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炫耀
“你儿子今年几岁，如何就能教你？”
反应过来后，男人不太相信。
这就让宋德柱很不高兴，作为一个父亲自然要维护自己儿子。
“我儿子虽然只六岁，但他读书可用功了，如今正跟着夫子学三字经，连带着我也受益，你若不信，我且背给你看看。”
本来宋德柱是个再糙不过的人了，但面对着这男人的质疑，他竟然也文绉绉的摆出了几分读书人的模样。
这却是不自觉学了自家儿子，至于他儿子又是从哪里学的？
除了宋云棠又能有谁？
入乡随俗呗。
男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宋德柱一句一句的背了起来，咬字十分清晰。
因为怕出错，背得不慢，但这样不急不缓的气度更让男人惊异。
就连附近的人也被吸引了过来。
有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一扬手中的折扇，摇头晃脑道，
“看你这么大年纪了，居然也知道读书上进，我上阳县果然文运昌盛，那我不妨考考你，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何解？”
宋德柱本还有些慌张，这儒生老爷一贯尊贵，从不会搭理他这种庄户人家，就连高高在上、从不拿正眼看人的衙门差役见了对方也要恭敬三分。
如今他来考自己，宋德柱几乎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可听到窦燕山这一段。
宋德柱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它的释义。
没办法太熟了。
宋云棠讲课向来是要大部分学生都将前面的掌握了，才肯往后面讲，五子登科的故事他喜欢得不得了，央着儿子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一点都不腻。
儒生眼中的惊讶和玩味更甚，他又问了一句。
宋德柱再答。
又问。
再答。
到了后面，宋德柱已经镇定下来，答得越多他的底气就越足，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一样了。
一反之前卖凉茶时的殷勤做派，也没有了小商人的市斤之气，反倒是因自信多了几分在这时的人看来属于读书人的风骨！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不是说着玩的。
原本围过来只是看热闹的人慢慢安静了下来，眼神中再没有了戏谑，颇为的复杂。
要知道镇上的人对村人是存在鄙视链的，可现在他们觉得自己竟不如了。
“好。”就连儒生也赞了一句。
这一个好字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其他人也纷纷叫起好来，宋德柱这下反应过来，一张老脸黑红黑红的。
好在他本就长得黑，倒是不太显眼。
他捏开嘴笑了笑，那笑容尤为的憨厚，看得儒生有种捂脸的冲动。
不像，太不像了，这哪里是个读书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叫做辣眼睛。
儒生又问，这回问的是三字经中偏后的句子，宋德柱满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还没学到这……”
话还没说完，人群之外就有一个人像是逮到了把柄一样，酸溜溜的道，
“三字经本就是童子开蒙之用，学了这么多年能念叨几句不是正常？我还以为你将一整本三字经都背下来了，结果也不过如此。”
人群纷纷偏头看了过去，让开道路，这人傲然的走了进来，下意识道，
“你是哪家私塾……”的学子。
一句话没问完，就看到了最中心站着的宋德柱，又黑又矮又壮，哪有半分读书人的模样，就是个实打实的乡野村夫！
这人也傻住了。
本以为是哪家私塾的学子，学了点皮毛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炫耀，结果……
宋德柱却沉下了脸，自把儿子送去私塾见证了他脱胎换骨一样变化后，在他心里自家儿子将来是有大出息的，哪容得别人贬低？
说的难听点，这人骂他，他都不见得会生气。
反而有可能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及心中对镇上人的畏怯选择伏低做小，但现在他冷冷的道，
“我儿子进秀才公的私塾也不过才一月，而我更是只在闲暇时才会听我儿子念一念书，日常要忙活家里的事哪有时间，近日为了卖凉茶更是从早上忙到下午，趁着天还没黑赶到家里才有空听我儿子念上一个时辰，哪里就学了很多年？”
宋德柱之前并未打过送儿子送去读书的主意，实在是养活自己已经很艰难了，总不能把老娘闺女媳妇都给饿死，就为了送儿子读书吧。
说得难听一点，就算他老娘闺女媳妇都饿死了也未必攒得出读书的钱，所以他从未了解过相关事宜。
在他看来，自家儿子才学了一个月已经有这般出息，应该很厉害吧，毕竟老童生教的好像不咋地。
他颇为心虚的想。
殊不知这话落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出言嘲讽的那人更是脸色胀得通红，连说不可能。
“想当年我五岁启蒙，学了足足半年才读透了三字经倒背如流，夫子每常考我，无有答不上来的，为此夸我聪明伶俐一众同窗都不及也，怎么可能连一个乡野村夫都……”
他宛如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直接梗住了，再也说不下去，目光中满是迷茫和恍惚。
读书这般容易的话，自己这些年辛苦是喂了狗吗？
那个一开始买凉茶的客人更是忍不住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说什么？你儿子才学了一个多月？”
宋德柱的媳妇一直沉默着，这会儿就小声的强调了一句，
“不是一个多月，是二十六天，还没到一个月。”
儿子这么大出息，男人骄傲，她又何尝不是？
“没错。”宋德柱大声道，“我们上林村的秀才公开的私塾又不是秘密，你随便找谁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哪可能扯谎？”
说完他又看向那个神色恍惚的男人，好心劝说道，
“而你可能是没有找对夫子，比如我们上林村的秀才公就是小三元，每回都考第一，所以他教学生也很厉害。”
那男人愣是没明白这中间的逻辑，傻乎乎的看着他。
就听到宋德柱一改之前的骄傲，满脸嫌弃，
“像我们村的老童生，那就不行，我们村的娃送过去两三年了，连个屁都憋不出来。”
男人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对自己有如实质的同情，仿佛在说，你之前读书不行就是遇上了老童生这样的夫子。
男人：“……”
可怜的老童生，本来他的教学理念在时下是十分正常的。
读书人哪没听过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道理？偏偏遇上了宋云棠，可不就被村人时常拿来对比，毫无悬念成了被踩的那一个。
目测随着宋云棠的名声传遍整个上阳县，老童生也会随之出名了。
只这名声，他怕是宁可不要。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不是第一个了，会有许多人来和他作伴。
你，并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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