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那天，郑昕是精心打扮过去赴约的，誓要将白天那个邋遢的形象彻底盖过去。
姐姐郑怡也在一旁给她做狗头军师，还使劲将自己各种bu-ling-bu-ling的饰品往郑昕脖子上套，搞得郑昕直怀疑自己是个货架。
她三把两把将那堆项链摘下，不顾郑怡在身后喊叫“这多好看啊，是个男人就喜欢的”，拔腿跑出了门。
到电影院的时候，胡言已经在了。端了一桶爆米花和两杯饮料，将手指缝里夹的两张电影票递给她：“你拿着吧，等会儿就可以检票进场了。”
十分熟络的样子。
因着他这份熟络，郑昕紧张的心也微微缓解了。主动接过来一杯饮料：“我拿着吧，你拿这么多，怪不方便的。”
胡言笑笑，将那杯饮料递给她。是冰可乐。
郑昕低头吸了一口，冰凉沁爽的感觉入口，随后一个个碳酸泡泡在嘴里炸开，仿佛她此刻心花怒放。
广播里已经喊着检票，他们走去检票口开始排队。
胡言站在前面。郑昕抬头可以看到他剪得板正的寸头、雪白的衬衫，在发际线与衬衫领口之间，是粉白的一段脖颈。
他难道晒不黑的吗？郑昕胡思乱想着，随意回头扫了一眼，然后僵住了。
她看到队伍的末梢，站着几个熟面孔。陈生，小王，还各自带着一个女伴。
所以他们是组团过来看电影的吗？
因为每个人都有女伴，所以胡言才叫了自己？
郑昕居然笑了笑，刚刚眼底的光，仿佛被一盆凉水瞬间浇熄，唯余灰烬，明明灭灭。
她无意识又吸一口可乐。真冰哪！
是个爱情片。男女主角意外相遇，然后相知相爱，最后完美大结局。非常套路的剧情，但电影院里座无虚席。
大都市里的男男女女，大概都寂寞得紧，靠着看别人的爱情来填补日常的空虚无聊，借以忘记自己无人爱、亦无人可爱的尴尬处境。
郑昕全场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好好看剧情，只是机械地盯着面前的屏幕。她不知道陈生他们坐在哪个地方，是否在偷偷看着自己与胡言？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过于自恋，人家也是为了女伴来看电影的，凭什么就要看你们两个呢？难道你们比电影的男女主角更好看些？
胡言倒是与她说了几句话，但看她一副专心看电影闲人勿扰的姿态，便也对着屏幕正襟危坐。原本想着解释的，但电影院里前前后后都是人，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愚蠢，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罢了，等电影散场再找个地方和她好好聊聊吧。
电影未及散场，郑怡便发信息过来：“完事了吗？完事了来大排档，今晚小晴请客。”
郑昕看着“完事”两个字，苦笑。姐姐总是有本事将任何事都说得猥琐不堪。她顿了顿，回了一个“好”。
电影终于放完，郑昕站起身来，手碰到她和胡言中间的扶手。那儿有一桶满满的爆米花，寂寞地蹲了一晚上，也无人光顾。
随着散场的人流往外走，胡言回身来扶她的胳膊：“有台阶，小心。”
郑昕不动声色将手臂拿开：“嗯，知道。”
又生气了？胡言无奈，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奶奶。
刚走出放映厅那条黑暗的甬道，郑昕便避到路边，回身告诉胡言：“姐姐找我有事，我先回去了。”说完挥挥手，也不等他回答，头也不回走了。
胡言莫名其妙，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身后有人一掌拍在他肩头：“怎么就这么放她走了？看完电影难道没有后续的节目了？”
胡言回头，身后是挤眉弄眼的小王。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小王嘿嘿笑：“跟你们一起来的呀，刚刚和你们看的同一场电影。”
莫非？“刚刚郑昕有看到你们吗？”
“刚才没有。”小王摇摇头。
幸好！
“倒是入场的时候她回头看了我们两眼。”小王喝了一口剩下的可乐，补充道。
胡言刚刚放下去的心，猛然沉入了谷底。难怪她整场都不说话，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生了气。
郑昕到的时候，郑怡和小晴已经叫了满满一桌子菜，还有桌上一堆的江小白。
见她来了，小晴忙热情地起来打招呼，郑昕也笑着点头回应，拉了姐姐身旁的椅子坐下。
她跟着姐姐去过小晴家一次。也不能说是家，而是租房。小小的单间，但是收拾得干净妥当，比起姐姐的狗窝可强太多了。
小晴的儿子六岁了，从老家上来玩。小孩儿嘴甜，跟着郑怡和郑昕一口一个“漂亮阿姨”。小晴做饭的间隙，回头来看他两眼，满眼快要溢出来的爱意。
小晴的菜做得很好，色香味俱全。
吃饭的时候，小孩挑食，不愿意吃芹菜。小晴循循善诱：“多吃芹菜可以长高哦，长高了就可以保护妈妈了对不对？”小萝卜头想了想，张嘴叼了那根芹菜。
后来郑昕问了郑怡，才知道小晴也是有家庭的。她年少结婚生子，跟了男人回老家做家庭主妇，相夫教子、柴米油盐，练就了一身好厨艺。但男人在外偷吃不断，甚至明目张胆到将野女人带到家里来，还让小晴做饭伺候他们。小晴气不过，所以跑来了深圳。
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只是，听意思，似乎她只是在准备离婚，还没有真离，如何就和陈生搅在一起了呢？更何况，陈生有老婆，还有孩子。连她都知道的事，小晴不可能不知道。
