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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028章:哑巴


她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会使出防御术?

        可能是用得太顺手了吧……

        又可能是这阵子神经太紧张了,用得太多了,就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不过一见到被连累的人这么多,还都揉着自己的大腚,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她又不好意思了起来,只能抱着懵逼的朔八当做了挡箭牌,背过身去。

        虽然就在她使出幻术时朔八也被无情地抛在了地上,但一看主人又替它教训了这个曾经“轻薄”了自己的坏男人,便大度地原谅了这个粗心大意的小命命了。它幽幽地从司命肩上探出了脑袋,对地上的男子轻蔑一笑,然后又幽灵似的钻回了主人怀中,继续睡它的大头觉去了。

        谁料路中央也是一出大戏正在上演,引起了司命的注意:

        一个稚小的男仔哭得梨花带雨的追上了囚车,一脸面黄肌瘦的模样,羸弱得就像是快要散了架似的,他是使出了全身力气拉着囚车不让走,嘴里还哭嚎着:“还我娘亲,还我娘亲!”

        想来这就是那对夫妇的儿子咯?

        见他完全影响了囚车的前行,一个官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他狠狠拉了回来。但男仔执意不从,挣脱开官役的手后又跑了回去,继续死死拉着囚车。

        公衙老爷大怒,飘来了个眼神,四五个官役便一拥而上将他拽到地上毒打了起来,直至地上流了一大片血后才终于收了手。只是看他的样子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路。

        女犯人以为他死了激动得大喊大叫了起来,用带铁链的双手拼命地掰起了牢门,可怎么掰都无济于事,便又上牙去咬,咬得唇齿内外血淋淋的,一时间真是看得人好生心酸。

        周围的民众沸腾了起来。

        对面那几个忧心忡忡的盘头老妇感同身受,突然团结在了一起,重新冲撞起了隔离线上的执戟官役。好几个官役抵不住那些泼妇一通劈头盖脸式的捶打,打了几个巴掌回去,便又激得那些老妇的男人们也跟着上了阵,一个个飞身暴怒地往死里打起了那些打自己婆娘的臭公差,平时本就就受够了他们颐指气使的样子,今日正好,一并还上!

        于是大街顿时人仰马翻,咣咣当当乱做了一团,各路人士大显身手,简直如林大会!旁边还有个路过的出殡队伍见这阵仗过不去路,也干脆抄起了唢呐和锣鼓来,跟那些“江湖手”狂轰乱炸到了一起去。

        真是好一阵的喧阗鼎沸、横七竖八、昏天黑地啊……

        司命呆在了原地,看得目瞪口呆。

        恰巧就在众人打架的时候,一来二去的,给她移出了很多空地,她也正好通过这敞亮的空间看到了那车里悲嚎的女犯人。方才本来就打算看她的记忆的,却莫名其妙地被个男子搞黄了,现在真是天赐良机。

        于是紫微眼亮起——

        探寻的视角穿过那些鸡飞狗跳的人群到了女犯人的眼中,绘画命运的白线飞速旋转了起来,悠悠荡荡的,编织出了眼前女子的经历。

        就这么微微一扫,司命的心里便有了个大概,但她又长吁了一口气,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压抑:沉闷,痛苦,晦暗……就像一个人始终屏息在浊水中无法自拔一样,让人实在太憋屈了!

        果然就如那男子所说,女子的杀夫是个意外。

        自己的丈夫不是个东西,把患了重病的儿子噗噗险些打死,所以为了救亲生仔仔,她才把屠刀挥向了曾经睡在一张床上的人。只可惜她又是个哑巴,不能言语,也就不能替自己申辩什么。

        哎……

        反正这女犯人一丝一缕白线交织的回忆里充斥着各种灰,那灰弥漫了天,散播了地,种植出了这女子一声的希与望,也毁灭了她自己。

        司命不忍再多停留一秒,本欲打算退出她的记忆,但一个闪念略过又让她放弃了退出去的打算。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赶回豫台的路上曾有意无意地看过一些人的命格,那些人虽有些是可以勉强交易的,但总体都差强人意;纵然有些比较合适,却又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拒绝了她;再加上她赶路匆忙,尚未在某地落脚,内心无法安定下来,故而就没花太多的唇舌功夫浪费在劝说谁的身上。

        可谁知此时她却歪打正着地看到了某种交易的可能。

        相较于在路上擦肩而过的跟那路人,很显然面前这个身处绝境的女犯人更需要自己不是吗?

