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梦中境（三）
“你都想起来了？”游乞有些不敢置信，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吴衣转过头，看着游乞苍白的脸色和极力掩饰的紧张，梦境和现实交错在一起，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同一个事实，一个自己之前无论如何都很难相信的事实，慢慢坐起来，说：“我只想起了一点点。”
游乞一动不敢动：“比如？”
“你是北风，沐无衣的弟弟。”吴衣顿了顿，接着说，“而我，曾经是沐无衣。”
游乞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有些愣住：“曾经？”
吴衣知道下面这些话会让游乞难过，但还是选择如实说道：“风儿，抱歉。我现在无法完全将自己当作沐无衣，我这二十八年，完全是以吴衣的身份度过的，属于吴衣的人生轨迹非常清晰，我都能记得；而属于沐无衣的人生却像隔了一层纱，我只有在梦中才能体会到沐无衣的喜怒哀乐，才能忘掉自己是吴衣这件事。”
过了这么多年，再次听到“风儿”两字被日思夜想之人亲口喊出，哪怕还有些微遗憾，但游乞实在忍不住，上前轻轻抱住了吴衣，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哥，我真的很开心！你永远不用对我说抱歉，是我太着急了，我忘了你才刚刚苏醒一个月，记忆自然不可能全部恢复。不过，至多再过两个月，我相信，你就可以全部想起来了。”
吴衣稍稍松了一口气，回抱住他，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打趣道：“那就好，本来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只能想起那一点点记忆，还被吓个半死。”
游乞稍稍松开一些，在他耳边担忧地问：“你梦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吗？”
“是的，”吴衣维持姿势不动，心有余悸地说，“非常可怕。”
“哥，别怕，噩梦一般都不是真的。”游乞轻声安慰道。
“我知道，所以醒来后我就不怕了。”吴衣先是点了点头，但是想到梦中北风的结局，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安，于是松开手，仔细观察了眼前人，发现了另一件情况的奇怪的事，于是轻轻握住他的手腕：“风儿，你身上的伤不是好了吗？为什么脸色还是这么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游乞微微一笑，轻松地说：“哥，别担心，我从小就这样，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吴衣直觉不太对劲，但之前鸣其道也说游乞的伤好了，于是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担心，又想起梦中的另一件事，于是问：“替灵术是什么？”
“替灵术？这是什么？”游乞疑惑地说，“我只知道替身术，还是在拍卖会上了解到的。”
吴衣感觉到游乞的脉搏没有突然加速，仍旧保持着之前的频率，说明他此时没有紧张，也应当没有说谎，于是笑着说：“我在梦里听你说的，但是你没有告诉我这是什么法术，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游乞有些好笑地说：“哥，虽然做梦有助于你恢复记忆，但梦和现实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那我为何会从沐无衣变成吴衣呢？百草试炼谷中，你身上的伤是到底是谁害的？还有，你的眼睛为什么会……”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游乞说：“哥，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还有很多疑问，但是，这些等你恢复全部记忆的时候，自然就会知晓答案了。”
“行，那我先不问这些。”吴衣见游乞不想说，也不愿勉强他，将手拿下，然后又想起其他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要改成现在这个名字？”
“一来是为了躲避以前的仇人，二来，”游乞低声说，“‘北风’是哥哥你给我取的，我只想听哥哥这样叫我，你不在时，我也不再是北风了。在你捡到我之前，我只是一个乞儿，所以，我给自己取名叫‘游乞’。”
“你……”吴衣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游乞继续说：“哥，等你记忆完全恢复的时候，我就会变成曾经的北风了。”
“幼稚。”吴衣好笑地说道。
“嗯。”游乞欣然认领了这个评价，说：“哥，以后有外人在时，我还是叫你吴小公子吧。”
吴衣本来就对自己现在的身高不太满意，总觉得“小”字在内涵自己，想了想说：“你还是直接喊我吴衣吧，吴小公子太生分了。如果有外人在，我喊你游公子吧。”自从想起对方是自己弟弟后，“游兄”两个字也是很难喊出口了。
这个称呼简直正中游乞下怀，自然地接道：“嗯，无衣。”
“啾啾……”小白在枕边睡醒，虚弱地叫了叫。
吴衣一惊，突然想起还没给小白喂食，立马把小白捧起给它投喂灵力，心疼地发现本来圆滚滚的小白又瘦了一圈：“抱歉小白，粑粑不小心睡过头，饿到你了。”
小白一边疯狂干饭，一边蹭了蹭吴衣的手心，示意没关系。
“我睡多久了？小白怎么瘦了这么多？”吴衣自责地问。
