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周一，明溱到校。
负一层的事，小伙伴们就都听说了。
艾利克斯幽怨地盯着敬寒城：“好啊，你去玩居然不带上我。亏我还担心你提前离席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若双手支着下巴，满眼好奇地喃喃：“地下黑市，应该会很刺激吧？”
玳薇和白泽虽然并未直言，却也兴趣颇高。
敬寒城：……
江九年：我就知道。
明溱默默翻了翻课前下发的学习材料，无辜地看着他们俩。
敬寒城：好吧。
江九年：行吧。
虽然从一开始江九年就没有要求明溱保守秘密，不过面对一众将自己包围起来的有所期待的眼神，谁能不紧张呢？
但即便紧张，出于一起火锅的情谊，班长大人还是大手一挥，作出了将周五晚大家的聚餐计划改在负一层的决定。
紧张刺激的学习时间很快流逝，五天后，当最后一堂课结束，小伙伴们在教学楼下顺利接头，乘坐艾利克斯找来的交通工具前往1区边缘的地下天桥。
这回由顾若同学自告奋勇收集地下城风景照，自动售货机不知依据的是怎样的运气机制，三瓶水得到了两张，不错的开局。
直至进入下降电梯，新加入的小伙伴依然有些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江九年感受着身边新来的呆瓜的躁动，内心一度平静。
地下黑市之名，热衷上网的科大学子都隐隐约约听说过，虽然联邦出于维护社会治安的目的，对星网有一定的监控，但信息传递向来速度奇快且无孔不入，各种行话、黑称、代名词，星网上的朋友总能如数家珍。
但毕竟他们没有门路，得靠江九年带着才能进去。
至于江九年身为一名普通军校生，如何能通过地下黑市的门禁，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电梯停止，门禁里传来老头嘶哑而单调的声音：“谁啊？”每一天他都要反复念出这句话，日复一日，如同推石头的西西弗斯，自己也不清楚重复过多少遍。
江九年作了答。
大门打开，守门人一愣：“这么多？”
守门人，平平无奇的职业生涯出现第一次震惊。
电梯里人挤人，新来客不约而同向守门人望来，每一双眼睛都炯炯有神。有些是出于对来地下黑市见到的第一个人的好奇，有些则是庆幸一顿丰盛的晚餐终于近在眼前。
江九年内心平静，哈哈笑了两声：“都是我朋友，通融通融。”
今日这位守门人大概心情不错，江九年准备的贿赂都还没派上用场，一行人便被放了进去。
看到擂台，玳薇兴起挑战去了，顾若对黑市的卖品很感兴趣，白泽坐在看台边，开始观察擂台上比赛者的风格和实力，艾利克斯说他随便转转，不晓得转到了什么地方，总归不会离太远。
江九年也打算上台，剩下明溱和敬寒城，得先去把修好的机甲拿回来，不然擂台处的人一看见两人，就露出一副甲方催命时的扭曲表情。
一路顺畅地来到机甲修理小店，怪老头没有裹那件斗篷，他坐在屋子中央，手边摆着一箱零部件，正在逐一进行手工打磨，动作缓慢而精准。
“你们谁是驾驶者？”
明溱上前一步，怪老头抬头，面部唯一完好的那双眼珠一动未动：“跟我来。”
“另一个，外边等着。”转身前，他这样吩咐。
-
明溱跟随怪老头走进了里面的工作间。
这里空间更加狭小，各式机械堆得像一座小山，来访者只能随便找地方就坐。
这也正合明溱的意，她坐在半人高的机械部件上，轻轻用鞋尖沿着对面箱子的纹路描摹，待怪老头关好门走过来，她露出今天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笑。
“嗨，怪老头。”
怪老头也露出笑容，虽然他的脸因布满疮疤，无法作出可被识别的表情，但细心的听者能够分辨出话语里包含的温柔。
“嗨。”怪老头说，声音很闷。
“有江九年带我进来，我就不用担心在陆钧那里暴露什么了。”明溱道，“以后可以经常进来看你。”
“贝儿，你交到了新朋友。”
“你也交到了新朋友。”明溱有些开心。
两人一时无言。
自然界不同物种之间总是存在交流的障碍，人类社会也是如此，联邦下辖的星域足够广阔，公民彼此通过庞大的星网连为一体，种族与地域造成的隔阂在当今时代似乎全然被消解了。
可是人与人之间当真全然平等，大家站在同一个交流的平台，从此不再存在被定义的“异类”了么？
至少此刻，这间不起眼的机甲修理小店中，联邦的两个异种相对而坐，对彼此露出微笑。
