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子，汝甚骚
月宁眼睁睁瞧着渔夫拿草绳穿了两条肥硕的鲫鱼，乐不可支地递过来。她只能忍痛从腰间瘪瘪的小荷包里拿出三个铜板，递过去。小鱼一个铜板两条，大鱼一个半铜板一条，自家馋猫还能一顿吃俩。苍天啊，不至于被一只肥猫活活吃穷她吧。
“月宁，咱们‘借’的药箱还没还回去呢，你在莫氏医馆门口使的禁制也还没撤呢。”小狸接过两条鱼，砸吧砸吧嘴道：“不如你我兵分两路，你去医馆把东西还了，我回家做饭等你回来，到时候鱼汤都炖好了，咱们直接开吃。”
月宁点了点头，背过身去，径直走向医馆后院。
当时‘借’药箱时约莫三更，整个医馆都没起床，如今大中午要神不知鬼不觉还回去，看来只能爬墙了。
所幸医馆后院墙不是很高，月宁一手提着药箱，一手在围墙上一撑就越了过去。稳稳落地，月宁心中真是忍不住要为自己喝彩一番，这套动作可真叫一个行云流水的利落啊。
未等她回过神，只觉得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月宁转过身，只见一位身着黛蓝色长袍的玉面公子站在她身前。那人瞧着年约双十，肤色似冰覆雪，简直比柳家小姐还要苍白一些，就连唇上也无半分颜色。偏偏眉眼又生的极为浅淡，眼波流转间瞳仁呈现淡淡的琥珀色，便是无情也有三分动人之处。加上那墨玉半挽的及腰长发，活脱脱就是个从江南泼墨山水画里走出来的俊俏小郎君。
“劳驾让让，挡路了。”公子手上拿着一筐晒干了的忍冬花，示意自己要过去。
“不好意思。”月宁侧过身，让他过去。
他微微点头，走到屋檐下，又把一些要晒的药材拿了出来。月宁忍不住跟在他身后，问道：“还未请教？”
“莫问尘。”
“什么？”月宁没听清。
“你堂表叔父。”莫问尘轻笑出声，调侃道：“月宁小侄，初次见面未曾给你备礼，是叔父疏忽了。”
月宁瞥见柱子旁倚着一把油纸伞，忽然一拍脑袋。完了完了，定然是将这把油纸伞忘在柳家了。那小厮送来，少不得同这莫医师攀谈两句。就这么着，那表叔父表侄女的称谓就这么定下了。
月宁低声啐了一口，千算万算还是失算了，如今居然叫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占了便宜。
她只好叹了口气，悠悠说道：“若我成亲早些，只怕做你亲娘都绰绰有余。
“哦？”莫问尘将手上的药材整理好，略微掸了掸衣袖上的药尘，轻笑道：“这般好看的姑娘若是做我娘亲，倒也是我的福气。”
月宁被一噎，竟有些不好意思，只哂笑道：“莫大夫今日怎么未出诊？是有意在这里等我不成？”
莫问尘微微摇头，轻叹道：“也不知是哪个调皮的姑娘，偷了我的药箱，在我们门口设下禁制。若是走出门不过百十来步，只怕就遇上个鬼打墙。你说，我又何必去自讨没趣？故而今日一整日，医馆都未曾开门。恰逢这两个时辰太阳好，出来翻晒翻晒我的药材。”
“这倒的确是我的错处！给你道歉还不成么？”月宁自知理亏，嗫嚅道：“但那柳小姐得的又不是什么寻常疾病，你去了也医不好，又何必白走一趟？”
莫问尘闻言倒是来了兴趣，正经问：“呀！真是好没道理的话！都说看病讲究个望闻问切，我如今连望都未曾望一眼，怎么你就敢断定我不能医治？你连我都没见过，又怎么能断言我只能医寻常疾病？”
月宁瞧着他一步一步逼上前来，暗自想着自己方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触怒这个大夫的尊严了，惹得他竟有些咄咄逼人。她只好很怂地后退了两步，赔笑道：“那您说，怎么给
您赔不是？”
莫问尘一步一步靠的更近了些，直接把人逼在柱子前，再也不能后退半步。他闻言捋过月宁的一缕头发，绕在指尖，调笑道：“要不然你亲我一下，咱们就算两清。”
这是何等的卑劣无耻！这是何等的卑劣无耻！
这样轻浮的男人，到底为什么会有人放心他给自家女儿看病啊？这一整个的花花公子，看病时看没一条命倒是其次，看多了一条命这算谁的啊？
月宁微微颔首，双手手抚上莫问尘的后颈，环着他的背，面上并没有半天被调戏的女儿家的羞涩情态，倒是异常主动。如此一来，反倒是莫问尘一怔，有些摸不清她要做什么？
月宁垫着脚，将嘴凑到他耳边，温言细语：“要不然，我给你瞧个好东西好不好？”
