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轮回
仙界有一山，名曰云赋山。
此山阴柔秀美，为药家住地，山名也为药王神所起。
虽是希望子孙后代悬壶济世，但若有朝一日倦了厌了，也能匿于“云遮雾绕，琴声酒赋”之中寻求一丝慰藉。
灵麒觉得，只有云雾上绕，却无琴酒之倚，这感觉还是差了一点。
灵蕧闻言，从凡间讨来一棵绒花树，于后山亲手种下，至今已近三万年岁。
三万岁的绒花树，早已生出一片绯红的锦簇花团，如万绿丛中盛开的妖娆焰火，时而被轻风拨动着花尖上的火苗。
一位白衣仙神正慵懒的卧在最顶端的树枝上，远而望之，如花心一点暇白，出尘不染。
他发束紫玉冠，腰别绒花扇，即便是阖着双眼也将雍容贵隽之姿尽显。他一手悠闲的枕在头下，几朵绒花在指尖转来转去，衬的它修长手指愈发白净。
微阖的眸上长睫浓纤，浓眉修长俊气，时有花丝坠落高挺的鼻梁，沿着面颊顺势滑入他的墨发。
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饱经风霜的树皮上，似是感受着这棵树月渐粗壮的年轮，和自己日复一日的孤单。
最后被这清香包围着睡去，于梦中与她相见。
似是等他睡醒了，她便会双手掐腰立于树下，轻眨着凤眼，用她极尽温柔而清悦的声音对他嗔喝着：“还不快下来！莫压坏了本神的树！”
白御干干的笑了两声，掀起眼皮空洞的望着满树绒花。
昨日刚算过，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一枝，三十六万五千四百余朵。
一千年过去，你将第三次轮回。
这树花落落生生，此消彼长，若你我也如这般因果循环，我便在此处等你归来，等你扇锋相向再取我命。
白御将手附上胸口，那溅血的滋味儿似仍在昨日。
你被困在无尽的轮回中，我被囚在一柄小小的绒花扇里。
灵蕧，若你此生见到我，记得我，你可还会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走近你？
那时我定会将你拥入怀中，纵使你杀了我，我化灰化骨也不会放任你离去。
——
“凡间有一村，名曰破风村。
村里有一妇，名曰麦寡妇。
寡妇有鳏夫，合住茅草屋。
茅草风吹过，屋内雪雨落。
寡妇有一女，名曰李灵许。
身覆洞洞衣，面黑如锅底。
狗爹在家躺，屎盆日日转。
求嫁有多难，媒婆轮着换。”
几个娃娃过家家似的从村头吆喝到村尾，欢呼雀跃的将这首打油诗演绎的淋漓尽致。
对李灵许而言却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屎味儿满满的夏天。
当她今日第五次端着屎盆子从屋内纸窗前飘过，恰巧从破洞中看见一位大腹便便的不速之客。
倒不是那婆子长的入眼，而是那身俗而不雅的艳粉，还有嘴角那颗长了毛的媒婆痣，太过扎眼。
那位身披艳粉纱袍，却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妇人正抱臂立在茅草屋外，贼溜溜的小眼珠直勾勾盯着屋顶随风而起的稻草，而后霍得退后一步，震得草屋颤了颤。
她擎起肥硕如藕节的手臂，用腊肠似的手指头轻戳发中金钗，出口便是嫌弃的腔调：
“麦娘啊，你拖三拖四的将我大老远儿的骗过来，就是让我看你家这破房子？那打油曲儿我可听了一路了，早知你家穷成这个德性，我曲婆子压根儿就不会来！浪费我宝贵的撮媒时间！”
麦寡妇身材矮壮，垫着脚也只能将将够到曲婆子的下巴，不过这并不会削弱她十足的底气。
她仰着头，一脸“我这有稀世珍宝，但你不知道”的笑，瞪着三白眼，理直气壮道：
“曲妈妈，你是不知我家女的姿色，就算是天上的嫦娥下凡也未必胜过我家李灵许！你稍等片刻，我去屋中唤她，等她露出那沉鱼落雁的娇娇面儿，保准儿你满意！”
“算了算了！”一阵小风扫过，将屋门吹开个缝儿，曲婆子吸了吸鼻子，被屋里飘出的味儿顶的有些反胃，她忙不迭地掏出帕子抵住鼻孔：
“你家这什么霉味儿啊？是人住的地方还是猪圈呐？遑论你家女儿貌似天仙，那秦家都迈不进屋送聘礼哩！”
麦娘闻言，恶狠狠地顺着门缝瞪了一眼，迅速抬起金莲脚，将那破门踹个严实，再转向曲婆子的时候，已经换上方才的笑儿：
“曲妈妈，许儿她爹最近行动不便，吃喝拉撒都在屋里，赶明儿等他腿伤好了，便能出门大小便啦！”