        遂而抱着一丝投机心理,她打开了紫微幻境,手一挥,展现出了该女子的紫微星盘,她定定一看: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女犯人竟然真的可以与自己签署协议的契约人!

        简直不要太好了好嘛……

        她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其十二宫的主星位置,斟酌了会儿后更加确定了:虽然她的星盘躔度有些偏,随落的次等星曜较多,但总体无伤大雅,是在可以考虑的范围内的。

        只见其太阴独掉于酉宫,为旺。

        太阴乃南斗中天之星,五行属阴水,为雨露之水,代表着明朗,圣洁,阴柔;在天为月之精,化气为富,即为田宅主,主家宅、财富;一般又象征着母亲、女儿、妻子或女性属之。

        简单来说太阴入命的人性格内向,外表文静,气质婉约,对人和气。优点为有责任心,温和耿直,端庄凝重等;缺点为不主动,优柔寡断,顾影自怜等。

        另外,根据星曜作用和影响力的大小,通常是会分成甲、乙、丙、丁、戊五个级别的。其中甲级星有三十二颗,在论命时最为重要,即主星十四颗和副星十八颗;其次为乙级星;丙级一下的星曜统称为杂曜,在先天命盘中的作用不大,也就不必太多关注了。

        在之前叶念桥的命宫中,除了主星天机之外的几颗星曜均为丙级及以下,所以对主星引力的影响甚微,不做考虑。而这女子的命宫里除了主星太阴亮度不如入庙的天机外,还有甲级星之火星(主凶厄),乙级星之八座(主官贵文墨)、天贵(主富贵)、天厨(主盛宴),以及其它的一些杂曜等。

        虽说民间数术推测命运时要考量对宫、三合宫以及邻宫等具体情况,但对于紫微术来说,却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究其原因,主要还是距离的考量。

        就像是十二座庙宇决定了人的一生,这些星曜就是居住在不同庙宇的僧侣,也只有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长老们才能对方丈的脾性影响更大些,其他的邻里旁亲虽也有些关联,但总归不是一家人。那么长老越多,权力就会越分散,反之,方丈的权力越集中,权威也就会越大。

        这也是司命确认再三,才确定了她能作为一个合格交易者的原因。

        首先她的命宫主星太阴能量为旺,总体肯定是不如庙的好,而且又有一颗甲级星、三颗乙级星,合起来的总能量和总引力就对太阴有了不少影响,如果她是太阴入庙倒还尚可,又或是亮度坐旺,没什么副星。

        可要说不交易吧有点可惜,与之交易又不痛不痒的,而且还要冒一定的风险。

        司命犹豫了起来。

        若是自己还在赶路途中,又或是眼前的这女子并没有在奔赴黄泉的路上,她定然是不会考虑的,但现下还是不得不多加权衡一些。

        方才她看过这女犯人的记忆,知道她是如何的绝望才会提刀杀了那莽夫。

        所以……

        或许,自己可以帮帮她也不一定?

        二人同为女子,又同为末路之人,便让人不由自主地从心里衍生出了些怜悯来。况且这凡人还有个患了痨病的儿子呢,虽说命运不曾带她过一点厚情,但骨肉相连,她会这么忍心地撒手不管吗?

