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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我跪的不亏


前世她被害死,然后她重生了。
假设,如果说假设,那些恶人们也转世了呢?
会不会再次报应到别人的身上。
乔璃月不怕报应落到自己这里,她只怕报应落到家人。
所以她才会在祠堂里磕头,恕罪,她希望如果真的有报应,请到我自己的身上,别连累到我的家人。
赵容与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乔璃月的意思。
他想了下,索性收敛了笑容,带着点探知欲,问乔璃月:“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乔璃月说什么?
然后,就听赵容与语气轻缓:“在你的预知里,你看到了什么?”
这话,当初赵容与就问过她。
那个时候乔璃月说他是在胡乱猜测。
可现在,乔璃月却没有否认。
她想了许久,才说:“预知到了安国公府被满门抄斩,哥哥战死。”
赵容与太聪明了,在她什么都没有说的时候,就已经凭借着只言片语跟她眼中的恨,猜到了她的隐情不止外在表现的那些。
而现在,在乔璃月说出“循环”二字的时候,赵容与就彻底懂了。
乔璃月这话说得很轻,风一吹就散了。
可赵容与听得真切。
听完之后,他的手指有一瞬的收拢,好一会儿,才有些暗哑的问:“那你呢?”
乔璃月说了家里的处境,那么,她呢?
乔璃月弯了弯唇,在亲人面前都不敢说出的事情,这会儿在赵容与的面前,竟莫名生了点委屈,想要告诉他。
她低着头,一字一顿
:“眼瞎腿断、生不如死。”
那是地狱的两年。
赵容与看着她的目光,比外面的夜色还沉郁。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所有的声音都被夺走了,只是那么看着她,连呼吸都是重的。
手背上青筋暴起,赵容与沉默了许久,才道:“早该问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平静的。
可乔璃月却听了出来,那平静下压着的,是滔天的巨浪。
但乔璃月还要问:“为什么?”
赵容与沉默着,良久才说:“我本来可以让他死的更惨一点。”
他在说谁,乔璃月心知肚明。
齐临宴。
于是那点委屈,就被抚平了。
乔璃月甚至还能弯唇笑了笑,轻声说:“预知啊,还没发生呢。”
她看向赵容与,问:“未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可造杀孽的。”
前世的事情,乔璃月知道就够了。
至于今生,乔璃月想,恩怨全消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人不该执着于过去,不管前世他们做了什么,可现在人都死了,她需要做的,是向前看。
赵容与看着她,点了点头,说的却是:“所以你会找上我。”
都对上了。
当初第一次见面,乔璃月的那个眼神,里面是恨意凛然。
那时候他还想,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才会让乔璃月露出这样的神情。
起初他以为是因为背叛,后来发现,是仇恨。
而现在,他才真正的明白,原来是血海深仇。
乔璃月说那是预知,可赵容与做过噩梦。
他记得自
己醒来的时候心悸头晕,记得恨意充盈。
那么乔璃月呢,她被这样预知的噩梦折磨了多久,才有那样的恨。
听到赵容与的话,乔璃月说是。
“也是我运气好,王爷竟然肯跟我合作。”
乔璃月眉眼里带着点刻意做出来的松快。
赵容与却没有笑,而是问:“那么,预知里,我那时候是不是不在了?”
乔璃月愣了下,才意识到赵容与说的“那时候”,是乔家出事的时候。
她震惊于赵容与的敏锐,又下意识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赵容与话说得笃定,他说:“如果我活着,安国公府不至于满门抄斩。”
赵容与了解自己,且了解今生的一切流程。
按着乔璃月的梦境去推理,不难发现,安国公府下狱、乔远策战死,在她预知里都是已经发生过,且无可挽回的。
所以听到乔远策战死,乔璃月才会那么崩溃。
得知乔远策诈死,乔璃月才会那么激动。
安国公府没事,乔远策没事。
但预知梦境里,这些都成了真。
那么那个时候,赵容与在哪里呢?
现在他能看出的问题,预知里面,他应该也看得清楚,而且他有脑子,他会去查。
就凭着今生那些乱七八糟的证据,根本算不上铁证。
不是铁证如山,他绝不会杀害满门忠良,更不会将安国公府满门抄斩不留一个活口。
所以,那个时候他一定不在了。
乔璃月听完赵容与的话,下意识捏着指尖。