曲婆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的花枝烂颤，从头到脚的肉敦敦都跟着抖了起来：“哈哈哈！麦娘啊，我想起来了，你家这位就是远近闻名的狗爹吧？”
狗爹——
李灵许她爹因进城卖柴时抵不住香肠的诱惑，和富贾的看门狗争了个你死我活，最后被咬成了某种狂犬病。
继而与醉香楼迎客姑娘擦肩而过时，一只手没抵住美臀的诱惑，继而被龟公打折了腿。
自打那以后，李爹每日村头村尾东窜西窜汪汪汪，在村里便多了个称号：“狗爹”。
人言破风村里不需要额外养狗了，单放一条“狗爹”便能保全村平安。
此事让原本就贫困的李家雪上加霜，莫说为李灵许寻个婆家，就连耪地糊口也是个难题。
不得已，家里的重活儿均数落在了年仅十二岁的李灵许身上。小身子板儿不仅要耕地劈柴，炊火烧饭，还要忙着寻找时不时去哪里咬人的狗爹。
麦娘面色变了变，正想开口反驳，被曲婆子一拍大腿打断：
“哎呀，我想起来了！狗爹的腿不是被什么神医大夫治好了？怎么又断了呀？难不成又去醉香楼前摸女人屁股了？哎呀呀呀！怎么那啥改不了吃屎呢？一家人一个德行！”
她扭着肥臀作势要走，“算了算了，我就当儿今儿白跑一趟了！”
麦娘气的脸红脖子粗，却惦记着目标未达成，愣是将气硬生生地忍了下来：“曲妈妈，你怎还人身攻击呢？秦家若是满意我女儿，定也少不了曲妈妈的好处，不如妈妈牵个线儿，让家主见见我家许儿再做定夺。”
曲婆子看怪物似的看着麦娘，心道你是个甚么玩意？叫你一声麦娘是给你面子，谁不知你麦寡妇“卖闺女”声名远扬？
“呵呵，麦娘呀，那秦家家主甚是繁忙，家里十几间铺子要同时打理哩！你若是嫌丫鬟月钱少，那城里几个牌楼你倒是可以考虑下，出了名钱可多着哩。”
麦娘一听到钱，眼珠子立时亮了几分道：“什么牌楼？”
曲婆子笑道：“就是那醉香楼，孔雀楼呀，要说待遇还是醉香楼，做了花魁一夜可值千金呢！”
醉香楼三字一处，麦娘脸黑了。
曲婆子似是想起了什么，掩唇歉意道：“哎呦，真不好意思，老身差点忘了，狗李爹还是在醉香楼门前被打折了腿。这样吧，孔雀楼也可以，老身可以帮你家带个话，赶明儿进城带上你家泥孩儿验验货。不过记得让李爹小心些，切莫再由着他去摸那孔雀楼的姑娘屁股，不然你闺女可能被赶出楼喽！”
说话间，那门“嘎吱吱吱”一阵拉的极长的响声，似是一堆蚂蚁在曲婆子肉皮上乱爬，骚的她满心的痒痒，她极是烦躁地回过头，霎时如雷劈了似的钉在原地。
她盯着那那张“沉鱼落雁”的娇娇面儿愣了半晌，随即大嘴一咧，发出一阵惊骇的爆笑：
“哈哈哈哈哈！还真是黑如锅底啊！麦娘，你家用柴烧火还是用你闺女的脸烧火啊？”
麦娘阴恻恻地瞪着李灵许：“小崽子，还不快将脸洗干净！滚过来给曲妈妈瞧瞧！”
而后转头一脸歉意地望着曲婆，“曲妈妈，你有所不知啊，这黑泥是我特制的养颜配方，那黑泥后的才是清水出芙蓉呢！不然我女儿太美，太多人惦记着，烦得很！”
“稍稍等”李灵许看了眼麦娘，弱弱地应声。
在黑泥的映衬下，显得李灵许一双眼白格外明显，仿佛坠落泥潭的栀子花，那双瞳仁便像隐藏在栀子花瓣中的黑珍珠。
可此时此刻，这双眼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微垂着眸子，将那无波的情绪掩在眼皮底下，脚下慌乱地向前挪着步：
“麻……麻烦让一让。”
“啧！”曲婆厌恶地匿了她一眼，一手撸起裙摆，生怕李灵许撞上她的衣角，小肥脚向旁使劲儿迈了一大步，另一条腿正欲跟上，忽觉脚腕被撞了一下。
“哎呦！”
李灵许大喊一声，下一瞬便如弹起的飞燕，抱着个屎盆一同向前扑去。
人摔了就罢了，偏偏那手里的屎盆子似是遭到了粪坑吸引，毫无章法地向左后方扣去。
曲婆只觉两眼一黑，天上忽然掉下一盆味道极重的粪水混合物。
“duang”的一声巨响，一顶从天而降的屎盖儿，一分不差地呼在自己的天灵盖上，震得曲婆满脑袋金星，脑子里还回旋着那首打油曲儿。
艳粉纱袍被染黄，你变成了猿人模样。
昏乱中，曲婆吸了吸鼻子
“啊！！！啊！！！啊！！！”
一阵吱哇乱叫声从屎盆帽子下窜出，惊得麦娘一个激灵，“曲…曲妈妈！”
她胡乱地扒拉着试图帮曲婆摘下帽子，怎料得曲婆子过度失措，两手紧紧攥着屎盆子边缘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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