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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伍贰【修】


周唯一直守在程山的床边,程山稍有点动静她就能听到。

        譬如现在程山嘴里迷迷糊糊地叫着周唯的名字。

        连着叫了好几声,很轻很轻的气音。周唯摸了下他的头,好像还在发烧。

        不太确定有没有退烧,只好又用头来测温。

        “好像……是退烧了。”她嘴里念念有词,殊不知程山本来就快要醒了,现在被她摸了这几下脑袋,彻底醒了。

        周唯完成测温的任务就要坐回椅子上,却猝不及防,一把被程山按在胸膛上。

        她一声克制的惊呼!这里还是医院!

        “程山,你什么时候醒的?!”周唯惊讶,醒了还不睁眼!故意的!

        “刚刚,你摸我的时候。”程山惬意地闭着眼。

        这个摸字用的很妙,不说明摸哪,就很妙!

        周唯登时耳朵便红了,热乎乎地快要冒烟,“谁摸你了?”

        “你摸了,你还想亲我。”

        “你不要仗着自己生病了,就可以胡说八道!我那是帮你测量温度!”周唯气急败坏,挣扎着要起来。

        “嘶~疼。”程山皱眉。

        周唯立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你伤在后背了。”

        她现在见不得程山一点痛苦的神色,特别是他这个伤还是为了保护她。

        但程山其实伤在了后背偏左一点,他现在是微微侧了一点身,并没有真的压到伤口。

        而且他之前用小刀划手腕的疼痛,他已经习惯了。现在这个程度的划伤,对他来说只是加重了一点,区别不大。再加上止疼药还有些效果,所以现在他并没有特别疼。

        但是他看到周唯紧张的样子,内心忍不住窃喜。

        “没关系。”他一副很大度的样子,却仍旧贪恋地抱着周唯不愿放开。

        “你这样我不舒服……”周唯站在地上,上半身却被迫趴着,这样很别扭,“而且这是医院,你先放开好不好?”

        程山犹豫思考片刻,最终松开了手。

        “好吧。”声音里是说不尽的遗憾~

        周唯算是彻底看出来了,程山这个人虽然生病了,但性格却意外变得像个敏感的小孩子,吃软不吃硬。

        “要不要喝水?或者想不想吃点什么?”周唯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病人,只顾得上关心程山了。

        听完叶朗说的程山之前的经历,周唯心里再多的埋怨,也不忍心对他发了。

        当深陷困境,她孤立无援时,程山拼命朝她冲过来,护着她。

        她才恍然大悟,自己渴望的怀抱,一直是他。

        她决定之后找个时间,问一下程山关于他吸毒的事,还有她妈妈的事情。

        “你可以跟我一起躺着吗?”程山看见周唯也穿着病号服,就心疼。

        “不可以!你躺好你的!”周唯严词拒绝。

        周唯发现自己如果不照顾他,她脑海里那些疑问便会瞬间冒出来。

        “其实……”周唯想到他们在慈善晚宴初次接吻那夜,程山问她的问题:

        为什么你能拿到我的书法,却没有发现我留下的讯息,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命运戏耍了他们,让他们彼此误会、耽搁了9年。可是坚持爱着的人,从不曾放弃与命运缠斗。

        “其实在你走之后,猫猫就走丢了。你家的锁被换了,我进不去。只能每天去你家门口等着房东来开门。

        但是我那天放学太晚,去你家时,房东亲戚已经叫了搬家公司搬东西,那天下雨了。猫猫饿了三天,门一开它就冲了出去。我赶到的时候,猫猫已经走丢了。后来我试图去找,也没有找到。

        那些字画和风筝,还有一件你丢下的校服,是我当时能带走的,关于你的全部记忆。”

        如果当时她没有坚持去拿点东西,现在也许会后悔,当初是自己轻易放手了吧?

