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定治大比
天师教总坛位于彭州。
彭州称谓《元和郡县志》释为“彭州以岷山导江，江出山处，两山相对，古谓之天彭门，因取以名”。此为今彭州名称的由来。
彭州境内有曼山，面有湔江清流潺潺环绕，背有龙门山脉蜿蜒盘桓。松柏如盖，群山如阙，当真是修身养性，悟心证道的风水宝地。
层峦叠嶂处，一座五层金顶道馆坐落其中。正是天师教总坛——阳平观。
今日的阳平观，没有了往常的清幽静寂、缥渺虚幻。曼山峰顶的演武场上，黑压压挤满了前来参加大比的教众。辰时三刻，天师张道陵一身黄袍黄冠，从阳平观走出来，缓缓登上二十八级台阶。
率门下教众焚香祈福后，各治祭酒便领着各自的弟子，分别落座在演武场周围的八卦台上。
演武场有内外两圈，内圈为先天八卦，分别是：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个比武台分别设在内圈的八个卦象上。每个比武台长十丈，宽八丈（比一个标准篮球场略大）。外圈为后天八卦，分别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各治所分坐在指定的方位观看比斗。
元惜年是第一次见到张天师，带着崇敬的目光仰望着这位传说中的奇人。
张天师身高九尺，两臂修长，眉骨宽而拱，肤色朱红，棕发碧眼。像极了外国人。这与他心中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道士形象天差地别。一时间无法置信，怔怔的望着天师发呆。
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天师也朝他这边看来。元惜年慌忙转过头去，假装啥都没有发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天师看他时，似乎笑了一下。
八卦台中心的阴阳鱼上，天师的关门弟子赵升和王长，正用竹筒在为即将比试众人抽签。二十四个治所，总共六十四人参赛。竹筒中有六十四支卦签，每念一个名字，抽一个卦签。待全部卦签与人对应上后，首卦对末卦，以此类推。灵泉治本也有三个名额，但是符合要求而又有战斗力的就元惜年一人，玉真子便将另外两个名额让给了交好的祭酒。
见这完全随机的抽签方式，也不分什么种子选手和死亡小组，元惜年也不再关心自己抽到的是什么，反正喊上台的时候三师姐会提醒他。
定治大比正式开始了。
第一轮的上场的八组就有元惜年，暗道一声运气真好，他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下关节，提着长矛往场上走去。
分两端站定后，负责裁决的师长姓刘，长得仙风道骨的样子，笑容也挺和善。不急不慌宣布了比赛规则，元惜年听完，发现规则很简单，只有两点：一、不出人命，二、可以认输。
打量起对手，此人刚刚上场时介绍了，是本竹治的一位师兄，叫马友亮，大约十五岁，比元惜年高一个头，脸上还有稚气，皮肤黝黑，右手提着一把长刀，左手套着一面大塔盾。看着架势，应该也是武夫，而且是学的军伍中的武技。
天师教教众繁多，成立时间也不长。定治大比也才是第一次举办，主要目的是为了让各治所少做些内斗之事，因此张天师也没有在比斗中限制必须用道法决胜。
待刘长老宣读完后，元惜年和对手相互见礼，刘长老退到场下，比赛开始了。
“元师弟，小心了！”马友亮挽了个刀花，架着盾就冲了上来。
元惜年不闪不避，对战武夫他还是有信心的。在两位师兄手下被虐了那么久，他也想找个和自己档次差不多的对手验证下，看自己如今的实力到底是什么水平。
右手长矛往上一甩，元惜年跳起来双手交错握着，一个饿虎扑羊砸向马友亮。后者本以为元惜年年幼，想先声夺人，从气势上压住这位师弟后，再将他打下擂台。谁知对手丝毫不吃这套，非但没有躲闪，反而从空中发起第一招进攻。要知道，在空中无处借力，身形便失了变化，若非对自己有强烈自信，是万不敢用这一招的。
场外的二师兄看了，一拍大腿激动站起身：“好小子，有我的气派！”
“坐好！”玉真子不满地训斥了一声。
二师兄听到，又慌忙坐下，双手使劲来回搓着，恨不得自己上场一戟劈飞对面这个小子。
马友亮见这一招来势汹汹，长矛带起的呼呼声，让他不敢掉以轻心。前冲的身体立马刹住，气沉丹田，两只脚左右开弓，左手盾牌斜着向上，想用盾面卸掉这一矛的威力。
嘭的一声，矛盾相撞。马友亮脚下一软，被这一矛硬生生挤飞了出去。刚才站立的青石板上出现丝丝裂纹。
飞在半空中的马友亮心中震惊，本以为对手十二三岁，力量必然不如自己，这一接触方知大错特错。但他也是心智坚毅之人，并未因此惊慌失措，反而在知道自己实力不如对手后，积极思索应对之策。