郑昕一时不知道如何评价小晴，所以面对她总有些尴尬。
好在有姐姐在，她与小晴相熟，插科打诨，天南海北，也用不着自己开口，只管埋头苦吃就行。
郑怡一边说笑吃喝，一边还低声吩咐郑昕：“你别喝酒了，待会儿送我们回去。”
感情叫了她过来，就是当保镖使的？郑昕哭笑不得。关键是，我这小身板，也扛不动你们两个人啊。
那头小晴已经喝高了，拉着郑怡的手就开始哭诉：“那个没良心的，我十八岁跟了他，十九岁生了小宝，每日里带孩子做饭做家务，伺候他们一家老小的吃穿。说出去，谁不羡慕他运气好，娶了个好老婆？他当初说得好，什么一辈子对我好，都他妈骗人的！才有了两个臭钱，就立马一个两个地找，还把那贱人带到我跟前来。我简直恨不得撕了他！还觍着脸说人家不是图他的钱，就是喜欢他这个人。喜欢他什么？三寸丁还是豆芽菜？臭不要脸！我跟你说，小怡，要不是为了我的孩子，我早他妈跟他同归于尽了。想着我的孩子没人照顾，我就忍不住要哭。你说他乱搞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人带到家里来呢？便是我想忍他，他都不让我忍啊……”一边说着一边涕泪四流，撕心裂肺之状，让人不忍直视。
郑怡一手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一手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只得用下巴示意郑昕给递张纸，一边还得出言安慰她，忙得很。“不要想了，不是你的错，是他没福气，辜负了你。这样的渣男，留着也没什么用，你就当扔狗屎一样扔了他，任他们渣男配渣女天长又地久去。我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世界那么大，三条腿的□□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多得是！”
小晴冷笑一声：“姐妹，你还是太天真。老话说得好，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你看看周围这帮男的，老周，陈生，小王，还有那个老任，有一个算一个，谁的屁股是干净的？全他妈乱搞。我估计你也看出来了，我与陈生，呵！”她将左手的手腕送到自己眼前，嘲讽地一勾嘴角：“哼！”又把手腕递到郑怡面前，打着酒膈道：“这个手表，就是他送给我的，说是什么定情信物。呵！去他妈的定情，不就是为了那档子事吗？整得自己跟个大情圣一样，其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你知道吗，他来勾搭我的时候，他媳妇还在坐月子。就这么忍不了！人渣！我他妈也是个人渣！我以前那么恨那些三儿，恨不得给她们泼硫酸去。可是现在呢？现在我自己就是个三。哈哈！小怡啊，你知道吗，我最恨那些拆散别人家庭的三儿了，所以我从头到尾，就没打算逼陈生怎么着，我就是为了气气我老公。你能在外面乱搞，我也能，我还他妈搞的是有主的人！可是我这心里，一点都不高兴，反而难过，很难过。女人，谁能真的对于枕边人无动于衷？一旦有了关系，谁能不动心想得到更多？可是陈生多精啊，从手指缝里漏点小钱，哄你高兴，是可以的。但是别的，想都不要想。你看老周小王他们，一个个当面闹得凶，谁敢真的去陈生老婆面前说七道八的？男人都精着呢，知道家里红旗不倒，外面才能彩旗飘飘，那才叫面儿。我一个卖茶叶的，没什么本事，还带个拖油瓶，只要我露出一点点不该有的念头，陈生肯定跑得比鬼还快。”
这话让人震惊，郑怡也不大好接了。本来小晴和陈生的事，所有的人都还处于看破不说破的状态。如今被小晴自己这么吼了出来，倒让外人措手不及。说她罪有应得吧，似乎不合乎人情世故；要说她全然没错，似乎也与世俗道德有悖。郑怡斟字酌词地道：“其实，也怪不得你。我能理解你心里的痛苦……”
小晴重重在她肩头拍了两把：“姐妹，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也算是看透了，男人嘛，不就是那么回事。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他妈谁也不要了，谁爱要谁要去。我打算走了，有个姐们，在温州做生意，要人手，我打算去那儿。可是小怡啊，我舍不得你，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面前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晴，倒让郑怡生出“原来渣男竟是我”的错觉。要不然，小晴为何用这种“我很期待你的答案，你要是不答应我那便是辜负了我”的眼神紧盯着自己呢？
郑昕看自己姐姐的愣样，不禁好笑，上前进言道：“两位大爷，夜已深了，要不咱打道回府？”
小晴这才如梦初醒般，仿佛刚想起来旁边还有郑昕这号人，笑道：“妹妹你陪了我们半晚上，辛苦了。”
郑昕忙说当不得，一边与小晴合力，将自家真的已经喝软了的姐姐架起来走。
到了街边，小晴自叫了个车回去。因郑怡姐妹住得近，便由郑昕自己扶着姐姐走回去。
待那出租车在街道拐角失去了踪迹，郑昕肩上一松，原来是郑怡已经“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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