        周唯垂眸,愧疚地搅着手指,“所以,我并没有看到你留给我的话。

        我以为是你把我丢下了。”

        她垂下的眼眸里,蓄满了懊恼和委屈。她再也不能撕破时光,回到那个春天,改写历史。

        程山却轻柔地抓住周唯不安的手,心疼道:“对不起,唯唯。是我的错,我当时没有能力,没有准确地给你留下信息。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周唯几乎颤抖着抱住程山,“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猫猫,我还被妈妈骗着换了号码。当时我的号码忽然被很多的骚扰电话攻击,我那时候状态很不好,我没有多想,我就把号码换了。是我不好……”

        程山怔怔地感知着怀里的周唯……小小的,软乎乎的,因为太瘦,他甚至能摸她的骨头。明明这么脆弱,可是又那么坚强。

        周唯只给程山打了33通电话,就已经绝望了。她无法想象程山打她的电话打了无数通,从无人接听到变成空号。

        他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的时候,又打不通自己的电话,他该有多绝望,周唯不敢去想……只要一想到,她就会替他感到窒息又疼痛。

        两人沉默半晌。

        程山犹豫着开口,语气里带着恳求,“唯唯,不要和程钰谦结婚好吗?”

        周唯没来得及开口,程山就连忙接上下一句,“我知道你家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我已经联系了我一个专注新能源行业的朋友,他的公司在北京,完全可以解决周氏的危机。

        我跟我爸也说过了,他本就不支持程钰谦盲目生产新能源车的想法,我跟他说了我的想法并且答应了他会回去帮程氏集团谋求新的发展道路。他也答应了我。

        筹码就是不可以强迫你为了两家企业合作,嫁给程钰谦。所以只要你说你不愿意,没有人可以逼你。”程山把周唯抱的很紧,特别是说到与程钰谦有关的事情时,生怕周唯被抢走。

        “你太用力了,我要喘不过气了。”

        “抱歉。”程山惊得松开周唯。

        周唯斟酌之后告诉了程山实情。

        “其实我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和程钰谦说了,我不会跟他结婚。他也答应了我,会去跟他爸妈说要和我解除婚约。”周唯突然很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她不是因为程山救了自己,或者他能够帮助周氏摆脱困境。

        只是因为她不爱程钰谦。

        或者换句话说,只是因为她心里有一个无法被取代的人,所以她不愿委身他人。

        “比起程钰谦,你爸爸更需要你对吗?”

        “嗯。”

        “所以你当时完全可以利用你对程氏集团的价值,逼程钰谦和我退婚的对吗?”

        程山不置可否。

        “我不想逼你,虽然我缠着你。但是如果你真的厌恶我了,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话里是难掩的失落。

        只要周唯一个不愿意,他愿意成全她。

        周唯摸摸他细软的头发,“所以你当时既把你自己抵押给了程氏,愿意为他们卖命。但对于你想要的,你完全没有把握是吗?”

        程山点了点头。

        周唯气得笑了,她的笨小狗啊!

