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梦中场景

一夜未能成眠。

        好不容易安定一些的情绪，却也被凤祁冉突然的到来，将之全数打破。

        那些梨花也失了兴致，唯独是天色尚好，交代给了浅奚将之晒干再收起，念如初便返回了屋内。

        浅奚惊愕的看着这些梨花，满心的疑虑，却见她满面的倦色，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什么。

        半夏用了些早膳之后，念了书给她听。

        不过多时，白云舒也派遣了允容过来请半夏前往，说诗文的师傅已到了，半夏得了允许便也欢喜的去了。

        屋内安静下来，念如初强迫自己合衣躺下。

        她需得休息一阵，才能得以继续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可乏倦剧烈，却竟无分毫的睡意。

        她忽的想到了什么，便起身至了自己的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在其中仔细的翻找了一下。

        很快便寻到了凤子栖曾赠给她的那个造型奇特的挂饰。

        脑海中回想起他那时说的话——若是需要，便随时凭着这坠子，可前往军中求见洛将军。

        如今她竟当真觉得，那般的日子或许很快便会来临。

        尽管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向来是瞒不过凤祁冉的，可彼此也仿佛心照不宣，他绝不会如今日，这般突然的拆穿了她。

        或者，便是那靳坤已然落入到他的手中了？

        所以他才会那么早便离开了尚美人的居所，才会不留情面的告诉她——无需再继续那些谎言。

        若当真如此，那么她又是万般被动。

        毕竟在靳坤那处，凤祁冉会听到些什么，全无人可以预料。

        忖思之下，脑袋又剧烈的胀痛起来，她轻轻抬手按着太阳穴，被迫着不再去细思那些事。

        但自然而然的举动，还是将这链子戴上，掩在了中衣之下。

        无论如何，这都会是她想要赌一把的东西，正如那日离开了奚乐坊，入住此处的决定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才真的入梦。

        念如初忽觉自己再度回到了那个漆黑空荡的大殿里。

        这个场景，自从那一次从病中醒来之后，她便不曾再梦见的。

        大殿之内阴暗，湿冷，只有从对开的大门之中，落入月光惨薄的光亮，晕染于地面之上。

        这一次她不再惊慌失措，反而镇定下来，开始试着走向那扇打开的门前，想要将这周遭的画面再更看清楚一些。

        身子却不受控制，纵然她挣扎着想要去向那处有光亮的地方，仍是徒劳无功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紧紧的将她的身子栓在这大殿的中央。

        她低头看去，赫然便见了那把琴。

        仍是那把在她入宫之后，凤箬阳命人为她制作的六弦琴。

        当初她身姿曼妙，独身一人为凤箬阳弹奏，亦可为他极尽媚惑的展露舞姿。

        如今这琴弦却早已断裂，再也不能弹奏出《烟花三月》，凤箬阳也死了，再无法看见她飞舞的《莲生》。

        她甚至能在那琴面上，木纹隐隐裂开的缝隙里，看到陈旧的鲜血，乌黑的泛着诡谲光亮，仿佛竭力的在证明些什么。

        是这琴，将她的身子扣留的吗？

        念如初下意识的伸手触向了那把琴，可就在指尖落在了琴弦上时，想象中微韧的触感并未传来。

        手指便直直的穿过了那把琴，毫无感觉。

        她骤然一愕，才想起那时的梦境里，凤祁冉也是径直的穿过了她的身体而走向那把琴的。

        她根本是不存在的，或者只是个魂魄。

        这念头袭来，令她在恐惧之余，更快速的坦然和接受了。

        自己尚能从上一世的最终结局时，重生回了六年之前，如今这般魂魄抽离身体，又怎会是不可能的。

        念如初再度看向了那把琴，上面仍还沾染着暗色的鲜血。

        她想，既然这处原本该门庭若市金碧辉煌的大殿都凋败荒芜了，凤祁冉也登上了皇位。

        那么这血，恐怕便是她的吧。

        是她死在凤祁冉的面前时，穿心而过的长剑离开身体，而从中溅落的鲜血深深的嵌于其中。

        她冷然一笑。

        想不到在梦境里，还会见到的这般真实，并不可能是她亲眼所见的画面，仍还能描摹至每一个的细节里。

        随即她立起了身子，抬眸看向了四周去，适应了黑暗之中，眼瞳便敏锐了一些。

        周遭确乎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

        就连那方凤箬阳曾赐给她的绣图，那幅在他生辰之时，风霖国的使臣送来的贺礼制成的巨大屏风，也不见了踪影。

        只有那把琴，像是在固执的，长久的证明着什么。

        再度尝试着挣了挣，身子竟能向着门前的光亮而去了。

        念如初随即抬步响着门前而去，足下踏出了殿门，还未等看清院子里的植被，便远远的看到了一抹颀长的身影，正打着玄黑的骨伞缓步而来。

        外面竟在下雪。纷纷扬扬，那惨淡的光影也并非月光，而是殿前昏暗的灯，映照于白雪覆盖之下。

        而那道人影纵然隔了距离，她仍还是认出了他来。

        凤祁冉。

        此刻他垂着眸子，一身玄黑色的烫金龙袍，其上绣着龙腾在天的姿态，像极了此刻的他，皇位之上，只手天下。

        可此刻他的身上，却读不到分毫的傲然。

        雪花沙沙的落于他的骨伞面上，一朵盛开的魏紫正于伞面的一角怒放，配着白雪，愈发动人。

        念如初看到他走来，身子下意识的便要上前去，想去看清一些。

        身体里却突的传来了一道剧烈的疼痛，宛如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了一起，令她欠下身来。

        周遭画面也在此刻塌陷而下，渐次扭曲，直至消失。

        她睁开了双眸，眼前映入的便是头顶上的帘幕，白净无尘。

        又是那个场景。

        是第一次她在梦里同凤祁冉相处的时候，彼此之间没有虚假的温情，没有刀剑相向，更没有杀戮同算计。

        念如初自床上坐起了身子，抬手轻轻的覆上了前额。

        窗外的天色已然偏西，不再似午后那般的明亮耀目。

        究竟那个梦中所见到的大殿，又究竟深藏着如何的秘密？

        而她为何会开始反复的梦见这些画面，她竟全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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