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亲爹
夜间的群芳楼，果然比白日里要热闹许多。
灯笼高挂，楼里的女子或弹筝弄琴，或长袖舞动，彩衣翩翩。
中厅的台上有表演的女子，台下有叫好的看客，表演到好的地方不少人朝台上抛着银子、钱袋还有折扇玉佩什么的，可谓红火喧阗，别开生面。
二楼要上还得加钱，他是跟在一个富商身后才得以上去的。
这里面能瞧见的，就不同楼下了。
人们的举止也大胆了许多，依偎的，追逐的，奉酒的，勾帕子的，还有摸小手的，眼波流转，欲语含羞，还有形骸更为放浪的。
走到拐角处，他听到一间屋子传来重物倒下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杯盏打碎之声，还有男子的叫骂声和女子的哭叫声。
楼道中的男女只略略扫过去一眼，似对此习以为常。
那女子声音越来越尖利，他没忍住贴在门上听了会，里面有人在喊救命。
他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犹豫片刻，推开门瞅瞅，最后钻了进去。
屋内桌椅倒在地上，杯盏碎裂，男人跨在女子的腰腹间，就他进来这会巴掌又落下三四个。
门口发出的响动让男人转头，“谁敢搅爷的好兴！”
女孩儿趁机将他推到床下，男人痛呼一声，爬起来抓着她头发开始殴打。
直将女孩打得口鼻出血，惨叫连连，下手之狠，是个人都看不过眼。
周孟心里骂了句沃日，关上门，拿起凳子朝那家伙砸去。
男人痛叫一声，晕死过去。
女孩起初瞧见凳子腾空而起，便吓得呆住，紧接着便见凳子一挥，男人痛叫一声砸在她身上，她立刻尖叫出声，推开人，蜷缩到角落里，满脸泪水。
凳子落地，她甚至抖了抖。
看到她衣衫凌乱，他下意识转过身去。
听到身后的抽噎哭泣声，他有心说两句话，但想到此时自己的境况，倒不好开口。
突然身后传来窸窣声，紧接着是扑通声，连带着磕头声，咚咚咚好几下。
周孟吓了一跳。
“仙人在上，感念仙人搭救，小女子给您磕头了。”
“哐哐哐”又是好几下，额头都给磕红了，周孟想去扶，又怕暴露自己。
“小女子是安阳县县丞吴彦之女，花朝节被歹人掳劫卖到了这烟花之地，今日幸得仙人出手相助，否则……小女子怕是无颜在世上苟活。但求仙人再施恩德，救小女子出苦海！”
她泪流满面。
官员之女，却被拐卖到青楼，她这可太惨了。
他决定帮她报官，只不过报官也得等到明天，他到时候要怎么告诉官府这事。
女孩还俯首跪在在地上，周孟想要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久久等不到神灵显现，她抬起头，眸中有些绝望之意。
看了眼地上翻倒的男人，捂着脸默默落泪。
赶紧想办法逃啊，哭什么，周孟心想。
瞅了眼地上那男人，他轻手轻脚凑过去摸了下他鼻息，人没死，只是晕了过去。
他在那姑娘的哭声中，那男人外衣剥下，大约是听到动静，女子才一抬头，就见一堆衣服抛了过来。
她吓得一个激灵，手足无措，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毅然拿起衣服，背过身子开始穿。
衣服显得格外宽大，根本不好掩饰。
窗子临街，人来人往，跳窗根本不合适。
后窗呢？
他闯进靠近后院的一间屋子，里面白花花二人正行好事，他顾不得害臊，打晕一个。
那魁梧高大身板朝女人身上栽去，痛叫声有点熟悉。
来不及细想，周孟已举着凳子在屋里绕圈，果然那女的也给吓晕了。
他扯下床单帐帘，拧成一根绳，绑在窗楹上后，便去找那姑娘。
不料屋里除了那个男的躺在床上，女孩已消失无踪。
他忙伏在窗户上朝外瞧，街上人来人往一切如常，又趴到栏杆往楼下瞧，只见众人作乐，没有惊慌骚动。
想到那男的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他一拍脑袋，刚才绝对有人进了那屋。
正在这时，老鸨一摇一摆地提着裙子走上楼来，面上残留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多了几丝凌厉之意。
后面跟着一个小子，她侧头问：“人没跑吧。”
“妈妈放心，找人看着呢，就在柴房。”
周孟放轻脚步跟随二人身后，见到右拐角处有一处楼梯，比较窄小，下去后便到了后院。
柴房门口看守着两个身子佝偻的老男人。
门打开后，周孟看到了那姑娘。
此时她眼睛和两颊高肿，嘴里团着布，身上还穿着男装，人倒在地上，仿佛没了气息。
“泼水。”
老鸨面目表情，目光凛凛。
等到女孩醒了，那杂役小子将人拉起来，老鸨想也不想上去就一个耳光，连掐带扭，那女孩儿疼得直哭。
“谁给你的胆子，敢坏我的好事，我看你是皮痒了不想活了！
王司功都敢打晕，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女孩儿连哭带叫，只发出“呜呜”之声，不停躲闪。
老鸨蹲下，扯了扯她的腮，“凭你是制服得了一个大男人？谁帮的你？
想好了再说，不然，我回头就把你送到王司功家里去，是死是活，全凭他一句话。
若是说出来，我保你性命，许你做清倌儿。”
老鸨扯了她口中的布，“说罢。”
“应是周校尉，今日王司功点我时，周校尉也在，因王司功不愿让步，周校尉面有怒气。
等到了屋里，王司功行事粗鲁，奴家害怕……才将将入了帷帐，便见帷帐被一个人掀开，奴家瞧着像周校尉的随从，接着便见王司功倒下了。”
