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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凤虞疾步往前走着,满面寒霜,显然刚才林程让他想起了一些腌臜情。

        李星阑沉默地跟在他后面,想叫他,却被他这样的难看表情震住了,不敢在这时引起他的反感。

        只是心里纳罕却道:晏晏平常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落了俗套,那般傲骨清高便是谁也比不上的,谁看了都要说一声温儒大气,这还是头一次见着他失态的模样。

        李星阑不由暗啐了林程一口:这泼皮赖子,赶明儿爷就和他一刀两断了,反正也不中用了。

        这时,凤虞骤然停住了脚步,李星阑一顿,险些撞上他的背,看向凤虞的背景不由有些幽怨:你被别人气到了,又为何对我甩脸色,合着我原是出气筒,任你棒槌来哉。

        凤虞冷着脸,不自觉地用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的伤疤,这是他十一岁时亲手割下的,再晚一步他就没了。

        但醒来后,他就不想死了。

        生命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了,总有一天……

        凤虞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和狰狞,用指甲死死地掐着手腕上那道疤,细细密密的疼痛连绵不断地从伤疤处蔓延开来,可他的表情却慢慢变得迷幻了,仿佛在享受那股疼痛。

        他的左手神经是有问题的,当初医师把他包扎好伤口时就说:伤了筋骨,以后怕是用不上力。

        妈妈那时还很失望,觉得他以后弹不了琴和琵琶,一度想放弃他。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却把琴弹得比谁都要好。

        每到梅雨时节时,左手腕上的伤痕都痛得让他后悔,那是被割伤的神经发出的尖锐呐喊。

        他就带着这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拨下一个又一个颤音,宛若天籁的颤音。

        那些客人被乐声迷得面红骨酥,他们泡在紫藤花香里,看向屏风后的眼神淫靡又放荡,带着饿狼般发绿的光,仿佛下一刻就会掀开屏风,摁倒屏风后的人。

        很恶心,很可怕,很生气……

        是什么让他没在当着那些客人的面从紫竹馆的最高楼上跳下来?

        是什么成为了他活下来的动力?

        是什么让他忍受着不被当人的屈辱和作践?

        是从这难以言表的恐惧和疼痛中催生出的欲望和野心。

        它就像颗有毒的种子,在他内心深处生根发芽,仇恨则化作养料,终有一天,它会长成苍天大树,阴霾会遮盖住所有的光明。

        哥哥啊……

        凤虞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微微阂动,仿佛在是低喃着亘古的咒语。

        你好好看着,欠我们的,我通通……都会为我们讨回来!

        “晏晏!晏晏!”

        李星阑焦急的声音把风虞的思绪从黏腻的黑沼中拉了出来。

        李星阑见凤虞垂下的袖口中滴下几滴鲜血,心里一惊,赶忙拉起他的衣袖,凤虞左手腕上的旧疤和渗血的新伤就这么浮现在眼前。

        刹时的惊愕后,李星阑取而代之的便是无尽的怜惜和心疼。

        凤虞掐破了左手腕上的血管,细密的血流爬满他苍白的肌肤。

        李星阑捧起这只手。

        这只手骨节纤细,很瘦,很苍白,有种近乎嶙峋的萧条,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的柳枝。

        带着无尽的怜爱和深情,李星阑吻上了手腕上的伤疤,炙热的唇贴上那片苍白的肌肤,印上了细细密密的吻,嘴唇摩挲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暧昧的红痕。

        凤虞像是被电了一下,左手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连指尖都发麻发颤。

        他想收回,却被死死禁锢着,被迫接受着这沉重的爱意。

        李星阑把手腕上的鲜血舔舐得一干二净,看向凤虞的眼神深情又暧昧。

        凤虞却一直冷着脸,心中涌上的不是感动,而是一股恶意,一股连他自己都感到可怕的恶意。

        带着近乎期待的恶意,他开口道:“你不嫌脏吗?”

        李星阑以为他是在说血很脏,温柔道:“晏晏的东西怎么会脏?”

        凤虞神经质地看着对方,眼神近乎诡魅,语气也黏腻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从哪里来的,四哥你应该很清楚。三教九流地儿出来的,也是那下三滥的腌臜玩意——”

        “你住口,我不许你这样说!”