在地上打了个滚，马友亮灵机一动，半蹲着也不起身。将右手长刀反握，刀刃朝外，静静地盯着元惜年，等待他出招后再找机会避开重矛。
方才那一矛并未收力，将马友亮挤飞后，矛尖砸在地上，磨盘大的青石板应声而碎，引来观众席众人的关注。
元惜年的矛，是玉真子让山下铁匠打制的。矛长一丈，矛尖未开刃，整支矛用精铁锻造，重一百二十斤。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放在市面上也是上品货色。
台上众人本以为这少年用的矛是木矛，起初也没人关注。方才那青石板四分五裂的威势，大家都明白过来，这少年委实臂力惊人。
元惜年盯着马友亮，对方被打飞后的一系列反应也让他暗暗点头。果然电视里都是骗人的，哪有那么多弱智的对手让自己练级。此时对手压低了身型，又用盾牌将身体护住，真有些老鼠拉龟无从下手的感觉。
试探性用矛一记平扫，马友亮这回有了准备，将塔盾往地上一插，盾尖下沿的尖角插在青石板上，左肩发力，硬生生吃了这一矛。长矛被震开，马友亮看准机会，向前一个斜滚，还未起身，右手的长刀便向元惜年脚踝反斩过来，用的正是军中斩马腿的地趟刀。
元惜年一个后跳，矛头后撤一拦，挡下刀锋，随即一手臂发力荡开长刀。马友亮被这一荡，震得虎口发麻，整个身体往后微微一仰。心道这师弟果然武艺高强，自己出其不意的攻势，人家就是随意两招，便打得自己无从招架。元惜年见得机会，长矛并未收回，贴上对方护在胸前的盾牌，粘字决发动，不让对手从自己的掌控中逃脱。
马友亮暗道不好，右手长刀赶紧换正握，用刀面扣住矛身，盾牌和长刀将矛身夹住，顺着矛杆向元惜年握矛的手上削来。
刀锋擦着矛杆，刮得火花四溅。这一刀过来，元惜年若不能应对好，武器就得丢了。
马友亮此刻也暗自庆幸，歪打正着的一招，想不到还搬回了劣势，手头夹住矛杆的力又加大了几分。
观众席上众人都以为元惜年要落败，只有玉真子依然云淡风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只见元惜年不仅不撒手，反而双手捏住矛杆，眼见刀锋与手只有半尺之隔，他猛的一发力，身上衣袍都被劲风鼓荡起来。
崩字决！
马友亮口吐鲜血，长刀顿时脱手，整个人被震出十来丈，跌在擂台之外。
半晌，观众席上才传来喝彩声，皆是被方才元惜年那一招惊住了。
灵泉治，元惜年胜！
回到观众席，周围观众纷纷向元惜年投来赞许的目光。落座后，玉真子开始点评刚才的对战：“打得还行，最后诱敌深入临危不乱委实值得称道。只是最开始的起跳有些轻浮，假如对手只是看着像武夫，实际上善用远距离攻击你会怎样？在天上当靶子吗？”
元惜年本来还沾沾自喜，听了师父的训话顿时犹如霜打的茄子，低眉顺耳称是。后又反思师父刚才的话，细细咀嚼发现确实有道理。励志以后要成为师父这样的老阴比。
剩下的时间，玉真子不停寻找场上对战的亮点，向弟子们点评。元惜年也虚心地吸取经验。以玉真子武道宗师的眼光，几个徒弟都在这眼花缭乱的比斗中受益匪浅。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了，三十二强也全部角逐出来。
众人用过午膳，稍作歇息。到了未时时分，下午场的比试又开始了。
元惜年站在擂台上，第二场的对手是秦中治的一位师兄，名叫孙进德。
这位孙师兄少年老成，从入场后就一言不发，锐利的目光不时扫过元惜年周身要害，让后者一阵不适。
身着一身黑色麻衣，袖口和裤腿都用麻绳扎得严严实实，两把匕首分插在腰间，随时能以最流畅的姿势拔出对敌。
这是一名刺客！
元惜年心中有了判定。
锦官城的费管家就是一名刺客，可惜当时费管家已处于众人包围的绝境，直接放弃了抵抗，没有真正出手。
刺客和武夫，二者都修炼真气，也都锻炼体魄。前期的区别是，武夫注重力量的积累，刺客注重速度的提升。中期二者的进阶都跟提升体魄有关。而到了后期，牵涉到势的时候，武夫依靠战意和伤痛给自身积累势，再用招式将势释放出去；而刺客依靠自身意念，连绵不断蓄积杀意，最后将杀意释放。
元惜年知道，刺客这种职业，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致命一击。就如同此刻对面的孙师兄，站在那里安安静静，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强者的气息。但又如等待给猎物致命一击的猎豹，正趴在草丛静候最佳时机。
随着再度作为裁判的刘长老下场，孙进德嗖地拔出匕首，朝元惜年冲去。
铛铛。
两把匕首架住长矛，孙进德迅捷如风的身形被拦了下来。矛尖传来的大力将他震飞出去，顺势后转翻身，稳稳站定。
