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真假
林九言也没有再问，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电视机开着，和刚刚一模一样，放着《红楼梦》黛玉葬花。
那“老奶奶”端着菜跳出来了，她没了一只手一只脚，还是和刚刚一样的血腥味。
“开饭喽。”
林九言看着泽漆，看他接下来怎么做。
泽漆笑着，让“老奶奶”也坐下，递上筷子，盛好饭，硬着头皮吃了。
林九言表示自己的头皮没有这么硬，震惊地看着泽漆。
“媳妇儿，不合胃口吗？”
“妈，您别管他，他还没饿呢。”
“老奶奶”便不再言语，只是不停地给泽漆夹菜。林九言在心里数数，惊奇地发现老奶奶存活的时间变久了。
如果忽略掉碗里的血腥味，这画面确实挺和谐，其乐融融。
“妈，我吃饱了，以后就不回来吃饭了。”
“老奶奶”手里的筷子突然掉到地上，黑洞洞的眼睛蹬着泽漆。几秒钟之后，仰面栽倒，又没了呼吸。
林九言又听到了那呼吸声，这次比前两次都要清晰，他追着跑了几步，突然一下子又什么声音味道也没有了，再回头，连泽漆也不见了，只有一片黑暗。
他现在能确定的有两件事，一，刚刚的肯定是真泽漆 ；二，刚刚一定有人杀了老奶奶。
那人是谁呢，是童帆用过的那种人偶吗？可泽漆为什么看不到？
林九言摸索着进来厨房，四面静悄悄的，浓厚的血腥味让他嗅觉失了灵，强行摸索了半天，什么线索都找不到。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习惯视线里漆黑一片了。他有些慌乱地走出门，那个假冒的泽漆也不在了，他就顺着走廊瞎走。
他找不到方向，隐隐约约能听到脚步声，估计是那个假泽漆的，在这个无限重复的走廊里，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的后背，莫名的恐慌让他呼吸急促，加快了脚步。
他在一片漆黑里跑了好久，转了好几个弯，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方向和空间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像是被抛弃在深海里了，看不到尽头的重复让他几乎要窒息。
那脚步声也突然变得清晰，身后响起了他熟悉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跑？”
林九言抱着一丝希望，回头，一片漆黑，绝望感几乎要将他溺死。他不再犹豫，像箭一般飞奔。黑暗，四处都是黑暗，身后还有个要取他性命的鬼。
那脚步声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似乎也不着急追上来。
杂乱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里交织，无尽的重复无尽的黑暗，看不到一丝逃离的希望。
“媳妇儿，快来吃饭了。”
那老奶奶的声音把一切都打破了，林九言顾不得太多，就往老奶奶房间里跑。走进大厅，终于又看到泽漆坐在椅子上，长发扎成高马尾，轻轻地扬起，面如秋月，色如春花。
林九言抓住他的手，却被泽漆捂住了嘴巴，给了个噤声的手势。
“想吃什么呢？”
林九言闻到“老奶奶”满身的血腥味，连连摇头。
“家里已经没什么可吃的了。”泽漆说着，站起来，把林九言挡在身后，“咱不做饭了，看会儿电视吧。”
“老奶奶”的视线一直落在林九言身上，她摇摇头：“怎么能不吃饭呢？”说完，她又转身进了厨房。
“你怎么……”
“嘘，小点儿声。”泽漆看了眼厨房，确认没有引起注意，才压低了嗓子说，“我们要帮助她变成人。”
“啊？”
“我们只有五次机会，现在已经是第四次了。”
“就是不能让她死对吗？每次她死时，我都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这应该是某种人偶。一般会附在衣服里。”
“她死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接近她。”
“那怎么帮她变成人？”
“得让她像人一样做出自己的选择。”
“啊？”
两人嘀咕完，那“老奶奶”突然出来了，满身的血腥味，幽幽地盯着林九言：“媳妇儿，来帮妈做菜吧。”
林九言当下就同意，心说终于不用吃手啊脚啊之类的。泽漆也跟着一道进去。
“都有什么食材啊？”林九言再橱柜里翻了半天，什么菜的味道都没闻到，只得问泽漆。
这厨房里除了锅、碗、筷、柜子，确实什么食材都没有。
“老奶奶”磨着刀，突然一把抓起林九言的手，好在泽漆眼疾手快，连忙把林九言拉到身后，稍稍迟了一秒，林九言的手就没了。
林九言的手心全是汗，被泽漆紧紧地握着，他也是一阵后怕，有些庆幸地动了动手指，确认着手还是他的。
“你这是做什么？”
“家里没吃的，我的手脚都砍断了一只，只能委屈媳妇儿了。”
“我都说了，我不吃了。”
“老奶奶”的表情突然扭曲，声音像是炸裂的炮弹一般：“我一定会给你做好吃的！你不能走！”
这陡然升高的声音震得林九言耳膜生疼。
“走……我走不是因为吃的。”泽漆好像突然抓住了一个关键，“都会走的，你留不住的。”
