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从始至终我都知道
新年的凡尘格外的热闹，走街窜巷，到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
一条街都是热闹的红，屋檐上挂满了灯笼，红绸在冷风中飘扬，再走几步是个包子铺，蒸笼打开的一刹那，热气蒸腾。
卖货郎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勾织出一张名为凡尘的网，孟行看的入了迷，停在了包子铺旁。
苏沅回头看他，以为他想吃包子，牵着孟行来到包子铺门口，“老板，来两个肉包子。”
“好嘞客官。”包子铺老板拿包子的间隙，抽空往苏沅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睛定格在红衣白氅的孟行身上。
将包子递给苏沅，老板笑着道：“好生俊俏的公子，就是有些瘦弱。天衍城的冬日养人，还是得好生养一养。”
苏沅听了孟行被夸比自己被夸还要高兴，风姿卓绝的裕怀君，他的。
谢过老板牵着孟行往前走，停下来打开刚出炉的包子，吹了吹等到温度适中才递给孟行，“师尊尝尝，这家的肉包子也是城中一绝。”
说完苏沅整个人也是一个咯噔，心口跳了跳。孟行好像一直尝不出味道，每每用餐的时候，就跟着池霄身后夸，让他有一种他完全没事的错觉。
孟行品出他愣怔神情下的一丝痛意，接过包子咬了一口，“唔，烫的，好吃。”
苏沅抿唇，知道孟行在哄他。大过节的也不想扫兴，再次追问他的味觉为什么没的，牵起裕怀君的手，陪着他往前走。
大致逛了一圈，孟行看到一家店铺就停下来，微微仰着头，嘴角噙着笑，严重明晃晃地写了几个字，“工具人，买单。”
又路过一个酒巷，若说平常地店孟行只是反应尚可，满巷子的酒香中夹杂着年味，孟行直接将苏沅推了进去，“乖徒儿，过去买他个一百坛。”
苏沅无奈的回头看他，大过年的也不想扫兴，反正这酒他拿着也不会让孟行喝到几滴。
一大把年纪了，总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肠胃不好还想喝酒。
孟行看他走进去跟店家交涉，在外面对着说了几句，又被前方吸引过去。
等一百坛酒清数出来入了苏沅的储物戒，店门口哪里还有孟行的影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慌张，就好像一旦孟行脱离了他的掌控就再也回不来了。
“师尊！！”
苏沅深吸了一口气，巷子尽头的拐角处，孟行双手插进袖口，伸出一个头，拨冗拿出一个手在空中对他招了招手。
苏沅这才松了一口气，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成衣店。
很小，但是五脏俱全。
衣服皆是时兴的款式，很适合孟行。因为是除夕日，店里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孟行指着上面挂着的一排衣服，让人拿下来。
今日的孟行兴致格外的高，在店老板没看到的角度，苏沅执起孟行的手，在他的指骨上轻轻吻了吻，“师尊今日这么高兴？”
孟行的手指往回蜷了蜷，双指并拢抵在他的心口，往后一推，“没个正形。”
店主拿着一挪衣服，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闪过惊艳的神色，问道：“二位都要试吗？”
孟行指着身边的苏沅，“全给我徒弟各来一件。”
“师尊？”苏沅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店主眯着眼笑了笑，凡俗的新年，每次都会有一些凑热闹的仙君下来过节，不足为奇，但是这么俊俏的师徒俩倒是少见。
“长者赐不可辞，小哥就当是全了你的孝心。”
孝心你妈。
苏沅动了动唇，却没说话。低眉看向孟行，却见他兴致勃勃地看着一款黑色的衣袍。
“师尊喜欢弟子就去穿。”苏沅拿着黑衣到帘后更衣，不出片刻穿好了衣服走出来。
店主深吸了一口气，俊俏，果真是俊俏。
如果说这位红衣仙人是那种妖冶的美，这个徒弟穿上黑色劲装就像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刃，眉眼深邃，长眉入鬓，鼻梁格外的挺翘，少一分则显得柔和，多一分又过于刚硬，这么刚刚好的平生少见。
身姿挺拔的少年郎，被黑衣包裹，浑身的锐气尽数突显。
孟行拿过店主手中的黑金大氅，亲手为他披在身上，金冠束发，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息。
孟行满意的点头，“就这么穿着吧，还怪俊俏的。”
剩下的衣物苏沅没有亲自试，拿到合适的尺寸一股脑的被苏沅塞进储物戒中。
被孟行夸了，在他嘴中能得到一句丝毫没有贬义的词儿，平生少见。
出了巷子，碍于大街上都是人，不好太过露骨，苏沅凑近问道：“果真俊俏？”
孟行从未跨过一个人好看，上一次夸池霄，一句“怪傻的”，让他的大师兄怀疑人生。
孟行不知道从储物戒拿出一个糕，啃了几口，看着他满心荡漾的样子，眉眼一弯，传音入密，“乖徒儿最俊俏，尤其是在为师的床上。”
苏沅：“……”
今日的孟行难道是吃错了东西了，赤/裸裸的暗示，真的是，苏沅的眼神漂移，突起的喉结滚动。
闹市人多，魔尊大人被裕怀君撩的七上八下，孟行不慎被人撞了一下，手中的糕点落地，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圈，被迎面而来的过客踩碎。
苏沅立刻收敛心神将孟行护在怀中，“师尊，没事吧？”
孟行摸了摸腰间，毫不在意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你今早给我挂的腰坠不见了。”
哦。腰坠。
还没什么大事。
他亲自在秘境之中得到的玉种，花了一两年雕刻的定情信物，还特么被人顺走了。