        司命不愿放弃这个机会,毕竟那些同门说找到自己就找到自己,要是不赶紧抓住每一个机会,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所以一念生起,脑中呼啸大变。

        闭上眼,整个天地都暗了。

        再一睁眼,整个天地又焕然出了一片黑暗而闪亮的高维空间。

        女犯人大惊。

        抬头一望,周围的虚拟幻境竟有个奇怪结界,把二人的身体与之前的世界完全隔离了,所有人也都消失不见了!眼前只凸显出了一个长发飘飘的面具女子,她紫色的眼,透射着来自异域的瑰丽光影,好似个天上的仙人。

        她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司命便开口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讲,但怎么都说不出来,那就由我来说好不好?”

        女犯人迟疑良久,最后终于理解了她的意思,诺诺地点点头。

        “好。”司命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也不用在意我从哪里来,你只需要知道当今这个时刻能救你和你儿子的,或许……只有我一个人了。”

        女犯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的。”司命继续感通着她,“在你的记忆里,我看到了很多不开心的事,你也受了很多苦,但若非是为了噗噗,想必也不会走到要杀人的地步……”

        女犯人干瞪着眼,更是云里雾里的了。

        什么自己的记忆里?

        难道她能看得到自己的记忆?

        这里已经是阴间了?

        只有鬼神才能看得搞得出这种玄冥境界,而也只有鬼神才会说这种不着边际却又看似莫大神通的话,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

        “世人如何地诽你、谤你我不管,我只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他们不会了解,也无需他们来了解。可能……你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吧,但噗噗的痨病应该是你长期忧虑之所在……”

        面前女子的话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女犯人虽然也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但心中还是不觉明历了起来。

        她是谁?

        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心中的弱点是噗噗?

        一想到这陌生女子提到了自己的孩子,心中某个部位忽然被击穿了一样,那是她最难以掩饰的地方,也是她最不愿意触及的痛点,此时泪水再也无法在眼眶中停留,几乎就要满溢出来。

        “哦对了,虽说你的记忆里有很多人和事,但我始终有一件事不明白,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犯人咿咿呀呀地想要说话,此时却跟个襁褓小儿一样根本拧不成固定的字符,她急得不行,手上的镣铐又咚咚咚咚地撞来撞去,怎么也比划不明白。

        “算了。”司命看不懂,只好用手压了压她的动作,安抚着她的情绪,道,“若说你没有名字吧,倒也新鲜,都活了二十六年了竟从未活出过自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可怜。但好歹是个人吧,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唤你‘阿人’,你看可否?”

        女犯人颔了颔首,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的双手抚在了囚门上,上面尽是各种血迹,但她也浑然不在乎,只是紧紧地握着,坚毅的眼中又焕然出了一缕灵光,仿佛有话要说。

        “我说我能帮得到你是一点也不假。”司命猜度着她的心思,“但我也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能让你逃脱法律的制裁,或是让世人与我一样同情你、理解你甚至为你叫屈,更不是什么神医可以直接救活你儿子的命。”

        阿人失望了起来。

        “但是……”司命本想着跟她好好解释下自己的能力,但又不知该如何能跟她讲明白,说白了她是个目不识丁的普通妇女,若自己跟她说得太过抽象,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幻术和灵识的这种事,于是又干脆挥了一次手,“算了,你自己看吧!”

        顿时,一道大而苍劲的金光大字闪现在了阿人的头顶上方,光辉夺目,而且还左右微微摇摆着,自带灵性:

        【端历六一八二年四月十一日申时生,六二零八年四月十八日午时死。死亡原因:处斩。】

        司命知道她不通语文,便照着那行字,从头到尾念出来了给她听。

        阿人听后浑身一麻。

        其实虽然她是个文盲,但也大抵能认出几个数字的,比如“六一八二”之类,可后来她想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这白发女子刚才读的……不就是自己的生辰吗?那后面的什么“四月十八日午时死”,就是自己的死亡时间了?

        “不错,正是今日。”司命肯定了她的猜想,声音似是一把利剑直刺入了其心底,“所以今日的你,必死无疑。”

        阿人废然在地,意志突然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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