“老奶奶”明明是更愤怒了，脸上反而挂出笑容：“只要做完这餐饭，就让你走。”
逃出这里，代价是林九言的手。这还用选择吗，泽漆直接拉着林九言转身就走。
“老奶奶”气急败坏，刀直接砍过来。泽漆忙抱着林九言躲开，低声在他耳边说：“她死后，设个灵堂。右边那个卧室里，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
泽漆的话音刚落，林九言隐约又听到了呼吸声：“那呼吸声来了。”
泽漆闻言，回头一看，鲜血淋淋的厨房里，“老奶奶”脚下的影子晃了晃。
泽漆也随之消失了。
林九言想起刚刚泽漆的话，稳住心神，如泽漆所言，去右边卧室里摸出花圈、纸钱、相框……还有一个棺材。他把尸体放进去，摆在客厅中央，相框搭上，花圈摆好了，找来打火机烧了那堆纸钱，又在卧室的柜子里摸出录音磁带，放《大悲咒》
泽漆刚刚说，还有一次机会。
林九言走出门，在一片漆黑里拼命地跑。他甚至都感觉到不到自己在移动，他在脑子里数，足足有十分钟过去了，还是在一片漆黑里。
会不会自己走错路了，会不会遇不到那个开门的老奶奶，要是遇不到的话，泽漆会怎么样。他脑子里一团乱麻，越想心里就越慌。
“地肤子利膀胱，可洗皮肤之风；山豆根可解热毒，能止咽喉之痛……”他背着《药性赋》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媳妇儿，快回来吃饭了，还在背诗呢？”
林九言心里松了口气，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突然又浑身发热。
泽漆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老奶奶”转身进了厨房。
“影子。”泽漆说。
“这回该怎么办？”
泽漆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妈你听到《大悲咒》了么？钱收到了么？”
“老奶奶”整个人僵住，佝偻着身子捡起满地的冥币，只剩下的一只手不停打颤。她缓缓抬起头，混沌的眼里似乎有了一丝光彩。
“我……要给你做饭吃。”
“每年我们都会来看你。”泽漆给了林九言一个眼神。
林九言心领神会，悄悄绕到“老奶奶”的身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守着那即将出现的呼吸声。
“走了也会回来。你想要什么，我们带给你。”泽漆微微一笑。
“老奶奶”愣在原地，脸上那娃娃脸突然出现许多裂缝，一块一块地裂了，碎了，落在地上。面部是一片虚无的黑，没有五官，没有脸。
呼吸声！林九言立刻反应过来，快狠准地捏住呼吸的那个点，一坨黑影被他抓在手里，不住地挣扎。
“我已经死了啊。”老奶奶用那沙哑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她的脸部也终于恢复了，不再是最初鬼娃娃脸，而是一张，真正的，老人的脸。松垮垮的皮肤垂下来，双眼虽然浑浊，却饱含着情感。
“我走了……你们也该走了。”老奶奶递给泽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老师（甜美）
“这个玩意儿咋弄？”
“没事，放手吧。”泽漆拉过林九言的手。
那影子挣扎了几下，就乖乖地躺地上当回影子了。
老奶奶带着他们从那无限重复的走廊和房子里走了将近半小时，才得以出去。老奶奶站在门口，看着他俩的背影逐渐消失。
“你第二次在厨房里看到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了？”
“墙壁上贴着一张卡片，写着：‘你要给儿子做饭’，我就是去摸了摸那卡片，发现上面全是枉死之力。所以，这个意识是这些枉死之力强行安放在她的脑海里的。”
“宁霖说，调动情绪，教他们做人？”
“嗯，她们本是枉死之力塑造的人偶，只有感受到情绪后，才能真正成为人。”
“所以你是怎么让她有情绪的？”
“我被拉入了她的世界里。枉死力给她设定了一个指令，让她给我做饭，并且感到幸福。”
“一旦失败了，枉死力就会操纵某种东西来终止事件的发展，重头再来？”
“对，但是如果她只是单纯地执行指令，是不可能真正有情绪的。我尝试用‘走’来使她产生完成不了指令的恐惧，但是没用。所以，我就让你设置灵堂，让她明白自己在无限的重复当中。大概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死，更让人震惊了。摆脱指令后，做出自己的选择，才能真正的有自己的情绪。”
林九言回头：“她还看着我们吗？”
泽漆点头：“嗯。枉死力塑造了她的身体和记忆，缺少的情感也补上了，她就成了真正的人。”
“还有一个问题，冒充你的人是谁？声音和味道都能以假乱真，要不是我看不到，都信了。”
林九言刚一说完，泽漆就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站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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