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083章：天狼
水碧墓里头呢？
司命方才刚感到一阵的通畅，仿若清冽的泉水流到了心间，但这种舒适感还没来得及感受更多时便又被一种巨大的磐石感给堵住了。
好不郁闷啊！
她也没有多想，而是宽心地躺在地上，就这么睡去了。
梦中的景色晃晃荡荡的，如频频波动、层层环绕的涟漪：
未久，那些涟漪就晕开了一个朦胧的画面，画面里仿若有个男人和女人在打斗，也不知为何，情况好像很激烈的样子，两个人难分伯仲，十分对立，直至最终女人败下了阵来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在梦境中消失了，最后就只剩得这男人与这夜色同尘，融为了一体。
……
次日清晨。
司命眊然而起，揉了揉眼睛，但还没睁开时就听得旁边传来了一声旷淡之音：“你醒了，主人。”
主、主主主……主人？
司命大惊失色，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旁边站着一个男子，右手端在腹前，恭恭敬敬地看着她，这莫名地出现倒吓得她一激灵，差点就原地蹦了起来。没想到自己睡觉的时候寻苍门竟还派来了一个弟子来监视她？不知道他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又对睡时的自己做过什么。
怪乎呢！
方才她梦里地动山摇的非常激越，看来端倪就是在这儿。
该不会这个人对睡着的自己施了什么法吧？
她再次挤了挤眼睛，对眼前的人打量了起来，又发现事情似乎更加不对劲了：若是门中的人，不该叫她师姐师妹、司姑娘或者本名吗？又怎么会以什么“主人”之类的称谓来唤之呢？
有点费解。
而眼前此人，眼看他五官端正，器宇不凡，丰神飘洒，不似常人却又带着三分温情度，一头玄蓝色的发丝高冠竖起，上有秀靥美玉以缚之，整个人如梦似幻、隐隐约约的，仿若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隐匿在了夜月中之中。
司命被撼住了。
难道是门中某种她也没见过的隐身术？
要不然她怎么一直都察觉到此人呢？
可是……又不对啊……
她过去也见过有些人练隐身术的样子，那时候，他们要不然隐身一段时间，要不然就出现一段时间，又岂会像眼前之人似的一闪一闪的呢？
难道是他是穿了什么隐身衣之类的？
又或者是个魅灵之类的怪物？
……
纷杂的思绪浮上了心头，可她云云想了很多种可能，分析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再仔细探究过去——此人自上而下浮浮沉沉的，浑然不似是一个正常人的状态，喘息之间吹来了一股曼妙之气，如一环阑夜之风。而他，自带着贵气而不傲物，雅道清心而不世俗，天高云淡而不偏执，睿智深邃而不外显……
倒是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他就这样清清淡淡的，如若平常，不忒惊孱……神情之间有着一股深邃又不表露，可那深邃晰晰而来，不知不觉地灌溉了她原本警惕的心田，转瞬间，一股舒适和亲切等美好的感觉便取而代之，把她的灵魂从头到脚地清洗了一遍。
气质实在是世间罕见。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那人没有笑，唇齿开合间却仿若铺满了一切的清风朗月色：“主人。”
“你作何要这般叫我，我怎么会是你的主人呢？”司命第二次听到这称呼时还是不禁朝后退了退，她可不是什么魅灵的主人，“啊还有……你到底是谁，又怎么会出现在我这里？”
“我……”
“你、你你你先离我远一点。”
那人刚要开口，但见她这么要求便往后慢慢退了起来：“好的，主人。”
“别这么叫我了！”司命色厉内荏道，也断没想到自己会是这般地怒恚，一时间都分不清到底是真被吓着了还是在真的扮演一个主人对下属发号着施令。
那人领命道：“好。”
“就、就站在那里吧！”司命不欲看他，生怕被他这种不似常人的眉眼迷惑了。
邈想回过去几个月内，都是自己这一双魅眼摄了人家的魂，现在反过来了，竟是自己怕被他那双俊灵的瞳孔给夺了舍？他整个人都飘飘虚虚的，眼眸也忽零忽零的，似是装有经历了亿万年般的风霜，恍惚间，又幻化成了现世中的一幕驰骋风轫。
“说吧……”司命急迫需要搞清楚现在的情形，不耐烦地道，“你到底是何人，又怎么会来到这里？一般的外人都进不来这水碧墓，除非你是寻苍门的人，可我看你一点都不像啊！难道是云师姐故意放你进来的？”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但眼睛还是不敢直视眼前这个魅灵，而这魅灵则颔了颔首，表现出极为淡定的样子，只是为了让她能够冷静下来，不至于被自己的样子吓到：“方才你在梦中可是有见到两个人在打架？”
