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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失之交臂的自由


我迷路了,从早上四点半起床就粒米未进的我,在一座坟山上迷路了。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半日,直到日上中天的时候,我才十分无语地承认了这个令人沮丧的事实。

        冷静下来想想,坟山也没什么好怕,我自己的来历就够邪门的了。真正该担心的是饿肚子的现实问题,只要还喘着气,人就得吃饭呀!好在已经入了秋,好在这是一片物产丰盛的山,我才不至于饿死了就地长眠去给万泓提前陪葬。这么想着,我把一路拾到的毛栗、橡果和山捻子一齐包在帕子里,又摘了一大捧拐枣。对于画风一转进入了“荒野求生”剧场的事,我竟适应得比自己想象更快。

        万泓说,让我“永远留在这里”?应该是让我活着陪在他身边,不是想把我抹了脖子埋在山上的意思吧……我细细回想早晨的场景,他的手那么凉,漂亮的脸那么苍白,说着这里是他的坟墓时,声音那么悲寂……回忆一加润色,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明明只是个可怜人。

        总之,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毕竟蔓萝还在万泓手上,我方才不过是吓昏了头。再说这也不是什么荒山野岭,听云别院的人迟早会来找我的。至于回去后要怎么面对他……唉,姜小榆这个蠢货,今天真的又走了一步臭棋。算了,回去再说吧……

        想着想着,我累极了,便在朝阳又背风的山石底下寻了片干燥的地方,勉强睡下了。

        这个绵长温暖的午觉竟一直睡到夜幕降临,并没有等到半个人来找我。我傻眼了,只好就着日落之后的一点余晖,再次开始了瞎转悠,同时非常后悔为什么没有趁着天亮早点找路出去。

        光线很快就暗淡了下来。我一路摸爬滚打,几次被树根和石块绊倒,擦伤划伤无数,付出了全身挂彩的沉重代价之后,终于下到了山脚处,看见密林之外隐隐约约有几点火光。

        “有没有人!有人在吗!”激动地呼叫道,我跌跌撞撞地朝那亮光处奔去,唯恐它熄灭不见。打从有记忆开始,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情真意切地感受过光明的可贵。

        火种,伟大的人类文明之光。

        很快地,那一点“文明之光”便很不文明地凑到了我脸上。

        “什么人!”一个粗犷的男声喝问道。我被火光燎得几乎张不开眼,费力看清了那是两个执着火把的陌生男人。

        “我是励国公府的侍女,这里是哪里?”

        “简直满口胡言!这里不就是励国公府后门。”另一人厉声说,伸手欲抽他的佩刀。

        “慢,慢着!”我扯着伤口龇牙咧嘴地闪躲,连声叫道,“我是万泓少爷的侍女!真的!今早在武侯山上迷路了,走了一整天才走出来。”

        “你是说,翻过山头走到这里的?”执火把的侍卫讶异地问。

        “是的呀!今早我随泓少爷上山,想着趁他静坐清修的功夫,为他采些草药,谁知道就迷路了,怎么也走不出来。”说着,我晃了晃手里攥着的拐枣,这玩意似乎刚好能入药。

        “这一天可没少遭罪吧!”侍卫感叹道,“龙哥,你先忙着,我把这姑娘送回去了就来!”

        这侍卫名叫何锏,他牵了马来让我骑着,自己扯了缰绳在前头领路,又一路介绍道:国公府和听云别院分别在武侯山的东西两侧,这片山说大不大,但因着古木纵横,林下又多灌丛,一旦迷路便十分难行。他接着感叹道幸而是秋天,蛇虫已不常出没,否则被咬伤了更是糟糕。

        我深以为然,随即又解释了自己刚来天骏,还不熟悉府里情况,才惹出今天的事情。何锏听了突然语气激动了两分,“难不成你就是在船上吃了五张炊烙的那个小姑娘?我那兄弟自从随渊主子去了趟汜水,时常念起姑娘呢!”我只得满头黑线地敷衍道“还真是巧哦”。

        再次回到听云别院,院里一片宁静。来应门的老安叔见了忙问,“这是……松萝丫头?怎么这幅模样回来了?”

        何锏抢答道:“这姑娘上武侯山给泓主子采草药迷路了,瞧瞧这一身的伤,安总管,赶紧领回去上些药吧!”

        老安叔连连叹道:“哎呦呦,这真是……丫头快进来!”

        算来这是万泓沐浴的时辰,我打算直接溜回房先看看蔓萝,这孩子恐怕要急坏了。可甫一进院,就看见椋生匆匆迎了过来,“松萝姑娘差事办完了?快随我去向泓主子回话吧。”

        我顿住脚步,狐疑地问道:“椋生哥,泓少爷怎么吩咐的?”

        “主子说了,不论姑娘几时办完差回来,都即刻带到主屋回话。”

        万般无奈,我还是往万泓房里走过去。

        屋里残留着沐浴之后的温热水汽。万泓的神色没有半分异样,斜倚在榻上看书,青峦正用棉帕子给他擦头发,而绛洇忙着整理衣饰。我一身狼狈地出现在这格格不入的地方的时候,三人皆停下了动作。

        “你们下去吧,我有话问松萝,今晚且由她守夜。”万泓温言说道。

        两人默默退下,而我默默伫立。我对早上万泓阴森森的鬼样子还记忆犹新,唯恐他又要发什么神经。

        “怎么又弄得如此不体面了?”他放下书册,被水汽蒸得白嫩嫩的脸蛋轻笑了起来,看上去心情

        不错。

        “在山上迷了路,刚刚才走出来。”

        “哦?”万泓挑了挑眉,“那为何还要回来?”