        李星阑第一次对凤虞怒斥道,表情近乎狰狞。

        可能是怕自己吓到了凤虞,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凤虞的左手放在自己脸庞,温声道:“四哥知道你以前遭了罪,但那又怎会是你的错?四哥心疼你还来不及。在四哥心里,晏晏永远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你。”

        凤虞来燕都前,李星阑听说林程那个弟弟要回来了还很生气,觉得这人会坏了自己的好事,恨不得在背地里解决了才好。

        可李星阑见到晏晏的第一眼就楞住了,他那时还不知道晏晏的身份,只觉得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物,像是神仙,又像是玉藻前门下的精怪,总之就不像是活人。

        他往常见过的所有美人,和这人比起来,也不过是庸脂俗粉,枯木残枝。

        那时可能还存着轻率之心,但相处那么些日子后,这股轻率就消失殆尽了,再不敢小看了他。

        晏晏是个清醒通透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东西,就会拼命去争取。

        国子监的头名说来简单,但凤虞在这大半年里付出了不知多少,甭说在学堂里一丝不苟,怕是在梦里都念叨着策论。

        而且,不肯吃一点亏,外柔内刚。

        堂兄可是告诉他了:那次晏晏被欺负后,没过几天就还回去了,不仅捅了李星州一刀,还甩了他几巴掌。

        嘶,真是迷人啊。

        李星阑越和晏晏相处,便越为他痴迷,爱慕之心渐深的同时,也暗自警醒:绝对不能让晏晏知道自己曾经指示李星州欺负他,再不及,也得让自己亲口告诉他。

        而眼下,听晏晏提起他的往事,李星阑更多其实是想砍死以前欺负过晏晏的人,虽然心里有愤恨、有不满、几乎咬牙切齿,但也绝不是对着晏晏来的。

        听李星阑这么说,凤虞楞了一下,再看向李星阑时,放下了一贯的算计,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人。

        李星阑是那种威严霸气的长相,长眉入鬓,眉眼都是不羁和张扬,让人不敢直视。

        可仔细瞧时,才发现其实他有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这样含情脉脉地看向凤虞时,给人很深情、很怜惜的感觉。

        凤虞像是被触动了,满心的怒火好像都被这几句话平息了,他眼神动情地闪烁着,左手爱抚着李星阑的脸侧。

        不知过了多久,他很轻地、很温柔地在李星阑脸上印下一个吻,温声道:“谢谢四哥。走吧,我随你去见太后。”

        李星阑楞了一会儿,摸着被亲吻过的脸庞,笑了。

        铜雀台上,诸女群集,裙影蹁跹,环佩轻鸣。

        太妃还年轻,捏着把扇子仪态万千地轻扇着,她做姑娘时就闺名远扬,如今守了寡,姿色和年轻女子比起来也不会落了下成,反多了几分少女没有的成熟风韵。

        太后居上位,旁边坐着静安公主和皇后,但她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和身边的绣容姑姑说着话。

        太妃眼尖瞧见了,笑道:“姐姐,这戏班子可是您请过来的,您这做东家的怎么像是不高兴的样子。莫不是……您在担心皇上?哎,皇上怕是被吓着了,姐姐您这个做娘的去瞅瞅也好。”

        她这是在嘲讽皇帝不像个皇帝,就看个死人都把他吓成那样,啧,连男人都算不上。

        太后本是在向绣容姑姑询问皇上的情况,可在太妃面前,她又哪会示弱,故作不在意道:“都大了,哪能像小孩子一样成天和娘一起?”

        太妃意味深长道:“是呀,左右有太师在呢,皇上最是依赖太师的,怕是和父亲也不差什么了。”

        太后不在意道:“太师做了皇帝那么多年老师,依赖也是人之常理,叫上一句相父也不碍事。”

        太妃又看了眼一旁乖巧柔顺的静安公主道:“是呀,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也都老了。静安今年也有二十了,再熬那可就是老姑娘了,你这亲娘可不能耽误了她。”

        静安不语,只礼貌含笑,她腿有残疾,坐在特质的轮椅上,姿态倒是温婉的。

        太后只淡淡道:“不着急,要挑就给静安挑最好的。”

        太妃不饶人,继续道:“阑儿不是说他一向和魏其侯家的那个小公子交好吗?妹妹想着,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呢。”

        太妃虽然没见过那个小公子,但不妨碍她用那个小公子来隔阂太后。

        这时,有太监通禀:“娘娘,雍王殿下和林小公子来了。”

        太妃噗呲笑了:“瞧,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太后也笑道:“都请进来吧,哀家也想瞧瞧,到底是怎样的公子,让几位亲王们都啧啧称赞。”

        李星阑携着一身量较单薄的小公子跨过门槛。

        众人纷纷看向那边。

        太后眼睛不好,隔得远了看得不真切,只是瞧见一团紫红色的影子。

        等离得近了,那人的面容逐渐清晰地浮现在她面前。

        太后蓦然睁大了眼,那表情像是见了鬼,连李星阑的问候都没听见,失态发问:“你,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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