“是。”司命下意识地回答道，但反应过来后又惊讶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便是了。”那人微微一笑，“其中的那一个就是我。”
“？”
“主……哦不，你且听我慢慢道来，”那人思裁片刻，又整了整声调，声音温如煖律，郁而彬彬，“其实我并非是寻苍门派来监视你的，相反，我却是来救你的。”
司命惊诧不已：
怎么连自己心中的猜疑和顾虑他都知道啊？
莫非他是梦神？
“不，我也不是梦神。”那人又否定道，“这么说吧，其实我是一个住在紫微幻境中的人，若你愿意，你也可以用任何你喜欢的方式来称呼我，我都不介意。”
“紫微幻境……紫微幻境里竟还有人呢？”司命始料不及，“这这这……你是说你在紫微幻境里住着，而不是那些已经丧失□□的诸如契约人灵识一般的状态，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人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很难让你相信，但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本一直在幻境中住着，若非一些外源性的突发事件，我是不会被刺激出来的。”
“什么是……突发的事件啊？”
“你还记得梦中和我打架的那位女子吗？”
司命使劲回忆了一下，怎么都想起那人的模样，饶是她能牵绕起一些那人的感觉、那人白色的衣衫，却总是看不清那人的面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记得，不过……难道……难道你知道那人是谁？”
“是的。是云织，你的师姐。”
“啊？”司命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口。
怎么会是她呢？
司命自我敲道了起来：
诚然，那位师姐是奇部的大弟子，自然会有一些超出想象的奇幻能力。
当然她也见过这位妙然师姐的幻器，说叫什么金络线，那线表面华丽，不知用何种材质做的，虽然比一般刺绣用的丝线粗不了多少，但其硬度、韧度、伸缩度都是难以想象的，尤其是以这幻器为引而引出来的编织幻术更是天下一绝。
不过她也只是听说而非见过。
难道昨天就是云师姐进入了自己的梦中？
这是要做什么呢？
给自己编织梦境吗？
那她又为何要给自己编织一个梦境呢？
……
司命知道云织师姐的编织能力非同凡响，甚至编出来的东西不仅仅限于肉眼可观测到的寻常物件，还有诸如梦境这种，也是由她云思所想，可以编织出来一层又一层的，或是为了将人困限于其中无法醒来，或是为了唤醒一些无法苏醒来的病人，又或是套出一些埋在潜意识里的秘密……
“没错。”那人顺势解释道，“她在梦里布了阵法，就是想困住潜意识里的你，从而找到彻底解除紫微术的方法，但她应该没想到会在第四层的梦境里会到我。我感知到你的潜意识并不同意她取走有关于解除紫微术的想法，所以就和她争执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司命脑袋一通，抱起了双腿，“照你这么说，你就是这紫微术的守术人了？”
那人道：“嗯，也可以这么说吧！自从你修成紫微术那一刻起，生命便与紫微术结合在了一起。紫微生，你生；紫微死，你死，所以要解除你身上的紫微术烙印也并非是那么容易的。我本于紫微幻境之中长年睡着，由于外人的闯入才被惊醒了过来。”
司命顿时喜上眉梢：“那你快去外面看看情况。啊对了，你可以走多远？能不能去云端大陆一趟，帮我看看时某人和一只雪白的狐狸如今过得怎样？”
“你是说时苏和小八吗？”
“是啊是啊……你也知道他们？”
那人点了点头，但少间，又自疚了起来：“很不幸，我的活动范围并没有那么大，能离开紫微之境在你的身边守候着已是我最大的限度了，其它的，别说是离开这渺海，纵是孤自离开这座水碧墓，我的身形就已不能稳定聚拢起来了，到时候或许还会被你身上的紫微之力给吸引回来。”
“竟是这样啊……”
那人颔首。
司命猎奇心起，便轻轻抬手，朝他摸去，发现果真如他所说，他就像个能量聚合体一样，是透明的、隐形的、光线般的，总之是这世间并不存在的生灵模式，手指即便是到了他的身上也只能空晃晃地穿过去，仿若无物，并没有实体，所以他几乎连个魅灵都算不上，又怎么能独立于自己而飘乎世外呢？
哎……
司命失望透顶。
本来还以为从这封闭的空间逃出去或可有了一线生机，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一场：“那你有什么作用啊！我被困在这里，你也帮不上忙，还出来干什么……”
“抱歉，主人。”那人低下了头来，“我的确没有任何能帮得到你的地方，但若你以后出去了，我或许可以感应到一些合适的契约人，提早帮你完成紫微术封印的开启……”
司命哑然无语，心里叨念着：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出去了，想那么又有何意义。