游乞说：“三天。我们试过喂小白其他东西，它都吃不下。”
吴衣捧着吃得欢的小白，忧心地说：“难道小白只能吃我的灵力吗？万一以后我再发生什么事，它不得饿死？”
游乞脸色一变：“别胡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啾！”小白也表示被吴衣这句话给吓到了。
吴衣见游乞突然变这么严肃，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后又摸了摸小白的炸起的毛，说：“风儿别生气，哥哥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游乞简直拿他没有办法。
“其他人现在怎么样了？”吴衣问道。
游乞：“鸣其道和青不叹的毒都解了，方见贤仍在昏迷中。待他醒后，你准备怎么办？”
吴衣在昏迷前就想过这个问题，说：“我猜方见贤修炼魔功的事情已经在如意城传开了，估计他很难再在那里继续生活下去，我想将他们兄妹送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当然，最后去哪里还是要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
游乞：“我们现在正在前往朝暮城，那里不仅繁华，还地处偏远，也许是一个落脚的好地方。”
吴衣一听，眼睛一亮：“朝暮城，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我们一起去看看也好，如果他们兄妹喜欢住在那里的话就更好了。朝暮城城主是谁啊？”
游乞：“城主是济沧海，无门无派，与其他门派也没什么来往。”
济沧海？一个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的铮铮铁汉形象在吴衣脑海跃然欲出。
吴衣觉得有些奇怪：“那朝暮城这么繁华，其他门派就没有想来分一杯羹的吗？”像如意城背后有理丝桥水、梅岩城背后有长生阁，很多门派和城池之间都是互利共生的关系。
游乞说：“在朝暮城刚有起色时，的确有很多门派想与它结盟，但是都被济沧海拒绝了，理由是嫌麻烦。”
“那济沧海肯定很厉害吧？”吴衣听得有些好笑，这些被拒绝的门派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游乞点头：“的确很厉害，这人修为深不可测。最初很多人想找他麻烦，但统统被打跑了，后来有很多高手想挑战他，甚至还有天阶修者，但至今无人能胜，所以现在没什么人敢惹他了。”
“朝暮城既然地处偏远，又没有其他门派作为盟友，那么是如何发展起来的呢？”吴衣不解地问。
游乞：“因为朝暮城不收税，所以很多商人愿意在那里做生意，慢慢地就繁荣起来了。”
吴衣简直惊呆了，心想，这位城主怕不是什么圣人转世吧：“若无税收，那维持朝暮城运转所花费的钱和灵石从哪里来啊？”
游乞：“这与朝暮城的历史有关。最初，朝暮城不叫这个名字，也只是一座既偏僻又荒凉的城池，再加上经常遭受强盗、妖族和魔族的劫掠，所以没人愿意当城主，百姓自生自灭。后来，济沧海出现了，将所有来犯者一律赶走，护佑了城中百姓，所以大家都尊他为城主。
朝暮城这个名字就是济沧海成为城主之后取的。有人说是因为济沧海有一深爱之人，两人相爱却最终天人永隔，故将此城取名朝暮城，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之意。
他当上城主后，仍旧一人独来独往，不要人服侍和跟随，也不愿管城中事务，所以城中并没有人管事，也因此一直没有收税。
后来，随着朝暮城中人越来越多，各种矛盾层出不穷，而城主又不管事，大家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故城中商家自发成立了一个商会，主管城中一切事务，延续了不收税的做法，所需花费都由商会提供。商会的会长相当于城中实际上的主事人，每十年选一次。因为这种方式选出来的会长还是有点本事的，再加上有济沧海这尊保护神，所以朝暮城越来越繁华，至直今日。”
吴衣：“那济沧海多少岁了？”
游乞：“无人知晓，只知道朝暮城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济沧海肯定超过一千岁了。”
吴衣讶异道：“他居然有一千多岁了？”
游乞点头：“更神奇的是，济沧海的样貌依然非常年轻。”
吴衣：“难道他有特殊的驻颜技巧？”
游乞解释道：“不止如此。修为越高的人，寿命越长，相貌会自然地维持在年轻时的样子。如果有人面容苍老，说明他修为不足以延长他的寿命，也就是大限将至。所以，虽然没人知道济沧海的修为，但大家都猜测他应是处于天阶渡劫期，甚至比渡劫失败的万刀门掌门还厉害，因为后者还不到两百岁，却已显现出老态了。”
吴衣想了想，说：“比天阶渡劫期还厉害，那他岂不是应该早就飞升成仙了？”
游乞：“这也是所有人都奇怪的地方——只要一个人修为到了该飞升的时候，不管他想不想，雷劫都会如期降临。按理说，他早就应该渡雷劫了，但是他一直没有，所以也有人怀疑他并没有天劫渡劫期的修为，只是用秘法保持了年轻。”
吴衣心念一动：“济沧海是人族吗？”妖族的确一般比人族活得久一些。
游乞：“应当是吧。如果是妖族，只要运用灵力，就会散发出妖气，魔族也是如此。但与济沧海交过手的人很多，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妖气。”
吴衣一惊：“完了！我也用过好几次灵力，那我的妖精身份岂不是早就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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