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新一年年初，由于长官在刺杀事件中负伤，赵副官尽职尽责、自告奋勇，到清园巷来完成一些日常工作。
然而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家长官和明小姐之间的氛围非常微妙，两人同桌用餐，作息相近，连不喜欢的食物都保持了一致。问题在于，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人一句交谈都没有。
情况一般是这样的，餐桌上，明溱随口问他：“您从军团回到军部，工作还这么繁忙吗？”
然后赵副官便看一眼自家长官，发现对方毫无反应后，哂笑一声，兢兢业业地科普起他目前在军部的具体职能。
“整理名册？”明小姐似乎很好奇。
“对，这是其一。”赵副官点头道，“近十年来联邦的内外局势趋于稳定，前线军团很少出现大规模变动，军部希望重新明确和调整各军团的编制。
“其二明小姐一定很熟悉了，今年年初以来，联邦对星域内流窜的星盗实施了精确打击抓捕，第九军团在其中承担着最重的任务，后续配合十三区进行的起诉，还有相关人员、事件的追溯和安排，实在是很麻烦。”
“赵墨书。”陆钧淡淡开口。
“到！”
“今早第十、十一、十二军团从边境线传回军部的报告呢？”
“报告长官，信息协调办公室的谢伊中校只交给了我一部分，我现在就发给您。”赵副官一板一眼地回复。
他迅速起身离开，回头看时，看到餐桌上的两人各自低头不语，餐具轻碰，场面和谐得如一出默片。
明溱继续维持与陆钧的冷战。
想要她先低头，这必不可能。
寒假已经来临，接下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都会待在清园巷，午后她在走廊遇到赵墨书，陆钧暂时将工作场地换成了家中书房，因此赵副官经常进出，这几天不时就会碰面。
对方行色匆匆地朝明溱打了个招呼。
“赵副官。”明溱忽然有了主意，出声叫住他。
“打扰了，”少女微笑着提出请求，“您见少将大人的时候，能顺便帮我带句话吗？是这样，科大刚放寒假，但是cj0813离首都星太远，这个假期我决定不回家了，还是借住在清园巷。麻烦您跟少将说一声。”
“明小姐可以自己和长官说。”赵副官诚心提议。
“少将大人的工作这么忙，一件小事罢了，我怎么好意思打扰。”少女亦诚恳作答。
“好的，没问题。”他一口应下。
半个小时后，明溱的房间被敲响。她打开门，见赵副官站在外面，肃着脸道：“明小姐，我向长官转达了你的话。长官的意思是，他希望你再浏览一下我们四个月前于琉喀忒亚号星舰上签署的协议，根据约定，协议存续期间，若非经过长官本人允许的特殊情况，你不可擅自决定和改变行程。”
“也就是说，”赵副官一板一眼，复述陆少将的原话，“在协议终止之前，你本来就不能离开首都星。”
对此，明溱回以礼貌的微笑，紧紧关上了门。
又是沉默的两天过去，赵副官再次来传话了，这次他的态度极其友好，友好到明溱差点儿起一身鸡皮疙瘩。
“明小姐，”赵副官彬彬有礼地邀请道，“长官在书房等您，事关重大，请务必去一趟。”
明溱踏上三楼的地板时，心情依然优哉游哉，这样轻快的心情一直维系到她走进书房，看到那人拿出一张纸质成绩单，摆在她眼前。
“为什么我的期末成绩单会在您这儿？”明溱不理解。
“进入清园巷的信件首先会经过一道筛查。”陆钧向她指出，“今天一早，它就摆在我桌上。”
和前线十三军团肖上校的每日早报一起。虽然，后者是电子版的。
明溱明白了，赵副官的态度根本不是友好，而是某种不言自明的幸灾乐祸，或者可以称之为首都星人的恶趣味。
因为眼前这张成绩单，有四分之一的a+，一半的a，和鲜明的、四分之一的e。
按照联邦科大的成绩算法，e表示不及格。
两人默然相对。
还是陆钧先开口：“听说你在学校兴趣爱好很广泛？”
“啊……是。”明溱眯了眯眼，理不直气也壮。
如果相同的回答出现在少将手下某位士兵身上，陆钧一定会认为此人不求上进，但一个小姑娘这样，陆少将觉得，就还……挺可爱？
“这张成绩单，你怎么看？”他宽容地让她先作说明。
“您知道，我延迟了一个月入学，”明溱认真找补，“提前选好的课，有一些我听了之后感觉不太喜欢……不，是不太适合，但是没有机会退掉。”
所以她当然直接选择了放弃。
“那这个？”陆钧看向成绩单末尾那门专业课，课程介绍显示，这是机甲专业战斗系的必修。
