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前尘
“离婚！！我要跟你离婚！！”
“我告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你给我跟那个男人断了，我还能留你们母子一碗饭吃。”
女人叫嚣着抓狂着，尖锐的嚎叫声时常传遍整个房子，“你们让我恶心，你们父子都让我恶心。我要不是嫁给了你，我能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是你毁了我。”
孟行出生在十八线的一个小县城，他的母亲在十八岁的时候考上了大学，顺利的大学毕业，随着而来的就是父母窒息的催婚。
大学刚毕业回家，被邻家的母子设计有了孟行，女人苦苦哀求着，她要打了孩子当这件事从未发生。
可是周围人舆论的压力以及父母理所当然的思想，一个刚刚毕业单纯的女孩子被迫妥协，嫁给了一个不爱的男人。
婚后这男人开始本性毕露，三观理念的碰撞让女人几欲作呕。
随着年龄的增长，争吵越来越多。
逐渐长大的孟行谁也不像，男人依据这点可笑的想法，居然真的查到女人出轨的证据，那是第一次男人开始家暴。
孟行低眉顺眼的坐在沙发上，发顶被母亲抚摸，女人顶着青紫的脸，自嘲了一声，“阿行，你不该出生的，你不出生就不会吃这么多苦。”
“你爸那种劣等基因，就不该延续下去祸害别人。”
“我不能给你一个完美的成长环境，你当初还不如死在我的肚子里。”
永远的自怨自艾，他知道女人病了，孟行也知道，他好像也病了。
女人对他最温馨的时刻，是有一日她把孟行叫到身边，温柔的抱了抱他，她说：“还好，你长得谁也不像。”
家中没人的时候，孟行坐在阳台上，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的圆月，学着母亲拥抱她的样子，双手抱住自己，蜷缩在一起。
“还好他谁也不像，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女人发狂起来歇斯底里，会疯狂地自虐，还会摔打手上能触碰到地一切。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为了你，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
“孟行，是你毁了我。是你爸毁了我。”
孟行看着落地镜中麻木而又稚嫩的脸，这种场景即便来了两次三次无数次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抱一抱当时地自己，发自内心地，即使他知道女人听不到。
“那你别生我啊。”
啪！
脸上火辣辣的疼，孟行被打的摔在了沙发上。
灵魂深处，一个稚嫩的声音夹杂着恐惧，“你……你是谁？！”
孟行被这一巴掌打醒了，瞪大了眼睛，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他却不知道这眼泪到底是谁的。
“你是谁，你为什么能在我脑子里说话。”
“为什么能短暂控制我的身体。”
孟行以为他经历了一次，早已经熟悉所有的状况，可这次状况外的，却令他毛骨悚然。
他也想问为什么。
这难道不是个幻境吗？
所以这是什么？真实的可怕。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孟行没有回应六岁的他，选择了沉默。
小孟行每天就是上学、吃饭、睡觉。他是所有人嘴中的怪胎，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
他的衣服总是脏脏的，女人总是会忘了给他洗衣服准备早餐和午餐。
男人也总是夜不归宿，这个家早就支离破碎。
他的出生好像就是给别人带来不幸的，很凑巧的生在了冬至当天，就好像上苍开的玩笑，想要向众人证明什么。
孟行是在冬至那天走丢的，那次放学他绕了远路，去了隔壁解道的一个糖果商店，给自己买了一颗糖。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将糖果放在长椅上，竖起来，竖起来的那个纸质圆棒权当蜡烛，对着它许了一个愿。
“我希望我谁也不像，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呼……
小孟行张着嘴，吹灭了“蜡烛”。
许完了愿，剥开糖衣，含在嘴里，享受着甜丝丝的味道。
“小朋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是不是忘记回家的路了？”
小孟行踢踏着腿，将嘴中的糖换了个腮帮子，仰头看着，没有说话。
是个阿姨，长得像个慈眉善目的菩萨，穿着白色羽绒服，像极了他死去奶奶供奉在佛堂上的佛像。
小孟行眨了眨眼，在那个阿姨即将僵硬的笑容之中回应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刚刚在给自己过生日。”
白衣女人明显愣了愣，伸手在他的发顶揉了揉，发现他不怕生人，“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过生日啊，这么晚了，阿姨带你回去好不好，阿姨送给你生日蛋糕。”
小孟行坐在长椅上没有动静，女人牵起她的手，“阿姨带你回家找爸爸妈妈。”
孟行背着书包，默不作声，眉眼低顺，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很温暖，妈妈和爸爸从来不会牵着他的手 。
“别跟她走。”孟行在他脑海深处劝阻。
小孟行这么多天已经逐渐熟悉脑海中的人，但他丝毫没有迟疑，跟上了那个女人的脚步。
