星。越飞越近，感觉要扑过来。
不是感觉，这只毛毛躁躁的萤火虫真飞了过来，往唐文远身后飞去了。
老人说萤火虫会爬进人耳朵里，唐文远心一慌，也顾不得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立马翻身，那萤火虫落在宋智明的额头上。点点星光，让他很在黑夜里看见了宋智明。这场景，不是小说写的才子佳人才应该有的吗？
现在，换成两个大男人？怎么都觉得怪异。
唐文远伸手去抓，那小东西立马就飞走了，指尖不偏不倚落在眉心。
男人喝了酒，身体很烫，炙热的温度，顺着指尖，爬上了心头。
萤火虫功成身退，屁颠屁颠屁的飞走了。留下唐文远一个人傻楞着，也不知道在想啥。
这个雨夜啊，安静的可以听见自己心跳声。
砰、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身体比脑子先做出反应。
那滚烫的热意，把唐文远烫傻了，手都没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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