人太聪明了,或者说,他对自己的了解,对局势的掌握,足够让他推出来。
但乔璃月不想说那个结局。
于是她撑了点笑,跟赵容与说:“你想多了,只是因为那时候你在养病——我听得消息不多,隐约听说,有个神医给你看诊,治好了你,但你那时候很虚弱。”
赵容与盯着她的眉眼,无声叹了口气:“乔璃月。”
他看着人,问:“你知道,你撒谎的时候,挺容易被看穿的吗?”
她太好懂了。
赵容与想,怎么会有这么单纯,又这么善良的人?
他并不意外自己会死,这副身体是个什么德行,赵容与比谁都清楚。
他只是觉得,乔璃月在这种时候都要小心翼翼的编造善意谎言,生怕伤到他这一颗铜墙铁壁的心,让赵容与觉得挺柔软的。
赵容与想到这儿,弯了弯唇,也不等乔璃月说话,继续道:“不过,本王现在觉得,说不定我真可以被治好。”
乔璃月本来还想反驳他呢,结果听到他这话,有点猝不及防,于是眉眼里都带着点讶异。
好一会儿,才找回来语言似的,问:“你相信我可以治好你吗?”
赵容与没有说相不相信,只跟她讲:“乔璃月,你是一个奇迹。”
他想,我这种人,原来也配有善意。
还是这样好的善意。
赵容与这话,让乔璃月愈发猝不及防。
她忍不住眉眼弯弯,又克制着笑容,问:“怎么说?”
赵容与却没有说,只
道:“只是觉得,你很好。”
他现在觉得,今夜过来不亏,磕的头也值得。
本来是想替乔璃月拜一拜,告诉乔家的先祖们,但凡你们有灵,就睁眼看看吧。
乔璃月不是恶人,她杀的人也都是该杀的。
哪个善恶不分的要怪罪,不如算在他头上。
反正他虱子多了不痒。
可如今瞧着乔璃月这模样,他又在心里跟人说,死了再算账行不行?
恶人也生了点柔软心肠,他生了点妄念,想要跟乔璃月多在一起待些时日。
哪怕多活几年呢,让他能多守几年。
未必要如何,可他想活着了。
想活着看着人。
乔璃月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听到他这话的时候,却从寥寥数语里,听出了柔软与隐晦的爱意。
她唇角上扬,故意逗弄人。
“好巧啊,我也觉得我很好。”
乔璃月声音里都是温软,当着先祖们的牌位,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心里有些满足。
拜天地拜高堂,今夜她跟赵容与跪在乔家的祠堂里,对着满屋子的列祖列宗,将那些不能光明正大宣之于口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
先祖们会听到的吧。
那么,她这算不算,也过了先贤明路了?
念及此,乔璃月下意识看向赵容与,又轻声加了一句:“你也很好。”
一个眼神,赵容与就懂了。
他不动声色的往乔璃月身边跪了跪。
撩袍子的动作挺小的,于是蒲团也挨着了一些。
仗着乔璃月没留意到,赵
容与轻笑着,偏头问她:“哦,我是谁啊?”
某些时候,这人挺没皮没脸的。
当着乔家先祖都敢这样,乔璃月觉得他也挺牛的。
然而现在听到他这话,她只觉得自己耳根子有点发烫,但还是认真的回答了他。
“赵容与。”
她眉眼弯弯,三个字被她说出了缱绻意味。
赵容与的笑意便多了几分。
于是有些话心照不宣。
……
这一夜,赵容与在安国公府的祠堂待到了将近天亮。
乔璃月要在这里跪着,他不阻拦,但他陪着人一起跪着。
且还要名正言顺的理由:“先贤们保家卫国,我跪的不亏。”
何况这还是乔璃月的先祖们。
乔璃月有一瞬觉得这人强词夺理,却又不舍得叫人走,于是这彻夜寒冷里,竟也这么守了过来。
起初乔璃月还觉得冷,到了后来,赵容与把他的大氅披在了乔璃月的身上。
于是赵容与的那点热意,就到了乔璃月的身上。
她最早只是想跪着反思,可到了后来又觉得,跪在这里,像是一颗心都跟着平静了下来。
何况身边还有一个赵容与。
后来许多时候,乔璃月会想起这个夜晚,觉得自己荒唐至极,但又值得怀念。
赵容与那时候没跟她说过,但那个时候他想的是,我们一样的。
他们就这么守了一夜,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赵容与这才扶着乔璃月站起了身。
他说:“你看,天亮了。”
长夜或许漫漫,但是总会过去的。

所以乔璃月,你不要怕,天总会亮的。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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