        “怎么这么傻。”她无奈叹道。

        -

        程山现在简直变成了一个药罐子,一天要吃许多药。退烧药、消炎药、止疼药、安眠药、治疗双相情感障碍(下文统一简称双相,也就是躁郁症)的喹硫平。

        几乎隔一个时间段,就需要吃一些药。

        周唯心疼却又帮不了程山。只能帮助他减少一点不安与失落。

        两人在医院养了一周,其实周唯两三天便好了,只是程山的伤没有长好,周唯不想让他随意行动二次扯开伤口,才在这个西南城市耽搁许久。

        期间校长和李老师听闻他们因为这次的山体滑坡都受了伤,心里很过意不去。特意赶来医院探望。

        他们没有随叫随到的巴士,几十公里的路,他们徒步了两天两夜。

        带了孩子们慰问的信、画等。

        还有年迈的阿嬷。她的家被山上滑落的巨石冲撞损毁殆尽。现在由政府安排住在镇上临时搭建的避难所。

        之后会有修房补贴,帮助大家重建天灾之后家园。这次突发的山体滑坡收到了地震的影响,外加连夜暴雨,促使了突发的山体滑坡。

        预警时间间隔虽短,但幸好当时救援队及时出动,极大地减少了伤亡率。多半是像阿嬷家这样,距离山体滑落最近的,距离镇政府远的人,没有第一时间接收到避难信号。

        这次灾后伤亡统计,10人受轻伤,无一伤亡。

        返程的飞机上,程山细细地给周唯讲述了他在国外的经历。

        除去周唯通过叶朗了解到的,她这次了解到的是程山的版本,是更接近黑暗的一版。

        程山的妈妈18岁的年纪,她不爱程庆国,却被强迫无奈生下程山。后来忍受流言,独自养育程山到懂事明理。最终狠心丢下儿子,为了追寻梦想,毅然决然去了国外。

        “我从前的心狠,以及我最初的不安,就是源自于这段经历。包括后面诱发双相,这也是一重原因——被抛弃的不安感。

        还有就是我生活在私生子这重身份下的——割裂感。我自知从出生,我就是错误。这种感觉潜藏在我的潜意识里,可是我表面上越对这个身份无所谓,我心里潜藏的割裂感就会越强烈。”

        这是诱发程山双相的,成长期的伏笔。

        其次是他青年时期的,也就是从18岁成年,踏上飞往异国的飞机开始的那天。

        “我妈妈在国外学了自己热爱的艺术,认识了新的朋友,其中就包括最后拉她入深渊的男朋友。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毒品的我不知道,她从没有跟我说过。但是你还记得你之前有次在我家,我接了一通电话之后就把你赶走了吗?”程山平静地叙述。

        “记得。”那天的程山和电话那头的人爆发了剧烈的争吵,但因为是用的英文,她并没有听懂两人在吵什么。她当时还为程山对她忽冷忽热的态度而不满。

        “那天是她男朋友给我打来电话要钱。那不是第一次,我远在国内,鞭长莫及。不然我当时也许会去国外把那个男人杀了。我无数次想过我的人生已经一文不值了,不会更糟了。”

        “不是的,你的人生刚刚开始。”周唯知道程山不是一文不值的人。

        程山温柔地视线落在周唯眼中,“我当时正是想到了你,所以我最后没有去,而是按照他的要求,定期给他付款。他也许是从我妈妈那里知道我有钱吧。那次是我刚把钱汇过去不久,他很快挥霍完了,又来跟我要。

        他逼着当时犯了毒瘾的我妈妈拨通了我的电话,然后对着电话哀嚎不止。如果我不把钱给他,他会打她更狠。”

        程山说到这里,忍不住咳嗽,他后背的伤还没好完全,引得周唯心口一紧。

        毒瘾发错的人,那哀嚎是最折磨人的。何况电话那头的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面对她的哭泣与哀求,身为人子,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置之不理。

        周唯握紧了程山的手,“太痛苦的话,就不说了,我不关心那些渣滓!”

        程山和周唯并排坐在头等舱,他将周唯揽进怀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男人和盘托出自己的不堪,其实需要极大的勇气,“没事。那些记忆已经在我心里淤积了太久,像淤血一样。不吐出来的话,更难受。”

        所以,他要说。

        他已不再畏惧,他已经凭自己走到了光下,就不会在意身后的阴影。

        “那段时间,我的确陷入了一段时间的低迷状态。后来我逼不得已每个月需要给他汇更多的钱。直到第二年春天,我去参加化学竞赛之前,我每个月都按照约定给钱。

        但比赛集训那几天,我没有手机,没有接到他们的电话。我妈妈就把电话打去了我爸爸那里,他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李元华也知道了我的存在。程庆国是入赘的李家,靠李元华的母家发家。李元华不想让我待在国内,他再喜欢我妈,也要把我送走。

        我当时不想走,我在想如果我走了,我的唯唯该怎么办?”

        周唯感动地和他对视一眼,“我真的有这么大本事呢?”