“你说的是真的？”那老鸨目光严厉。
女子连忙点头。
“你的意思是周校尉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奴家不知，那人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奴家也吓着了。”
“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也是周校尉的主意？”
“妈妈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
“哼，小贱人还想着往外逃！”老鸨思忖起来，狠狠地对女子说：“周校尉就在这楼里，是真是假，明日便有分晓。
你若是有半句谎话，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说完让人把她身上的外衣剥了下来。
这事居然还牵扯到了平西侯府，只是那个王司功是个什么人，居然连周杉的面子也敢扫。
周孟略作思量，跟着老鸨上了二楼，见她在一门口处停了下来，将耳朵帖到门上细听。
最后，老鸨命人看着屋里人，等人醒了，便去通知她。
老鸨亲自去了王司功屋里，确定人还有气，也没伤口这才松了口气，让人将王司功的衣服给他穿戴好，再把屋内收拾齐整，这才回屋。
她大概也有些惧意，直在屋里打转。
从梳妆柜下拿出一个黑木匣子，打开后，只见里面装满了小瓷瓶。
她脸上露出几分迟疑，最后合上匣子塞到了最底下。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她站了起来，开门只见那小杂役一脸焦急，“妈妈，平西侯来了。”
“什么？”老鸨一脸惊讶，这么多年了可没见过儿子上青楼老子来抓的，“去瞧瞧。”
周孟趁着老鸨出去，在她房间里转了一圈。
这里布置得不错，他抽出那个匣子，每个瓶子看了眼，直觉这里面装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从那妆奁里拿了几张银票和碎银，转身去了柴房。
敲晕守门的打手，扛着那晕里糊涂的人消失在黑夜中。
-
周孟回到府里倒头睡到了日上中天，最后被大力摇醒。
“三少爷，侯爷叫您呐。”
“谁？”他睡意未消，下意识地问。
“侯爷传唤你，陈管家在外面等您呢。”旺儿古怪地瞧了他一眼。
周孟洗了把脸，擦也不擦，就出门了。
陈管家见到他时，眼神在他头发上停留一息，想要说什么终是咽下，道了安，带着他去了正院。
正院里仆役静悄悄地立着，看到他皆目露诧异，却丝毫不敢嚼舌根。
正屋中。
平西侯和秦夫人居上首，周杉和周杨正跪着。
周孟进去后，默默站了会没说话。
周衢之面庞宽阔轮廓却柔和，眉宇浓黑，鼻梁高耸，眼窝有点深陷，眼神精烁无比。
瞅向他，叱问：“不会叫人？”
周孟没吭声，周衢之脸色不好。
周杨低声提醒，“三弟，还不给父母请安。”
“早上好。”周孟试探性地问候。
“混账东西！”周衢之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周孟吓地一抖，就听骂声劈头盖脸而来。
“父母犹在，为了一个家奴，行大如此不敬之举，反了天了！谁教唆你绞的头发！还顶着这一头的头发到处招摇！不事父母不敬祖宗的狗东西！不如我现在就打杀了你！”
周衢之抬脚就是一下，周孟腿上一痛，摔倒在地，整个人都是懵的。
周杉周杨立马喊了声三弟。
周杉没敢起来，跪行向前挡住周衢之，生怕他再动怒。
周杨将周孟扶起，道：“父亲息怒，三弟年龄还小，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我和兄长日后会时常告诫。”
周衢之掀袍坐下，怒哼一声，“十四岁，还小吗？老子十四岁的时候都提刀上战场了！”
周孟愣住，十四岁？他还以为这身体二十了，看这一米七几的身量也不像十四岁。
这可有点尴尬了，还好群芳楼啥也没干。
“昨儿去了哪儿？！”
“哑巴了？！”周衢之怒目而视，立马扔过来一个杯子，周孟下意识地躲，不料周杨更快，替他挡了一下。
“杨儿！”
“二弟！”
秦夫人和周杉惊叫一声，撸起周杨的袖子，只见他胳膊有些发红，茶水挺烫。
周衢之脸上流露出一丝心疼，唇动了动终是收敛了脾气，只是看向周孟的目光还是格外气怒。
周杨被扶着坐下后，秦夫人扫了眼周杉，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恳求，“侯爷。”
“让他跪着。”周衢之怒气直冲周杉而去，周杉低着头不敢回嘴。
“还有你，哑巴了？还是我教训不得你了？”
周孟闻言虚虚抬头瞄了他一眼，周衢之瞧见后登时大怒，“你个不驯的逆子，站没站相，行为无状，举止猥琐，做这般丑态，丢你老子的人！”
周孟怒上心头，扭头就走。
周衢之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咆哮道：“混账！逆子！给老子回来，敢踏出这道门打断你的狗腿！”
周孟脚下快了几分，周衢之更怒，“把人给我押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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