小孟行被带到了这个女人的家中，女人的孩子低头奋力写着作业。小孩眼前一亮，跑到这个女人身边，给了女人一个熊抱，“妈妈，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啊，你怎么买了蛋糕？”
小孩接过蛋糕，兴冲冲的放在茶几上。
女人的丈夫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到小孟行的那一刻，脸色一变，拉着女人走到一边。他的嘴中还叼着烟，狠狠的吐了一口，烟雾缭绕。
“怎么回事？”
女人小声道：“接头人临时有事，这孩子乖的要命，不哭不闹，我想着就带回来了。”
“你这样会害死我们一家的！”男人还要说什么，被两个孩子的交流吸引了目光。
女人的儿子大概才六岁，上一年级的程度，但却比小孟行高了半个头。
苏沅指着他作业中的一题，“你算错了。”
小孩愣了愣，顿时脸有些红，“最后一题太难啦，是个奥数题，我不会写，随便算的。”
小孟行坐在地上，拿着笔在草稿纸上随便算了几步，画了一个圈，“答案是这个，不过这个题干应该错了，我把条件改了一下。”
男人的手机适时的显示老师艾特全体成员的消息，表示作业上面最后一题的题干需要修改，请家长辅助孩子作答。
男人和女人面面相觑，看着丝毫不差的答案和修改的条件，眼里露出了不可思议地震惊。
小孟行在女人家中住了三天，第四天被女人用一个由头带了出去，到达目的地后，小孟行看出来她在等人。
被女人捏着的手反握回去，小孟行仰着头，眼中带着一丝希翼，“我可以给小泉辅导作业，我还可以做家务，我能不能……不走。”
女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逼着自己没有看他。
“她会卖了你，将你卖到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孟行的声音不掺杂任何感情。
小孟行却丝毫不理会他，挣脱了女人的手，在女人有些慌乱的神情之中，缓缓道：“我不跑，我能知道你准备把我卖到哪里吗？”
女人的申请堪称惊恐，手心捏着汗，忽然几个中年大汉冲了过来，将女人摁倒在地，“别动！警察！！”
小孟行的脸上一片茫然，在一众警察的眼中以为他是被吓傻了，警察叔叔宽阔温暖的怀抱包裹着他，将他提起来抱在自己的怀中。
小孟行神色更加迷茫了，“叔叔，你们在做什么？”
警察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你的爸爸妈妈在等你，别怕。”
“可我就是在向这个阿姨问路啊，你们为什么抓他？”
警察：“？”
孟行的嘲笑传递到了小孟行跟前，小孟问他，“你笑我不该放了这个人贩子？”
孟行知道小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这仅有的同情心，迟早得吃苦头。”
小孟行听不下去，继续装成天真烂漫的样子，和警察解释他们之间的无辜。
另一个警察粗声质问，“你不是人贩子你心虚什么？”
女人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是她第一次拐卖人口，能不慌吗？！她哽咽一声，“刚被老公家暴，情绪没收好。”
警察：“……”
“这么说，我们还得去你家一趟。”
女人还是被查了出来，但由于是第一次并且没有造成实际后果，小孟行一边表现得异常依赖她，为她辩护，从轻处罚。
小孟行被送回了自己家，不出意外的遭受了两顿打。
这一次他的一只胳膊险些被男人打骨折。
小孟行才知道，他的失踪并没有让父母担心，反而是学校班主任发现他不在，紧急联系家长，但是父母并没有找回的意思，无奈下报了警。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保有期望。
没有几天，他又失踪了。这一次是他主动失踪。
男人看着家门口的小孟行，目眦尽裂。而小孩像是没有意识到一般，张了张嘴，还未说完一句话就被打晕了过去。
小孟行被卖给了人贩子，关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下，这段记忆曾经在梦中无数次重现。小孟行的眼神呆滞，甚至有些费解。
儿时的他自大，以为自己懂了一点，就已经无所不能了。
心理脆弱的一拳到处都是碎渣子，因为自幼不曾拥有，所以对别人的善意极度渴望。
可他总是对人性的恶不了解，他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父母，好像所有人都是好人。
所以在那座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中，他经历了殴打，经历了和所有被拐卖的小孩争夺仅有的口粮。
自作聪明的脑子第一次感受到了吃力，在绝对的蛮力面前，所有的三观开始崩塌。
小孟行的瞳孔一片涣散，将自己抱成一团，一日又一日的沉默寡言，直到有一天在沉默中爆发，他用一块不知道哪来的砖头，砸晕了欺负他的小孩。他骑在那个孩子的身上，高举着手中的石头，面容狰狞的好似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眼泪硕硕的往下砸，嘴唇被他咬出了血。
孟行喉咙干涩，险些失声。在他的脑海中问他，“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听得懂我说的话。”
砖头裂成了两段，小孟行始终没有下得去手。
孟行沉默的看着他被一群赶来的成年人拳打脚踢，似乎能够感同身受，想要按一按自己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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