这年头敢偷到他头上，可见是吃了豹子胆了。
苏沅锁定玉佩的气息，和孟行吩咐了一阵，飞身追了过去。
“裕怀，你先在知味轩等我，一会就过来。”
孟行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来得及发出声，人就已经跑远。
“命该如此，切莫强求。”
知味轩的饭菜终是吃不到了。
孟行捻了捻发间红色的丝带，在指尖绕了一圈。
比肩接踵的闹市之中，他呆呆战了好一会儿，才跟着苏沅方才的脚步，也赶了过去。
……
贼人的轨迹越来越明显，穿过喧闹的人群，周围的景色逐渐荒芜，直到郊外，苏沅才感到有些不太对劲。
偷了人的东西跑无可厚非，可是这个人就像是吊着他一般，不见得比他块，可就是每次他都慢了半步。
一个速度差点能够和他匹敌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为了一块玉佩。
那黑袍人在一个空旷的林地站直了身，苏沅也刚好落地，冷漠道：“说吧，你要怎么死？”
黑袍人转身，拂开头上的衣帽，忽地单膝跪地，双手将玉佩奉上，“尊上饶命，云溯唐突了。”
在天衍宗的势力范围看到魔族的人不是什么好事，苏沅的脸色变的有些可怕，将玉佩抢过来，喝道：“你不在徐九涣身边待着，玩忽职守，云溯，你该当何罪！”
云溯漠了好一会了，像是在强忍什么情绪，好一会儿才哽咽了一声，将头压得更低。
苏沅大致能够猜出来了，但还是不敢相信。
就听到云溯接着道：“药阁长老说，护法大限将至，尊主回去看看吧。”
手中的玉佩摔在了地上，出现了几分裂纹，苏沅脑海中嗡地一声，一时间有些空白，什么也想不到。
甚至他不能理解大限将至是什么意思。
徐九涣和他同胞同泽，一起长大，那么儒雅风流的一个人。
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仙器芫兀，对，仙器芫兀，是日子太过安逸了，让他忘记了家中还有一个亲人在等他回家。
但是云溯成功的打消他的幻想，“长老说，即便有仙器在手，成功也不过五成。百年来的剧毒，已经掏空护法的身子了。”
是徐九涣不愿意说，默默承受了下来。
但是云溯是一直陪他到最后的人，那个人有时候痛极了毒发晕厥过去，时常面无人色。
但仙器芫兀却迟迟不来。
苏沅终究还是太过年轻，这一瞬间唯一想到的是孟行，他在世间的两个亲人之一。
他如今和孟行互通心意，如果他去求他，孟裕怀一定能够体谅他的。
“阿沅。”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对，魔尊苏道颍在血海中厮杀百来年，第一次感受到了极端的恐惧，他瞳孔巨缩，僵硬的，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他，这时间彷佛过了一个世纪。
孟行眼中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又或是，魔尊苏道颍。”
苏沅往后踉跄了几步，踩上了一块玉珏，他低头一看，那串鸳鸯佩已经被他亲手毁了，碎裂的不成样子。
孟行的脸上连一个情绪起伏都没有，就好像，早早预料到一般。
苏沅脸色苍白，伸出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想要重新牵着他的手，孟行的眼神陡变，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厉。
孟行开口了，却让苏沅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仙器芫兀啊，果然又是一个因为他接近我的人。”
孟行将芫兀拿出来，在手中抛了抛，“这么个破石头，就真的让你们这些人趋之若鹜吗？”
“不是的。”
“十年，魔尊为了一个人，还真是忍辱负重。”
不是的，他起初是因为仙器接近孟行，可是最终把自己栽了进去。
“师尊，你听我解释。”
云溯见自家魔尊卑微到这个地步去求一个正道中人，不悦地瞪着他，“既然仙器对你来说不值钱，我们尊主当了你十年的徒弟，伺候你十年，就抵不上一个小小的仙器吗？”
孟行歪了歪头，芫兀放在指尖不停歇的转，“这怎么能相抵呢？你这么说，如果有人甘愿伺候我几百年，我就该把命拱手相让了？”
“你！！”
“你闭嘴！！”苏沅一掌打在云溯的身上，让人足足退到了几米开外。
苏沅的眼眶赤红，沁了水意。他知道孟行是什么性子，所以才害怕。
孟行这人好的时候能够将一个人宠到骨子里，但是性情却是冷的，如果失望了，毫不留情的收回所有，就好像自己从未做过一般。
“十年前，我来到天衍宗，的确想要你身上的芫兀，因为我有一个兄长。师尊，他要死了，一百多年来剧毒缠身，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我怕你知道生气，一直瞒着你，我本来是想跟你说清楚的，我……”
孟行的双眼轻轻的阖上，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转而嘴角挂上他标志性的微笑，若有若无，眼神是刺眼的戏谑，“怕我生气就用手掐在我的脖子上想要断送我的性命？”
苏沅猛地抬头，脸色煞白。
“怕我生气就故意灌醉我想要偷抢仙器？”
苏沅的嘴唇颤抖。
孟行毫不留情，一句句话像刀子似的扎进苏道颍的心口，在里面搅弄一圈，鲜血淋漓。
“怕我生气，就在秘境之中设下埋伏，魔尊阁下，你的担心孟某人可担待不起。”
脚下的玉珏有几块化为齑粉，苏沅几乎要站不稳，“你都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苏道颍，孟某人也算是痴长你几百岁的年纪，都能当你的祖宗了，从始至终我都清楚。”
从始至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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