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中故人
阿单库连见车上空无一人，心下慌张，令人四处搜寻，务必找到嵇承并当场斩杀。众强盗三五人一伙散去。&1t;/p>
向雄原路返回，找到文鸯。文鸯见到向雄勃然大怒，挺枪便刺，众人慌忙拦下。&1t;/p>
“文将军，丢了长公主，奈何拿我撒气！”向雄嗤笑道。&1t;/p>
“向雄！你把长公主拐到哪里去了，今日我定要撬开你这张拙嘴笨腮！”文鸯咬牙切齿说道。&1t;/p>
“哼，欲加之罪！”&1t;/p>
文鸯要冲上去，下属苦苦拦住。&1t;/p>
“我虽官位低微，但好歹也是朝廷封的，你敢动我分毫？”向雄不屑道。&1t;/p>
文鸯气得三尸神暴跳，但也却是无可奈何。&1t;/p>
“文将军，你乃久经沙场之人，应是知道这伙强人并非我们族类，我向雄再有能力，怎可能动鲜卑人来劫去公主？”&1t;/p>
文鸯低头一想，却是如此。前来袭击的强盗们，绝非土匪流寇之流，而是经过严格训练，而且战法诡异。更令文鸯后怕的是，他们根本不畏惧死亡，文鸯想到当年淮南，他只身一人冲向司马师的八千军马，即使那是魏国的正规军队，在自己强大的气场面前，也不免纷纷落荒而逃。今日这群盗贼却不会，他们不怕死，他们还会一边高喊着口号一边迎着枪冲上来。&1t;/p>
向雄见文鸯有些困惑，心中暗喜，但表面不露声色，依旧板着脸说道：&1t;/p>
“今日来的这伙人，我看他们训练有素，虽开始时只有数十人，但交战时人马越来越多，最后竟有千余众，而且进退有方，随令而行，文将军是否想过他们的来路？”&1t;/p>
“你是说，他们是鲜卑的正规军？”文鸯暗暗吃惊。&1t;/p>
“在下是绝不信这边境附近有此等规模的强盗。我大魏与鲜卑时常剑拔弩张，哪有贼人胆大包天在这交锋战场打劫财物？”&1t;/p>
文鸯沉吟良久：“那，你是说这秃树机能监守自盗？不可能！”&1t;/p>
“秃树机能自是不会，但他手下部落甚多，边界之处也时常有鲜卑人跑过来掠夺粮食财物。我想今日之事，应该是树机能下属打算劫掠边境，凑巧碰上我们，将长公主劫了去。”&1t;/p>
文鸯虽在战场勇冠三军，但毕竟只是一员武将，被向雄一说，心中左右不定。但仍翻身上马，转身离去。&1t;/p>
“文将军欲何往？”向雄拦住马头。&1t;/p>
“回报朝廷。”&1t;/p>
“不可！”&1t;/p>
“为何不可？”&1t;/p>
“文将军不顾性命，向雄与众军士还要顾及全家老小。”&1t;/p>
“喔？你何出此言？”&1t;/p>
“若我等返回洛阳，定是难逃一死。朝廷安排我等护送长公主和亲，我们把公主弄丢了，朝廷岂能饶我们性命？轻则斩弃市，重则满门抄斩。向雄不瞒将军，向雄虽蒙司隶校尉信任，但出了这等事情，司隶校尉也保不住我的性命！”&1t;/p>
“喔？那你打算怎么办？”&1t;/p>
“人既然是鲜卑人劫去的，自然找鲜卑人要回来！我要去找那秃树机能，他的手下抢去了他的妻子，由他亲自出头，肯定事情好办得多。我建议反正回洛阳也难逃一死，不如堂堂正正去见秃树机能说个清楚！我听说那树机能手下皆是茹毛饮血之徒，若将军怕见鲜卑领，那你我就此别过。”&1t;/p>
“哼！我在万军之中穿梭往来如行平地。又怎会怕一蛮夷之辈！我与你一同前去！”&1t;/p>
向雄听罢，对文鸯深施一礼。&1t;/p>
