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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074章:杞杞


此战郑军损失惨重,二十万折之七八,堪称是郑国的耻辱。

        也是他陈非这一生的耻辱。

        他知道自己难辞其咎,便做好了将项上人头提在裤边的准备,可就在他等着郑王的死令下达时淮轶不顾一切地站了出来,竟说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若将其斩首,自己也会随之而去,王室从此一尸三命,必定会无颜见世的。

        郑王听后吓得脸色铁青,双目怒火万丈,恨不能将那陈氏奴子立刻碎尸万段。

        然而俞令君却道:“王上不若就此成全二人一桩美事算了,将一切又回归道原先的轨道,顺水而推舟。这样一来,陈非便不算悔婚,公主也不再会被人品头论足。二来,陈非当初的拒婚也将不复存在,那既然没了大不敬的罪状,戴罪立功一说就不能成立了。三来,王上也不算戏言了,如此更是保住了王室的尊严,何乐而不为呢?”

        郑王一听,觉得有理。

        虽然心里还是愤愤不平的,但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而且,相对于这所谓的君王尊严,更重要是他郑王的宝贵王榻和醇酒美人都还在,不是吗?

        自古以来,临阵换将,是为兵家大忌。

        闻说杞军领兵的是饶凛和疏影公主,那疏影公主毫无战绩,不知其战斗力如何,但这饶凛骁勇善战,郑国人上下又何人不知和人不晓呢?

        现下,对面是强势来袭,而郑军之中除了几个年迈无力的老将和一些尚未上过战场的新人外根本就无人能挺身而出,担此大任。虽说陈非败了首仗,但毕竟是离开了他老子后的首次独当一面,吃了一次亏,就定长了一大智,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再加上他或许在后面还可以将局势给扭转过来,而其他人嘛……或许连扭转的本事都没有。

        一想到此,郑王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还是同意了再给他一次机会。若这次他依旧败退而归,别说有洒雪公主的这一门亲事做挡箭牌,纵是有十个也抵挡不住他要斩了这陈氏奴子的心!

        淮轶大喜,连忙将此事告诉了陈非。

        陈非知道后并没有感到一丝的忻愉,他深知自己这条命是怎么捡回来的,但自己毋宁死,也不要一个女子为了救自己而牺牲了她一生的幸福,这算什么嘛!

        淮轶见状,难过不已。

        但又很明白他的涵义,不就是不想娶自己吗,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呢?还什么为了自己一生的幸福,说白了就是不喜欢自己。

        哎!

        感情这东西真是飘忽,要不来的时候真是百般努力都枉然。

        上苍啊上苍,为何叫自己认识了他啊!

        千禧之畔,眼波流转,从此之后,自己的心里头就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她崇拜他一切自己所不能涉足道的领域,崇拜他可以在战场上挥洒汗水的肆意,但却渐渐失去了那个原本就很优秀的自己。

        爱情是个瞎子。

        总叫人忽略了去崇拜自己原有的光辉。

        于是她强忍着泪水,痛心疾首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强求你喜欢我,所以你不必为这事纠结。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寂寞,始终都与你无关。”

        陈非的内心一震,他没想到这柔柔弱弱的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话,二人虽然对彼此了解的不多,但眼前这个女子好像和他对那种金枝玉叶的想象有一点点不同,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也足够他另眼相看了。

        淮轶又道:“陈非,你本是国家之臣,那么当国家遇到了危难,你当如何?”

        陈非一愣,反应过来她的涵义后立刻挺直了胸膛:“身先士卒,万死不辞!”

        “好。”淮轶正儿八经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在乎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披上的战袍,你就应当立马奔赴前线!奋勇杀敌!别说你是因为害怕他人对你的私事说三道四的才拒绝了我,如今的郑国除了你可以统帅三军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人有这个能力了,你想躲避吗?”

        陈非无言以对。

        “若你继续继续地装聋作哑,之后郑国将国之不国,家之不家,到时候你死了,郑国不在了,陈家也会绝后……难道这就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为人儿子应该做的?”