少女呼出的气吹拂着耳畔，酥酥麻麻，叫人有些心猿意马。
莫问尘嘴角勾起，心情更是愉悦。他问：“月宁姑娘是要把自己送给我不成？如此我倒是……嘶……”
话未说完，被一声痛呼打断。莫问尘只觉得后颈针扎一般，有什么东西深陷皮肉之间在往外被扯出来。
月宁指尖绕着一条极细的红线，另一端竟死死扎在莫问尘的皮肉里。她凝神用力向外一扯，那红绳竟如同有生命一般卷曲蠕动起来。待到完全扯出，竟足足有三寸多长。
月宁一把将它扔在地上，它蠕动几下就没了动静，倒是吓得莫问尘面色更加苍白了。他微微蹙眉，问道：“这是什么？”
月宁拿了根棍子去戳这东西，顺口回应道：“这叫美人误，也叫绝情蛊。一般苗疆女子遇上负心汉了，就会喂他吃一只。从此这个男人，可以爱护孩童，可以尊敬长辈，可以享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只不过再也不会对其他任何一个异性动心，再不知这世间情为何物。所以你对着我说那些情话的时候，只怕心里可万万不是那么想的。”
莫问尘望了望蹲在地上的月宁，未曾回应什么，眼底依旧是一片波澜不惊。
月宁站起身来，笑嘻嘻说道：“这蛊有趣的很，种的时候也得这般耳鬓厮磨间的亲密，才能叫人神不知鬼不觉。所以莫先生，桃花债欠多了也不是好事。如今我将你这后顾之忧拔掉了，我们之间欠的账也就一笔勾销算了吧。”
莫问尘闻言点了点头，笑得意味深长，“那就一笔勾销吧。本来想着若是有缘，请你去临江楼吃顿便饭再走。”
“咱也没熟到这份上。”月宁听完“一笔勾销”四个字就开始找自己之前翻墙过来的地点，利索地又骑到了墙头之上，“家里炖好了鱼，再不去就凉了。咱们有缘的话，下次也不必再见了哈。”
话音刚落地，月宁也跟着落了地。又是一个完美的落地姿势，旁边的小狸适时鼓起了掌。
“小狸？”月宁被吓一跳，“你怎么在这？”
“我那边用小火把鱼煨上了，等你半天还没回来。我想着还个药箱那不是放下就走么，所以跑来看看你有没有偷吃……”小狸意识到不对，话锋急转，“来看看你这边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忙？”
月宁摆了摆手，慌忙道：“赶紧跑，等他回过味儿来就迟了。”
小狸轻晃一下身形，化作一只白猫，跟在月宁身后就开始跑。途中忍不住开口问她，“是那莫大夫长得太吓人了？把你吓跑了吗？”
“没有，长得还挺人模人样的。只不过……”月宁抄起小狸，放回怀里，语重心长道：“此人油滑轻浮，万万不可深交。不知哪日你被他花言巧语骗了，那叫一个人财两空。”
小狸虽是听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想来月宁也不会随便诳他，只好点头说了声好。
且说后院围墙里头，莫问尘也蹲下身子，将地上那段红色的蛊虫捻在指间，细细端详了一番。
他眯起眼睛，思索了一小会儿，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风吹过墙角的那把油纸伞微微颤动，伞面的美人图眨了眨眼睛，竟动了起来。她跳出伞面，落到地上，风一吹就要刮倒在地。
纸人走到莫问尘跟前，做了个万福，风情万种的语调问道：“主子，这绝情蛊的由来需要我去查吗？”
“不必，这是那丫头方才亲手种，片刻后又亲手拔的。”莫问尘碾碎了指间的蛊虫，瞧上去心情很好，“她倒是学乖，不肯欠人情，硬还也要还干净。对了你这趟去柳府，探查到什么？”
“柳小姐确系已死，如今有条千年蛇妖寄居在她的尸身中。”纸人道，“还有一道并非凡人的冤魂，仿佛也在争这个躯壳。二者还有些渊源，如今在柳小姐体内打得不可开交，所以她病情一时好一时差。”
“知道了，这件事情不用再去管了，她想要就给她吧。”
纸人点头，犹豫不决问道：“那月宁姑娘的来历，属下要去查个干净吗？”
“真是啰嗦，有吩咐就去办事。”莫问尘一挥袖，那纸人飘飘悠悠又印回了伞面。他轻声道：“下次再这般多嘴，将你砍了当柴烧。”
眼见着伞面上的美人打了个寒颤，一声也不敢再吭了，莫问尘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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