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断然
念如初并未将那捡拾来的小乞儿送往宋知许之处，反而将他带回了乐坊里。
因这小男孩也始终不愿开口说话，念如初便也给他起了名字为“半夏”，寓意他的生命也能坚韧而顽强。
至少在乐坊之内，花琉月并未排斥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其他的舞伶也对其体贴照顾，他的情绪逐渐的平稳下来。
倒是阮妤，瞧着念如初照顾这小孩子，便在笑话她变成了妇人。
念如初只是报以一哂，并未解释。
上一世她便曾尝试过做母亲的滋味，自然懂得如何去疼爱小孩子。
更何况这孩子身上所带着的麒麟玉如此特殊，其中说不定还藏着怎样的纠葛。
她确乎不愿意，将半夏就这样送至宋知许的手中。
毕竟眼下连那云冉竹皆是不可信任的人。
倘若那后院的那块腰牌是凤祁冉落下的，那么自己的处境就更是万般的危险——同云冉竹接触之下所说的所有话，也是分毫不剩的曝露在凤祁冉的面前。
若真是如此，凤祁冉留下自己性命，大概便也只有一个理由。
他仍想要追查出她究竟是谁人的细作，或是仍想探究她身上的秘密。
这般的关系，尚能维持让她在他的面前游刃有余，也着实没有更多的余力，再来去应付其他横生的枝节了。
云溪国的大雪一落，城内的积雪满了又化开，很快便真正的入了冬季，寒风彻骨。
念如初后来曾见过云冉竹一次，她是来看花琉月的。
如今的花琉月已然平静的面对着众人，却也始终冷然的可怕，仿佛这世上的事皆已同她无关。
云冉竹替她诊了脉，开了一些药材，也同念如初短暂的聊了一些。
她倒是没有再问及有关于半夏的事情，反而在那时告诉她——血薇的解方或已有了眉目。
念如初不敢不信，更不敢全信。
不过她猜测那纵然是个设计给她的局，她也只顾着往下去跳便是，反正如今的她亦无牵无挂，更不怕去面对凤祁冉。
从云冉竹的身上，她仍未能真的捕获到一些有用的讯息。
短暂平静的日子很快被那日城中的一阵骚乱所打破。
边城的军队大败于城下，叫敌军接连取了三座城，驻扎在越过一条狭窄幽深的谷便可直奔向都城之处。
随即传来是更令百姓惊惶的消息——平远将军凤子沐在同敌军交战之中失去踪影，生死未卜。
这般紧急的军情原该是直接入宫呈在凤箬阳面前，却不知为什么飞快的在百姓之间更快的传开了。
几名前日还被安排去了富商家中献舞的舞伶一直在议论着此事。
念如初在旁听着，却只是冷然的想要发笑。
这消息传出来的无非便是凤祁冉，或是凤箬阳授意的。
若是想要削弱凤子栖的势力，让大将军洛天痕真正的愿意为此事承担下所有的罪责，最好的方法便是“民愤”。
只有用这百姓的悠悠之口作为理由，才算有足够的道理。
这般的举动，凤家的几人谁人不了解？
她没有参与舞伶们的话题，转身便去向了花琉月的小楼。
这些时日她也习惯了每日来此，至少同花琉月说说话，或者哪怕只是在她弹琴的时候，在旁安静的陪一阵。
今日没有听到花琉月的古筝声响，念如初方才至了小楼之下，却忽的听到里面传来了一抹男子说话的声音。
她无声敛眉，身子轻轻一侧过，躲在了木门的阴影之后。
这些时日花琉月几乎对所有的访客皆是避而不见，此番突然出现在她的小楼内，这神秘的男子……
“我知道，这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
那嗓音低沉，透着难掩的疲倦及痛苦，仔细一听才发觉，那正是凤子璃的声音。
蓦的想起是那日他曾交给自己的扇坠，尚在自己的手中。
她继续听着，内里并无花琉月的声响。
唯独是凤子璃在说话，“……你应当是恨我，怨我的，是我未能遵守了同你的约定，让你成为我唯一的妃子。”
他停了停，却没有像是在等待花琉月的回应。
片刻后，他又低声道，“我不奢求你真的将我原谅……可是月儿，我明日便要动身去边城了。”
念如初下意识的轻轻敛起双眉，她并不记得，上一世的凤箬阳曾下过这般指令。
除非，便是他自己想要去往边城，去那战场之上用风霜来洗净自己满心的愁绪。
“……此去前途未知，风险甚大，连皇兄亦劝我莫往，可是月儿你可知道，要我留在此处，日日夜夜便是你，还有父皇的赐婚要将我撕碎成四分五裂。”
看来，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而上一世花琉月并未在此时同他这般断然的决裂，便也没有让他产生这般前往战场的念头。
念如初下意识的将宽袖轻轻攥紧。
自己改变了花琉月的命运，一并连带着也改变了很多的事。
“……若我不能归来，那么月儿，今生相负，来世我定不负你。而若是我能平安归来……”他却低低一笑，最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念如初心头也猛的一跳，便是这细微而苍凉的笑声。
便仿佛……他这一去便是为了赴死的。
心思万重之间，却听到身旁的木门微微一动，闪避已是来不及，念如初索性垂下眸子，俯跪下了身子来。
“贱妾拜见四皇子。”
凤子璃的脚步踏出了门来，一双乌漆的马靴，金丝绣着貔貅。
她低低的伏着身子，分明的感觉到当看到自己时，凤子璃的情绪敏锐的波动。
可他并未停步，也没有再说什么，身子随即便掠起，于屋檐上轻轻一踏，消失在了白茫一片的雾气之中。
念如初随即缓缓挺直了脊背，抬眸看去。
只觉入眼是先前还薄薄的白雾，此时竟已浓密的仿佛一张网，覆盖在头顶的天空上，无孔不入，亦令人透不过气来。
她看着凤子璃消失的方向，眼底的思绪愈发的漂浮不定。
究竟他这般前往边城的举动，又会否是个愈发深不见底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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