尽管，他们性别不同，年纪不同，生活经历天差地别，对许多事持有不一样的看法，所珍重的过去和所期待的未来少有交集。
“自从你来了首都星，我们就再没见过面。”明溱的语气仿佛在向长辈撒娇，对方也确实称得上长辈，怪老头的年纪很大了，他自己都不太记得清。
“人与人相遇、分别，从来都是如此。”怪老头安抚地叹，“贝儿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一番温柔的叙别，角落里一只小鸭子形状的玩具，忽然站起身，好像刚睡醒一般，摇摇摆摆走到明溱面前。
市面上提供给儿童的小鸭子玩具总是金黄色的，金黄色的绒毛，红而扁的嘴巴，面前这只正在笨拙地扑腾，要明溱把它接到手掌心里。
小鸭子忽然开口：“贝儿。”
竟是一个初听有些沙哑的成熟男声。
“我出去看看吧，就说你在测试机甲，”怪老头主动提出，“总不好让外面的朋友等太久。”
其实接下来要谈论的事情，并没有向怪老头隐瞒的必要，但对方也是出于体贴和好意，于是房间里，只剩下明溱和一只不安分的小鸭子。
明溱揉了揉小鸭子脑袋上的绒毛，沉默了一会儿，道：“事情还是没有进展，我……”
小鸭子伸着短小的翅膀去拍明溱的手心，圆滚滚的身子愈发显得笨拙，明溱想象着对面那人作出类似的动作，顿觉乐不可支。
“心情好些了？”男声十分正经。
明溱点点头，想到对方看不见，又揉着小鸭子的脑袋：“嗯。”
“联邦少将没有那么好接近，还有很多时间。”男声放轻了些，“我们不会把所有压力都压在你身上。”
“陆钧怀疑过我，但只是一个闪念。”明溱冷声道，“他近来似乎把我视为重点资助的军校生，应该是希望培养我进陆家一系的军团吧。”
对方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以你的实力，联邦这些家伙自然都想来拉拢。他们就像争骨头的狗，一闻见好处，跑得比谁都快。”
小鸭子昂首挺胸地站在她手掌心，跺了跺脚：“我现在不能确定，联邦对进化者的了解到了哪一步。”
“目前我接触到的所有信息，”明溱回想着，“只有堕落种。关于进化者，只言片语都未曾听说。”
她抛出疑问：“当初傩神在德莫珂之外遍地开花，挺过第一轮病毒攻击的人从数量上计算绝不会少，这么大的基数，足够产生可纳入统计的样本，按理说联邦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
对方沉吟：“这个疑问困扰我们太久了。小纳今天跟我说，他重新查了十六年来联邦报导的所有堕落种事件，结果和以前一样。根据数据模型，德莫珂异变之后九个月，堕落种的爆发频次出现了一次断崖式的下跌，之后，也就是十三年前，数据趋近于零，那一年联邦正式向公众宣布，堕落种与傩神已经绝迹。”
“这些数据非常正常，符合病毒消失的自然轨迹，所有公开发表的科学文献和政府报告都是这么书写。”沙哑的男声缓缓道，“但是我和小纳都怀疑，堕落种并非自然绝迹，而是联邦为了减少公众恐慌，压下了相关事件并转入秘密研究。”
“如果联邦十几年前就注意到了傩神带来的特殊影响，那么现在他们必定掌握有大量信息。这对我们来说很不利。”
只留有一扇门的房间过于封闭，连空气难以流通。小鸭子晃悠够了，一屁股在明溱手心坐下。
“贝儿，”他唤，“我说这些，是希望你一定要小心。”
“s+机甲只是一个秘密武器而已，我们还有很多种选择。”
感染了x-tn9，要么死，要么成为堕落种。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极少数的人——或许千分之零点零几，从来没有研究者进行过足够准确的统计——会在与病毒的反复僵持中最终夺回人体的主导权，得到进化。堕落种仍然是可以传播病毒的病毒体，但进化者，他们的病毒只会隐性地存在于身体内部，不会再对自己和他人造成危害。
随之而来地，他们的体能和精神，都有一定可能性向着好的方向发生进化。
明溱与怪老头是同类。
进化者进化时会自我修复。怪老头感染时的年纪太大，压制住病毒的时间太晚，身体的溃烂已经难以愈合，因此留下了畸变的痕迹。
在通讯断开之前，男声最后问了一个问题：“s+机甲任务的发布者，他有没有联系过你？”
“没有。”明溱记得这个账号，她点进去看过，除了显示该账号注册于今年年初，其他一片空白，什么信息都不存在。
“此人意图不明，如果他直接联系你的话，记得告诉我。”