“文将军，我与众位军士身家性命，全托在文将军身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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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嵇承，当日张华见老兵鬼鬼祟祟朝向雄走去，心下起疑，他绕过去藏在破墙后面听得两人的计划。本想通报嵇承，但看到文鸯端着长枪坚守门外，旁人不许接近，张华料想文鸯不会相信自己，若坦言告知，文鸯不信则嵇承危险，若怀疑起自己欲从中作梗，张华更是百口莫辩。于是张华暗暗焦虑。踟躇到半夜，心生一计，取甲胄三套令心腹随身带好，当日趁乱张华抢入车中，令嵇承及江离辟芷三人换上甲胄，偷偷下车。众强盗驱散军兵，张华引着三人趁乱逃出圈子。但强盗追得很紧，慌乱中四人如惊弓之鸟越逃越远，反而迷了路，只能且行且寻找人家问路。&1t;/p>
眼见暮色阴沉，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四个人落魄不堪，又饥又冷，然而深山老林，并无一处避雨处。顶着雨翻过山，远见对面山腰有隐隐灯火，四人且喜且惧，随着灯火上山，越行越近，现是一座破落道观。里面不知是谁燃起篝火，张华令嵇承等人藏好身，只身进入屋中。不多时，张华乐呵呵跑出来，引三人进入。&1t;/p>
嵇承本不信张华，但见他一天保护三人甚为恳切，便由张华做主。&1t;/p>
观内有主仆模样二人围着篝火端坐。主人看上去四十余岁年纪，白面长髯，虽是书生模样，却目光锐利。下坐着一名小厮，面容稚嫩似十三四岁光景，但身材颀长，一身匈奴打扮，用木棒来回拨弄篝火。&1t;/p>
“真不想今日竟碰到故人！”张华进屋便笑呵呵寒暄起来。&1t;/p>
“茂先，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上次在刘子弃见面还是个孩子，转眼便为官入仕了！”那白净面容的站起身拱手回礼道。&1t;/p>
那人提到的刘子弃便是刘放，是张华的岳丈。嵇承正困惑间，那人走到嵇承面前。&1t;/p>
“你便是嵇叔夜的千金吧？”那人开口问道。&1t;/p>
张华一愣，忙凑上前：“这是郭太后的女儿，晋阳公主。”&1t;/p>
那人呵呵一笑：“若如此论起来，倒是关系远了。我与嵇叔夜甚为亲密，倒不愿结识什么晋阳公主。”&1t;/p>
嵇承暗暗称奇，但深施一礼：“小女正是嵇叔夜之女嵇承。并非什么晋阳公主。”&1t;/p>
那人哈哈大笑：“这份狷狂倒是有叔夜的影子！我叫马隆，字孝先。因长你父亲几岁，游玩时你父亲常以兄相称。那是我的徒弟刘渊。”&1t;/p>
马隆说罢指了指身后的小厮，那小厮早站起身在马隆身后。对嵇承施礼。&1t;/p>
“我二人四方云游，阅历山川。近日才到西凉。打算在此住些时日，感受风土人情，再拜访一位故人，把刘渊托付给他。”&1t;/p>
刘渊不多言语，脸上有些羞涩，只是憨笑。&1t;/p>
“匈奴人？”张华皱眉问道。&1t;/p>
“正是……”&1t;/p>
“哼！”&1t;/p>
张华对异族人有着很大偏见，不再理会刘渊，引嵇承等人围坐在篝火前，张华向马隆述说了一路经历，以及向雄欲害嵇承之事。马隆边听边不住点头。&1t;/p>
“我知那贼寇是谁了。今日早晨我曾暗中见他们路过，他们并非普通贼寇。”&1t;/p>
“喔？”&1t;/p>
马隆对张华一笑：“你听说过哪有人在这剑拔弩张的边境线劫掠的？”&1t;/p>
“你是说，对方不是钟会雇来的盗贼？”&1t;/p>
“是钟会雇来的不假，但并非盗贼。他们是正经的鲜卑阿单部落士兵。”&1t;/p>
“马先生，这事说笑不得，钟士季联络鲜卑阿单部落打算劫持长公主，这可是灭门的罪过！”张华大惊道。&1t;/p>
“茂先，”马隆哈哈大笑道：“满朝上下，哪个能灭的了钟家的门？”&1t;/p>
张华被问住，半晌无言。&1t;/p>