        “这……”

        淮轶告诉自己泪水一定不要决堤,否则就会被眼前的人看不起,他们男儿志在四方,最讨厌儿女情长中的那种矫情劲儿了:“所以我答应你,在你击退了杞军之后,我便会向父王坦白,亲自与你解除婚约。至此之后,你是想死想活就都随你的心意好了……”

        陈非见她如此说道,已深知没有了拒绝的任何理由,便只好应承了下来,本来为国为民,他都别无选择,而这一生作为臣子,他也本该就如此度过。

        ……

        于是二人成亲了。

        成亲的当日,举国凝重。

        虽然是一国公主的红缯大喜,但众人都知这婚事过后郑国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所以这婚礼办得简约,办得仓促。

        规模小到甚至都不像是公主之礼。

        当夜,陈非甚至都没有掀开她的盖头,只为了将一切的□□都做到最表面,一是自己心里不情愿,二是希望将来她走得轻松,走得完璧,也走得全面。

        可当陈非即将推门时,淮轶叫住了他:“今夜之后你就要再去前线了,只此一别,我也不知我们此生是否还会再见,只是我的心里有个问题不明,还望这一日的‘夫君’你能够坦诚相告。”

        “好,你说。能回答的,我绝不隐瞒。”

        “你拒绝我拒绝得那么决绝,仅仅就是因为你对我没有感觉吗?还是说……是说……”淮轶心里痛了一下,低下头去,险些就要藏不住了那被红盖头遮住的脸色,“你早就有了心仪的人?”

        陈非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了,只是时间的问题,他犹豫片刻,未久,还是决定在这诀别的时刻坦诚相告:“是。”

        “那、是谁?是哪家的姑娘?又叫什么名字?她人很好吗……”淮轶太过心急,也太想知道答案了,差点就露馅出了她爱这个男人爱得要死的心思!直至她反应过来后才赶紧又低了低头,端端手,故作庄秀道,“哦,我只是很好奇我这样金贵的人,怎么会输给这样一个女子。”

        陈非眉目深锁,其实,他对此又何尝不是没有疑问呢,于是回忆了片刻,才叙述般般地回应了起来:“其实我也太不知道,只知道她叫杞杞,但这可能……也不是她的真名吧!”

        “杞杞?”

        “嗯。”陈非点了点头,“初听到时我也和有着和你一样的困惑,私以为是个杞国的人,有什么原因,不便将真实的身份说出来。”

        淮轶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确定的人,真是揪心。

        就是她想在心里跟她比较一番,都不知该怎么比——名字何如,相貌何如,家世背景何如,人品性格何如,她一概不知,就像个暗中的敌人,她在暗,自己在明,这场看不见的战争,自己注定都是那个输家啊!

        ……

        听说此次在与杞国的泗水大战中陈非险些就被那杞国的主将杀死。

        一回想到他回来时那满身是伤的场景,她就心痛得再也忍不了了,所以与其一直在陈家度日如年,见不着‘夫君’生不如死,还不如直接跟他到战场上去杀敌呢!不过就这么贸然地去找他必然会被拒之营外,她就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乔装进了杞军军营,也就有了后来所发生的一切。

        ……

        司命从她的记忆里回过神来,明白了她做这一切的初衷。

        想不到这孱弱的小女子也会如此执着。

        你说她笨吧,她却能掩人耳目,混入了敌国营地,而且成功烧了人家的命根,搞得整个军队人心惶惶的;你说她聪慧吧,可这样的一顿的折腾,对郑军并无实质上的毫无帮助,反倒是成了某种程度上的掣肘和累赘。

        说到底是任性了些,天真了些,盲目了些,也实在勇气可嘉了些……

        但实话实说,司命并不怎么赞同淮轶的这种做法,毕竟她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死得就不仅仅是沙场上的那些士兵了,杞、郑两国百姓都会跟着遭殃,波及面积也会更广,两国就更成了个解不开的死结。

        然而正因为她陷入了如此窘境才有可能需要的自己帮助不是吗?

        毕竟她已选了这样的冒险,必然是抱着视死如归的想法来的:父王不疼,夫君不爱,人生了无牵挂,便最有可能一时而想不开……

        司命心中窃喜,紫微眼顺势大亮,在那小小的圆球乾坤里折射出了该女子的生辰:

        【端历六一九零年十二月廿九日丑时生,六二六二年二月十五日未时死,死亡原因:病故。】

        哇,这跨度得有好几十年了吧,也就是说她会活到七十一岁?

        那时候的病故就不叫病亡了,而是正常的老死吧!当下正值乱世,战火纷飞,饿殍遍野,能活到六十花甲的尚且不多,更何况是古稀之年呢?

        实在是太稀有了!

        其实这也很容易理解,好歹是王公贵族,生活水准什么的肯定要比一般的寒民强得多。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来,此番杞、郑大战的最后赢家岂不就是郑国了?