元惜年在武器碰撞后便发现，对方传过来的力道很小，几乎让他有种打空了的感觉，这种落差感让他胸中异常难受。
不等他调整好，落地后的孙进德迅捷如风，两步跨到，一脚将矛头继续往外踢去，加重对手打空的落差感，另一脚随后反向一蹬，整个人朝元惜年胸口撞去，手中两把匕首像捕食的猛虎般，露出森森獠牙。
元惜年大惊，赶忙调整重心，右手猛然扯回长矛，矛尾插回脚下，以求挡住对方的必经之路。
孙进德显然对敌经验丰富，见敌人应对回来，也不求一击取胜，绕开矛身，一脚蹬在元惜年胸口，自己再次跳开，继续等待下一个机会。
元惜年胸口留着一个鞋印子，心中愤懑不已。这对手太灵活了，又不跟他正面碰撞，感觉一直在戏耍自己。想把自己玩崩溃吗？
对了，他应该是了解了我的臂力，知道力量与我差距悬殊，想故意激怒我，让我犯错，再寻找机会致命一击。
元惜年暗叹好险，果然还是自己太年轻，差点中计了。
于是，拍了拍胸口，两只手握矛，决定跟对手稳打稳扎。
场外的玉真子见状，放下心来，抚须轻呼一口气，继续观看比赛。
“真是厉害，这么快就发现了。”孙进德说到。他的嗓音有些干涩沙哑，或许是平日就不喜多言。
见元惜年不回话，只是笑眯眯看着自己，孙进德也放弃其他心思，冲上去又试探了几个回合，发现元惜年出招都留有余地，跟本找不到机会。人家好整以暇站着防御，自己在周围进进退退，这样下去，最后肯定是自己先累垮，于是，终于下定决心。
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符，手上画了个手决。在符纸燃烧时，孙进德遗憾地说：“本以为可以撑到最后一场再用的，想不到现在就暴露了。”
随着符纸燃尽，场上开始出现薄薄的雾气，笼罩住了方圆二十丈，堪堪把擂台罩住。
元惜年见状，心中刚刚闪过不妙的念头，就见对手身行越来越淡，最后竟消失在眼前。
隐身？元惜年心中大骇。
还未回过神，就听左耳传来破风声，慌忙躲避时，对面的匕首不甘无功而返，在他的左臂留下了一道匕痕，鲜血流出，不多久，整个左臂的衣裳便染成了红色。
又是一道破空声，元惜年将矛一转，将整个左身护住，可不料嗖的一声，右臂一疼，一把柳叶飞刀扎在了手臂上。
这样下去要输啊，元惜年焦急中，进入了时间界。他此刻需要冷静地思考对策。
对手这是消失了？不，不可能完全消失，肯定是用了某种我不知道的手法。来这个世上，他暂时还没发现过，有超出自己知识能理解的力量。那么，这隐身的手法，肯定也在自己知识认知范围。
对了，视错觉。
赶紧调取关于视错觉的片源：
记忆中，元惜年一手抠着脚，一手拿着手机刷某音……
视错觉，利用大脑中对世界的认知，去主动解释收到的视觉信息，从而形成对所见事物的判定，这叫知觉恒常性。包括使用量子隐形伪装材料，也是利用了光经过透镜折射成相的原理。
对手刚才用的符，看起来像三师姐曾提过的求雨符，只是声势和效果，都远远小于师姐对求雨符的描述。如此看来，是经过特意改良，专门用于制造隐身环境了。
想明白这些，元惜年开始思索破局之法。
改变自己大脑的认知？貌似自己没有这个技术。排除；
戴上可以看透隐身的红外或者雷达眼镜？这会也来不及去做了。排除；
闭上眼睛听声辨位？自己还没有到那个境界。排除……
有了，你不是要用到环境吗，我就把环境给你破坏掉。
想到破局之法的元惜年精神一振，也不再犹豫，意识切回现实中。
双手握住矛身中间，将这一百来斤的纯铁长矛舞成了一个大风车。
擂台上顿时响起呼呼的风声，地上飞沙走石，罩在擂台上的薄雾，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一干二净，孙进德的身形也随着薄雾的消散而逐渐浮现出来。
刺客的隐身之法，在阶位都不高时，需要依赖太多外界环境。孙进德也不过是二品刺客，被限制在这小小的擂台上，求雨符造出的迷雾也已被吹散。
他面露苦涩，望着元惜年的眼神复杂：“想不到，你会用这种方式破局。可是，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说罢，握紧匕首朝元惜年冲过去。
后面的事就简单了，失去隐匿的刺客，对上了同阶武夫中的佼佼者。一分钟后，元惜年用刚刚灵机一动发明的风车滚轮，将孙进德逼入擂台角落。最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二人硬碰硬拼了一记，毫无悬念，孙进德成为了第二个口吐鲜血，被元惜年打出擂台的人。
第二轮，灵泉治，元惜年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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