“世伯，”嵇承开口道：“我不明白，那钟会为何如此不依不饶。”&1t;/p>
“唔……”马隆略一沉吟：“我听说钟会正操练兵马准备伐蜀，他的兵马加上邓艾军势，两路分兵胜算会很大。但那钟会岂会将功劳分割出去？要知道邓艾久经沙场，身经百战，而钟会才打过几仗？正因如此，他忌惮邓艾，生怕邓艾出兵夺了他的功劳，所以想借除掉你来挑拨鲜卑人起兵牵制邓艾。邓艾抽不开身了，他再进军汉中，攻打蜀国。若成功，则独享功劳，即便不成，回头向朝廷报邓艾在西凉不肯出兵配合，导致伐蜀失败。胜，他有功；败，他无过。这种好事，钟士季岂能坐视？”&1t;/p>
“想不到这钟会竟如此卑鄙！为了立功，不惜挑拨边境争斗，甚至还想谋害长公主！我若回到洛阳，必定如实禀告太后！”张华切齿道。&1t;/p>
“太后？”马隆轻蔑一笑，再不开口。&1t;/p>
众人陷入沉默。嵇承越想越觉得浑身无力。联想到命途坎坷，刚刚失去了父亲，又被卷入这场政治阴谋当中，自己却毫无办法，她觉得又灰心又沮丧。刘渊打开包裹，取些干净衣物递给嵇承。&1t;/p>
“那……我看你衣服都湿了，这里有干净的衣服，换上，别遇上风寒。”&1t;/p>
“放肆！”张华一瞪眼，刘渊吓得赶忙退回去。&1t;/p>
“哎呀，茂先……”马隆摆摆手，回头笑吟吟地看着刘渊：“这哪里是换衣服的场合？”&1t;/p>
刘渊满脸通红，蜷缩在远处。嵇承默然取过衣物，看到裙裳蔽膝，困惑地看了刘渊一眼，但还是与江离辟芷走到张道陵神像后面，少顷，三人换过装束，坐到火堆旁。&1t;/p>
“为何是匈奴服饰？”张华看着三个人，皱眉问道。&1t;/p>
“茂先何必计较这些？《吕览》不云？物者所以养性，非所以性养。御寒即可——刘渊，还有没有？给张大人也换上。”&1t;/p>
“我才不穿蛮夷服装！”张华哼了一声。&1t;/p>
“此时此刻就莫要再挑那许多了，”马隆劝慰道：“惹了风寒，反而无人照看长公主。”&1t;/p>
张华极不情愿地走到刘渊身前，抱起衣服钻进神像后面。&1t;/p>
马隆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刘渊，又笑着看了看嵇承。嵇承也是满脸通红，一言不。&1t;/p>
“我听说，阿单部落与秃树机能一贯不合，但畏其势大，不得已听命行事，但心下常有取而代之之心。魏国与鲜卑若和亲，边界无战事，阿单部落只能继续受树机能管制。作为阿单的立场，他们当然希望树机能与魏国撕破脸皮争斗起来，他们好伺机而动，推翻秃部落成为领。”&1t;/p>
嵇承依旧摆弄着篝火，没有开口。&1t;/p>
“所以，承儿你还是要以长公主的身份去鲜卑。”&1t;/p>
嵇承依旧沉默，突然抽泣起来。&1t;/p>
“无妨，无妨。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我和刘渊明日送你们过边境。”&1t;/p>
众人把目光投在嵇承身上，嵇承哭了一阵，收起眼泪。&1t;/p>
“承儿知道了。承儿要将眼前的祸端断绝。”&1t;/p>
马隆长叹一声：“难为你了。若边境真的兵戎相见，受损最大的，还是在边境的百姓……”&1t;/p>
“只怕那阿单看到车马上空无一人，不肯善罢甘休。”张华在神像后面插言道。&1t;/p>
“这个不打紧，有刘渊在，我们会安全抵达。”&1t;/p>
众人又把目光投向蹲在后面的刘渊，刘渊脸更红了，忙低下头整理衣物。&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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