明溱推开小工作间的门时，看到敬寒城坐在怪老头旁边，用一只扳手调整着手里的零部件，一道很简单的工序，每完成一个便放进那只箱子，后面的步骤由怪老头处理。
场面莫名和谐。
注意到明溱出来，敬寒城将最后一个零部件弄好，起身接过机甲盒：“走吧。”
今日的顾客告辞之后，机甲修理小店恢复了安静，怪老头仍旧待在老位置，一下一下打磨着那些机械块，废弃的机械块在他手中重新焕发美丽光泽。
-
回到擂台，几位小伙伴齐聚在看台，正在为玳薇加油打气。
这一场似乎吸引了很多关注，比赛场地被围得水泄不通。
“现在已经是玳薇第六次上台，”江九年观察着场中情况，“要是赢了，她就会是今晚胜率最高的人。”
“有什么好处吗？”明溱找了个位置坐下。
江九年迟疑道：“呃……收获观众朋友们更加热情的反馈？”
“她的传动系统怎么回事？”明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是这样，”顾若从旁接过话头，“玳薇第五场的时候遇到一块硬骨头，对方打起来不要命，拼着机甲彻底残毁的风险，生生让她吃了个大亏。”
“不过请放心，”白泽严谨地表示，“综合推算，玳薇这场获胜的概率在百分之六十五以上。”
话虽如此，擂台上的对决依然令人紧张，两架机甲都在高速运转，一个闪念的时间便过了数招，肉眼很难追踪他们的动作。而在这样需要快速反应的战斗中，传动系统受损，无疑是极度危险的。
玳薇比对手慢了少许，似乎渐露颓势，不过她并不因此而暴露缺陷，依旧滴水不漏地进攻、防守。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对方甚至和玳薇搭起话来：“你是军校出身？也是，只有你们接受过军校训练的人，才会连转体都精确掌控在某一个角度。”
“多谢夸奖，你也不赖。”玳薇全当没听见男人语气里的揶揄。
对方透过防护罩抛出一个媚眼，攻击的力度丝毫没有减轻，机甲向前步步紧逼：“这位美丽的女士，待会儿有兴趣赏脸吗？我认识一家口碑很好的餐厅，夜间有双人套餐供应。”
玳薇并没有露出过正脸，密闭的机甲舱将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男人也注意到这一点，一边格挡一边解释：“你挑选机甲的时候，我就在你身后，不是有意窥探。”
“怎么样？”他不死心地追问，“我的人品你大可放心……”
玳薇干脆地给了他致命一击。
机械臂按在对方胸口将人掼倒，力道之大，竟反抗不得。
“双人套餐你留着吧，”玳薇俯身，回了男人一个轻飘飘的微笑，“我可不应手下败将的约。”
男人摘下防护罩，露出棱角分明的俊脸和一头打理得十分顺滑的长发，一看便是讨人喜欢的情场高手那一款，不过这位高手神情略微有几分懊恼，看来他今晚运气不佳，不仅没邀约到女伴，还输了个底朝天。
观战这么久，终于见到结果，场内响起一阵震天似的欢呼。
“啊赢了！”顾若一把抱住明溱，激动得快要跳起来。
今夜的女王面向观众，蜻蜓点水般抛了个飞吻，观众意犹未尽，而她已一步步摇曳生姿地离开，引起身后更加热烈的欢呼和尖叫，玳薇将机甲归还到台下，然后接受了迎上来的小伙伴们，其实主要是顾若，一个大大的拥抱。
“诸位待会儿想吃什么？”艾利克斯插进来道，整个人都显得神清气爽。
他刚刚从赌桌那边小赚了一笔。
“这要多感谢两位功臣。”金发少爷一边看着玳薇，一边笑眯眯搂着白泽，“我今晚一共压了四个人，都是赢家。”
赢多少不重要，赢很重要。
白泽摸摸鼻子，轻度社恐星人一时不能适应同伴的热情，他并不居功：“我只是随口提了几个建议。”
“步行街上有家特色餐厅，饮品值得推荐。”江九年及时确定今晚的聚餐计划。
“有酒吗？”三个拥抱在一起的女孩子如是问。
“有吧？”江九年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记得，科大学生守则里关于军校生有一条单独规定——在校期间严禁服用含酒精类的饮品以及其他可对精神力状态造成一定影响的药剂。
不过现在是周五，他们在地下黑市。
所以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有，而且味道还不错。”江同学笑容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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