“啊对了！”她又突然想起了当初和孟篪的协定，“那既然云师姐拥有编织的能力，梦都可以随意臆造，灵魂什么的是不是也可以编织出来啊？”
“怕是难呐！”
“怎么说？”
“梦境是依托于灵魂上的一种特殊表现方式，就是说先有灵魂后有梦境，不能本末倒置。所以，作为一个普通的修行者能做到编织梦境也并非是件多难的事，但灵魂由天定，不由人定，要编织灵魂吧，一般的寻常人是做不到的，就算有人真的修行了某种幻术可以行之，你的云师姐呢也还远没有修行到那个境界。”
司命问：“你怎么知道她还没有修行到那个境界的？”
那人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梦里见过她吗？”
“记得。”
“人的梦境最多有十一层，这是人类灵魂的极限，也是这个多重大千世界的极限。你的云师姐在第四层梦境遇见了我，我其实最多可以到第六层，一般来说寻常人修行幻术能到第四层已实属不易，表明她可以跨过这个物质世界的局限了，到达第五层就可以更改人过去未来的梦境和记忆，要是到达第六层，说实话，作为一个这个世界的凡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
“这种事情只能向下兼容，不能往上超越，若她能超越我的第六层进入第七层，那站在这里的就不是我，而是她了。”
“这么复杂的嘛……”司命恍然大悟，摸了摸鼻子，又问曰：“那至于解除紫微术的秘诀到底是在我梦中的第几层呢？”
那人道：“前六层为你的意识空间，任何一层都有可能，我看她之所以没找到，或许是因为时间不太够再加上遇到了我这么个干扰，否则情况还真的是比较危险的……当然了，第七层以上为潜意识的空间，也是可能有的，只是我去不了，自是就不太清楚了。”
“还好还好。”司命拍着胸脯，长吁了口气。
幸亏还有这么个守术人在守护着紫微幻术，否则自己差点就被人算计了！
本来她还想不通为何他们把她抓回来一直不理不睬的，原先是师尊在闭关，她寻思着可能门中对她的处置没有定论，因而一直在拖延着时间，谁料竟是想在自己放松警提的时候让云织进入自己梦中盗走紫微术的根除之法啊！毕竟自己当初是在三垣湖下的陨石上看到的紫微秘诀，除非他们也跳入湖底走那么一遭，否则任凭他们如何努力，都不会在这世上找到半点有关于此术的介绍。
真是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然而可惜的是，紫微幻术曾有谶言：【人寰世外，诸事皆空。不伤不灭，星曜陨同。】
也就是说自从得到紫微术开始，她本人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一切皆是空，身体是空，思想是空，灵魂是空……她至此不伤不灭，如星曜一般，于万斯年，受天之祜，她也从来都没想过到底该如何解除这种紫微术与自己的结合，那陨石上也没有提过。
不过她猜测……
或许是幻术的发明者就是让修炼成紫微术之人生生世世与之陪奉，永远都剔除不了，故而才对解除的方法闭口不谈的吧，也就是说这个幻术根本就没有什么解除之法。
——是云织多想了。
她忽然感到了一丝庆幸，同时又袭来了一种悲哀，看来自己真的一语成谶，根本就没有回头之路了。一想到这里她不禁惆怅了起来，直至不知过了多久才又猛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哦，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那人眉眼松然：“我本来居于紫微幻境中的天狼星上，并没有什么名字，主人想如何称呼就如何称呼，我都没有意见。”
“天……天狼？”
司命细细咀嚼着这个星曜的名字，忽然觉得一阵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都说天狼此星亮度异常，耀眼刺目，肉眼难以直视，她总觉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倏然间，灵光一闪，她想起了曾经在百草堂被叶念桥迷晕过时做的一个星夜之梦：那时，在无限的膨胀宇宙中，她感到了一阵释然，仿佛生死、时空和自己都不存在了；落寞的时候几光年外的一束强光突然涌来，又折射出了一抹人影，就伸出了一双手来在等着自己前去……
那该不会就是紫微之境吧？
而那人……
难道是他？
原来那束强光就是天狼星的星光！
而他那时的出现或许就是因为提前感应到了危险，才以强光的方式叫醒了自己以应对叶念桥的刺杀，司命终于理解了这个闭环的逻辑，再看了看眼前这嵌在夜色中的男子，就提议道：“不如叫你天狼好了。”
“好的，主人。”天狼微微一笑，终是澹然地放下了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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