        “什……什么意思?”

        “我也知你不愿留下,你今日若是真走了,放你走便是了。”

        “啊?”我瞠目结舌。还有这种好事?早知道就想办法带蔓萝一起上山逃跑了啊……

        万泓慢条斯理地擦着发尾,悠哉说道:“骗过守卫,弄到假户籍,这些都称不上难事。只不过你若逃了,蔓萝可怎么办呢?”

        说的就是啊,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我连忙垂首跪地,“泓少爷别……”

        他打断了我的话,兀自说道:“我一早决定,若是等到明日你仍未归,便杀掉蔓萝。”

        这个混蛋!我只觉得自己先前对他的那半点同情都喂了狗,却还是咬牙说道:“泓少爷别打趣奴婢了,奴婢是万死不敢私逃的。”

        他不置可否,只起身绕着我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陷阱中的猎物。继而一滴冰凉的水珠滴落在我手背上,恰巧晕开了早已干涸的一点血渍,仿佛落下的是滴血泪。

        “不要对我说谎,你到底为何要逃?”万泓问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滴冰凉的水珠。

        我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那滴红艳艳的“血泪”,第一次认真地回答他:“我不想自称‘奴婢’,我不想向人下跪,我不想被人捏着性命终日惶恐难安,你明白吗?”

        “这么说,你是想做主子?”

        果然,万泓不会明白我的。多说无益,我不再言语,只沉默地跪着。

        “松萝是觉得我不能护好你们吗?还是说,你钟意的果然是……万渊?”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我困惑不已,诧异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只见他面色紧绷。“怎么突然攀扯上渊少爷了?我对他绝无他想。”我说。

        “听说,松萝可是在金府就对我大哥情根深种,更何况还日日为他祝祷。”万泓讥讽道,语气听起来就像被妻子背叛的丈夫在酸溜溜地翻旧账,非常令人费解。

        “泓少爷这是哪儿的话?那都是别人瞎传的谣言!”我理直气壮地否认道。刚醒来时我的确四处打听过万渊,想知道松萝落水一事的隐情,哪里想得到会埋下今日的祸端。

        “哦?又是谣言?当日我分明听你亲口说要逃出金府,与你对峙时你也说是谣言。想来这些‘谣言’必然也是真的。”

        看来万泓不仅记性好,逻辑思维也很强大,我哑口无言。

        “不过是听闻你一片痴心,我才设计讨了你来,等教导好了,自然是要送给大哥的。”柴郡猫的笑容又出现了,“大哥的护院个个是军中好手,到时你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

        我顿时慌了神。虽然自从穿越以来,事事逆着我的心愿,不断向更加糟糕的境地直转而下,可再没有一件事比去万渊手上送死更糟了!

        回想起来,万渊并不曾正眼瞧过我几回,可是食物链末端的小鼠趋利避害的直觉,绝对不会有错。如果说万泓只不过是吃饱了想捉只小鼠来逗弄玩耍的猫,那万渊绝对是一匹冷血无情的狼,随时能一爪子干脆地了结了我。

        “欢喜到说不出话了?”

        我在缓慢凌迟和一刀毙命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好歹能留得青山在。于是跪直身子,膝行两步上前,作出刚烈悲愤、忠心可表日月的姿态:“泓少爷!松萝心中只有泓少爷一个主子!我从未……”

        “别演了,说实话。”他抛出这句经典台词,无情地打断了我的表演。

        “我……我害怕渊少爷。”我从实招来,“他似乎与我不对付,我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很可怕。”

        “何时?你的第一眼。”

        “自我落水‘失忆’后,在濯笔池边。虽然不知道落水前的事,可是我身体的感觉还在,一见他就莫名地恐惧。我觉得……”我偷偷看了看万泓隐去笑容、越来越晦暗的神色,低下头,把心一横,“我觉得我那时不是偶然落水,是他要杀我。”

        我果然是个蠢材。在弟弟面前这么说他的好大哥,这是什么睿智操作?我一边骂着自己,一边怀揣着隐隐的侥幸想赌一赌,或许万泓可以如他所说的“护好我们”呢?

        “错了,”而万泓的声音幽幽地,像是从幽深的地狱飘来,“大哥不过是替我动手,那时,是我想杀你。”

        我低下的头颈似乎僵住了。可却能想象到他此刻微笑的样子,露出两颗白森森的尖牙,像是已经暗中盯住了猎物许久的猎食者,只待一口咬穿它的喉管。一瞬间,我血液凝固,如坠冰窟,熟悉的窒息感又回来了。

        这个人,到底什么是真的?早上还悲切地求我“留在这里”,晚上又怨毒地说“我想杀你”……荒诞,太荒诞了,就像是一场没有逻辑的梦。

        是啊,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吧?此时此刻,我是不是还沉在那个寒冬夜晚的河底?这场闹剧般的穿越,会不会只是我生命逝去那瞬间所幻想的一场长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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