        而且看样子郑国还远没到灭亡的时候,简直是奔国祚绵长而去啊……

        如若不然,那她一国之公主的身份可就十分危险了,众所周知,凡国破之后王室之人几乎都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那些杞国对郑王室的恨意通常都会发泄在王室的女眷身上。故此自己也没有再看其星盘的必要了,这洒雪公主的命数那么硬,纵是孤身闯入敌国阵营还不能断其性命呢,自己又何必故意平白枉煞了人家性命。

        于是,司命最终放弃了与之交易的想法。

        ……

        九月十日。

        寒凉之秋,白露渐渐变作了珠霜。

        司命和时苏已被困在此地十数日了,对外面的战况其实一直不太了解。

        时苏本来说要静止时间,干脆带着她出去好了。

        但她稍微一琢磨,又觉得这里虽然人多不便,却正好给那些追捕自己的寻苍门人制造了困难,那些人啊,纵是能够找到自己的大致方位也绝不会料到自己就躲在这营帐深处,就算知道自己在这营帐深处也不会明晃晃地把自己抓走,毕竟寻苍门向来隐居世外,做起事来不喜欢大张旗鼓,更不喜欢大动干戈。

        这不就是个天赐的躲避之地吗?

        尤其是最近她知微到周臻一直在向着新牧野逼近着。

        嘿……

        也不知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竟然毫不犹豫地就朝她这里寻来了?这就更加让她确定了留在此地的想法,想着,等着那师兄过而不入,或者离开了此地之后再和时苏走出来也不迟。

        同样,淮轶被抓来杞军军营也有好几天了。

        就在此时,营帐外面却突然人头攒动了起来,众人议论纷纷的,不知在鸡鸭鱼嘴着什么,司命好奇了起来,便跟着他们讨论的内容将视线锁定到了军营的主帐中——

        原来是郑国派了游说使者来。

        使者道,现在仅剩的五万杞军已被郑军包围,如果不再三日内归还洒雪公主并保其安然无恙的话,就会立即发动大军进攻此地,将败局已定的杞军杀个片甲不留。当然了,司命是听不到他们详谈的内容的,只是根据多方小兵口中的闲言碎语,然后差不离地将内容汇聚起来的。

        可她又漠然一蔑,这不搞笑呢吗?

        明明洒雪公主在杞军手中,也就是说主动权在杞国的一方,怎么该使者还会如此地高傲呢?

        虽说前些日子杞军因为粮草一事损失惨重,但他们若想求得战争胜利,连她这个不怎么懂军事战略的人都听说过:“攻取之间,虽拙于机智,然以神速为上。盖无老师、费财、钝兵之患。”

        秦鸽为何会这么墨迹?

        也不知到底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于现在的她好像陷入了某种被动之中。

        虽说司命早就知道这淮轶不会死于此地,但当发现谶言应验之时还是不免心中一惊。

        ……

        两日后的子时。

        阴风飕飕,恣睢狂啸,似是一把尖锐的刀刃,直插梦乡。

        司命不寐,怕是那狂风在梦里赶客,令她怎么都睡不着。

        想来之前郑国来使与杞军谈判,也不知最后的结果怎么样了,但她最近总是慌得很,就像是一只浮在空中待时而宰的羔羊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于是她拍了拍旁边熟睡过去的时苏,向其表明了自己打算离开的想法:“此地的战争局势实在不稳,大战一触即发,本来杞军就来势汹汹,洒雪公主的加入又令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所以我想我们……”

        时苏睡眼惺忪,一听她如是说,立马兴奋地坐了过来:“你终于想通啦糊糊?我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真是待够了!快,事不宜迟,现在就走,立刻!马上!”

        说即二人就起了身,可他们还没站稳的时候,忽然——“轰隆隆”、“轰隆隆”地传来了好几大地的愤怒,刹那间天塌地陷!摇摇欲坠!一切人和物都开始止不住地摇晃起来,然后又是各种晕晕乎乎,影影重重……

        “糟糕!”

        司命迅速捕捉了一下周臻的位置,发现他正在新牧野北部、郑国南部边境的松皓之地,此时手中的确在用那钟吾司南施展着乾坤术,也不知道这大半夜的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时苏站都站不稳了,死死地抓着司命那纤细的胳膊,就像他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小鸟一样:“什、什么情况……”

        “是周臻。”

        “周……周什么真?什么周震?明明是地震!”时苏的嘴打了个漂儿,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该不会又是你那个门派的什么师兄师姐搞的吧!”

        司命没有回应他,心里嫌弃着: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谐音梗。

        因为她其实心里的隐忧时苏根本就不知道,她生怕这周臻的举动远不止此:若他跟那赤谷森林里一样动了虚境翻转自己就一定会被发现,若他更进一步地运用了实境翻转,这方圆几里的杞军不就会被他翻个底朝天来,然后埋到地下去吗?

        该不会这么鲁莽的吧他?

        司命担忧着……

        可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另外,周臻又怎么会如此造孽呢?

        师门允许他这么做?

        要是寻苍山那边真的知道了,岂不是又要多个追捕的对象了?

        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到底该是去是留,竟一时间没了任何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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