陆钧所指的这门课程，名为机甲键盘式操作基础。当今机甲的操作系统以人机通连为主流，依靠驾驶者的精神力来实现操控，但联邦的军用机甲，统一保留了备用的键盘式操作程序，可以通过键盘输入指令，指示机甲完成特定动作。
该备用功能，一般只在驾驶者精神力枯竭，或机甲操作系统受到损伤、无法连接精神力的情况下才会开启。然而特殊情况出现的概率极低，军方统计，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士兵，一生当中都不会有机会在实战时使用键盘式操作。
当精神力枯竭或机甲操作系统严重受损，驾驶者基本上已经完全失去活动能力，遑论作战。
尽管如此，机甲键盘式操作在各大军校依然被列为基础必修课程。
“我只是觉得……”明溱声音渐低，乖巧道，“这门课不是很有实用意义。”
坐在机甲里敲键盘就算了，为什么要让人背诵一整本代码手册并熟练运用？一个转体270°并连续射击的动作需要七行代码，认真的吗？
“专业课还是上点心。”陆少将并没有骂人，他似乎拿她没什么办法，只是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联邦科大的优秀学员，毕业后可以优先选择进入哪个军团。”
明溱抓住他话语里的漏洞：“一定要进军团吗？”
“其实并不，”陆钧道，“但多一些选择，而不是被人选择，总是更好吧？”
陆少将的语气开始不确定起来。
“您说得对。”明溱乖巧点头。
-
当晚，直到与陆钧一同进入模拟舱，明溱依然觉得正在发生的事非常魔幻，由一位联邦少将亲自教导她敲代码，这种可能从未出现在她的设想之内。
“哦，我好像赚了。”她自言自语。
“并没有，”陆钧打开双人模式，调整着参数，他右臂的伤复原得很快，而且单手也能操作，“我还欠了你很大一份人情。”
那好像是亏了。明溱咬牙，那句“我不需要你保护”言犹在耳，很难不令人生气。
虚拟场景中，两架通行机甲先后进入练习地点。
“两个小时，你来攻击我。”陆钧随意划定时间。
明溱踌躇满志地决定，要在练习中努力发挥。
然而陆少将淡淡补充了下一句：“不许连接精神力。”
“可是键盘操作手册，我根本没背过。”明溱坚持抗议。
“辅助功能里有这本手册的最新版本，你可以现在记一下，”陆少将真的很不近人情，“你要是想一边翻看一边攻击，我也完全赞同。”
明溱单方面的进攻开始了。
眼前是最常规的场地，这意味着，周围地形平坦开阔，没有任何遮挡，也没有任何可供借用的便利。
“你看上去就像刚学走路四肢不协调的婴儿。”陆钧的声音里并不掺杂个人情绪，但冷淡的话语听起来更加像是嘲讽。
“是左转不是右转，你的战场不在后方，作战的时候难道要背面应敌？”
“方才应该用连续射击代码中的第十组，如果在战场上，异形生物已经彻底被激怒，接下来我只能说，祝好运。”
明溱不得不承认，陆少将不止是“有时候”说话刻薄，他还可以更刻薄。不紧不慢的语速和自然透着距离感的嗓音，足以把一位对机甲满怀热情的新手打击得体无完肤，从此发誓远离机甲至少三十年。
“起来。”他在远处下命令，“让我看看，没有天生精神力的光环，你还剩下什么？”
“动作这么拖沓，足够死上十次。”
“科大新一届的机甲天才，难道就只有这点本事？”
激将法拙劣但有效。
两架机甲一次次发生碰撞，越来越激烈，越来越进入正轨。
“停。”对方居高临下地站在明溱的机甲面前，庞大的机械外壳仿佛一个怪物，明溱知道机械外壳下，陆少将本人一定是冷淡而平静的表情，既不过分威严，也绝不容易让人生出亲近感。
“时间到了，有效进攻数目十七，伤害率百分之三十。要继续吗？”
明溱操作着机甲从地上站起来：“继续。”
当然要继续，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认输？
“我没有太多时间当你的陪练沙包。”陆钧冷声道，“以后每天晚上九点，练习室见。”
“还有，”他突然想起，“模拟舱的单次使用时长不得超过四小时。”
“为什么比之前又少了一个小时？”明溱生气地敲了敲对方的机甲，“您就不能讲讲信用？”
对方的机甲镇定自若站在虚拟场地中央，其内部传出来的声音极度可恶：“如你所言，这里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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