        “不骗你。”

        “但如果我不走,他不会派人去救我妈,带她去戒毒所。她可能在去戒毒所之前就先死在那个男人手里了。

        但是我到了英国之后才发现,李元华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我只有一张入学offer,却给不起学费。所以我没去上学,我逃了,去找我妈妈。我不能失去生计,又失去妈妈。

        这个诺言,我爸实现了。他的确派人把我妈送去了戒毒所,但是他做得太粗糙,那群人是一群无赖。我妈妈在戒毒所里也被折磨,被羞辱。”

        程山说这段时,语气不由得变得冰冷,犹如烈烈寒风将皮下的骨骼吹彻。

        “到了之后我去戒毒所没有见到我妈妈,见不到。那群人也意外发现了我,我被他们逼着吸毒。我拼命把自己送进了戒毒所。

        我在里面过了一年,最后我出来了,但是我妈妈没有……出来后我把那个男人打得半身不遂,我弄到了持枪证,买了枪支弹药。他们只是一群最底层的瘾君子,他们没有这些东西,更没有势力,所以他们后来不再来招惹我。

        我把妈妈葬在了她最喜欢的一个州,那里有她喜欢的向日葵。也许她舍下一切,满怀期望地出国是为了年少时的梦,但是这些都被毁了。”

        周唯虽然没有见过程山的妈妈,但是子肖母,程山长的这样好看,她妈妈一定也是个向日葵一样美丽的女人。

        如果没有遇到非人被骗,被扯烂,她该是一个浑身散发艺术气息的优雅女人。

        “时隔多年,你会恨她吗?”

        “我想的更多的反而是,我是她花一样的青春年华里,最大的污点。但是她还是选择生下我,养育我。直到我懂事明理,才离开我。现在的我是感谢她的,赐予我生的权利。”

        即便在被丢下的最初,程山有过不甘与怨怼。但现在的他,懂得了身处那个名节大过天的年代,他的妈妈已经尽到了一个母亲应尽的所有责任。

        每个女性都是坚韧的花,明艳美丽。拥有与一整个春天争俏的底气。

        却免不了生活总有不幸,总有这样那样的人要独有花而璀璨它。

        “之后我生活勉强算是回到了正轨。我又回到英国,打工挣钱,回到了学校继续学习。

        但是每每午夜梦回,我都会想到妈妈,想到那些黑暗血腥的画面。最初是失眠,然后是幻听、出现幻觉。我的情绪开始变得极端悲伤又极端激动。我觉得自己彻底失衡了。

        但是我很怕自己那么努力打工学习,想要回到国内的愿望再次落空。我只好逼迫自己去看心理医生,吃药,保持运动,坚持学习与工作。

        至少在这些尝试和药物的作用下,我勉强保持了平衡。之后的几年拍了几部电影,拿了些奖。然后就是我听说了你和程钰谦订婚了。我没办法再躲在国外了,如果彻底失去你,我又会变成最初那个一文不值的人。

        那时如果有人给我一些赎金,我愿意去烧光世界所有的教堂,杀死所有人的信仰,毁掉一切希望。

        最后可能彻底变成一个疯子。”

        听完后周唯极力不让自己颤抖。

        原来他的敏感点是周唯,极容易被周唯的事情刺激到犯病。但从他回来之后,他们的每次遇见都是周唯在烧掉他的信仰,折断他的翅膀。

        难怪她觉得程山整个人都发生了大转变,不是他变了,是他生病了。

        他的疯狂他的低眉敛首,都是他在生病。就好比发烧时会浑身疼痛,却又虚弱乏力一样。

        “我,我不是在吓唬你,也不是在逼迫你。如果你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威胁你。”程山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多可怕,刚刚多可怕,现在就多害怕。

        他怕说出这些恐怖的话、这样糟糕的自己会吓退周唯。

        周唯红着眼眶,绝望地去拥抱努力拼凑起自己的程山。她说,“从前你跟我说,难过是要像蝴蝶振翅一样,轻轻拍拍拍自己,鼓励自己。只要努力振翅,就不会被淹没。”

        她还说:“我心疼你。如果我当时有机会站在你身边,那我一定是你的帮凶,你的从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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