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九龙台上
仲夏夜，鹿堂治，九龙台上。
张天师嫡孙张鲁，正领着定治大比获胜的八人依次坐下。环顾四周，张鲁道：“诸位师弟，尔等都是我天师教中旭日之星，本次定治大比中的佼佼者。依照比试规则，诸位待会在这九龙台，随我一起感悟天地元气，愿诸位师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张鲁身材高大挺拔、五官菱角分明，一身白色道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衬出他清尘脱俗的气质。
向八位获胜者介绍完九龙台的作用及注意事项后，张鲁又给每人发了一颗，据说能龟息半年不进食水的辟谷丹。
元惜年盘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未入定，便已感受到周遭浩瀚的元气。
这九龙台乃是天师教的洞天福地，张天师在阳平治创立天师教总坛后，某日夜间打坐，发现锦竹山上一处元气浓郁得惊人。惊喜中赶忙来到此处，发现这里地势平坦，但有九条山脉如九龙拱月般，从四周向锦竹山峰顶汇聚。
峰顶有九处隆起，每条山龙上又有八个小峰台。整个九龙山脉，合计七十二座峰台，暗合阴阳五行之成数。
后张天师安排了七十一名弟子，自己作为阵眼在九龙山脉修行三个月。虽将山脉中的元气消耗了大半，却也让当年才成立的天师教实力得到极大提升。张天师高瞻远瞩，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于是命人封了九龙台，划为教内禁地。此次定治大比，一是考虑到需要拿出有价值的奖励，以激励各治发展实力，二也考虑了促进年轻有潜力弟子迅速提升实力。
缓缓闭上眼睛，元惜年进入了入定状态。脑中浮现出师姐所画的《经络图》，按照书中介绍，开始吸纳周围的元气。
这个世界，普通人有三百六十个腧穴，天赋异禀者，能感悟并开启身上隐穴。昔日元惜年识字时，曾问过三师姐开启了多少腧穴。后者淡淡答道：六百一十八。元惜年在吐槽这数字勾起了自己剁手回忆的同时，也惊叹师姐当真是天赋异禀。难怪定治大比前，师姐给自己当陪练时，随手击出的锁雷符，威力都堪比人家全力施展的炸雷符。
入定中的元惜年，意识像触手一般往外发散，仔细感受周围色彩斑斓的元气。
元，通“原”，“始也”，指天地万物之本原。
玉真子在教导元惜年矛法时，曾提及，所有的力量都有属性。而世界的属性分为十一种，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五种基本属性，风、雷、阴、阳四种特殊属性，以及空间、时间两种混沌属性。每种属性有不同颜色，分别是：黄、绿、蓝、红、棕，青、紫、白、黑，橙，灰。每种元气分布的地方都不同，在特殊环境，或是修炼者自身有特殊体质的，修习相应力量，就能事半功倍。此时众人所处的九龙台，便是充斥着丰盈而稳定的雷元气。
元惜年此时已经进入了修炼状态，周围浓郁的雷元气，像要硬生生挤进他身体的窍穴中。
这种感觉，让思维跳脱的某人，不由得想到了曾经生物和化学课中的“渗透”概念——低浓度溶液中的水或其他溶液，会通过半透性膜进入较高浓度溶液中。
可惜元惜年是土属性体质，与周围的雷元气属性不一致。因此，虽然雷元气浓郁得如实质一般，但他吸纳元气填充的过程却相当缓慢。一道道雷元气，像正在水田里耕作的老牛一般，从泥泞中抽出深陷的蹄子，缓步前进。
元惜年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感慨自己为何不是万里挑一的雷属性体质，不然这会应该就是鲸吞式的吸纳速度了。
冥想的过程，可以看做是一个修地铁的过程。身体是修地铁的区域，经络图是地铁规划路线，窍穴是地铁站，元气就是施工队。不同属性的元气，对不同身体的挖掘效率不同。在将全身地铁站都挖好后，就可以引天地元气入体，用元气逐一贯穿经脉实现通车了。
挖掘的过程并不复杂，百无聊赖的元惜年，尝试打开时间界，想重温下当年陪他度过无数个孤寂夜晚的动作片。
前一阵，他摸索出了无需用手触碰，直接意识进入的方法。可这刚一进入时间界，他便发现不对劲了。灰色世界仿佛失控的旋转餐厅，无数的记忆画面在他身前身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滚动。
时间界，失控了。
只是略作思索，元惜年便决定，先退出去。不管这种变化是暂时的还是持续的，自己目前并没有办法去解决，趁早退出去可能是最佳选择。
意识回归本体，他睁开眼睛。这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周围紫色的雷元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周围汇集过来，在自己胸前形成一个旋涡，从胸前灰色胎记中央吸入后，转化为灰色，最后从胎记边缘沿着全身经脉扩散而去。原本缓慢的挖地铁过程，此时像黑心老板良心发现，将施工队人数和工资都翻了十倍，极大提升了工程进度。如果是元惜年的四位师兄师姐在此，定然能发现此刻的情景，与当时玉真子在灵泉池中救人时异常相似。
偷偷瞄了下其余八人，发现暂时还没有人发现自己这里的异状。略一思索，他暗道侥幸。看来是因为来的都是年轻弟子，实力有限，这会都自顾自得吸纳元气，根本没空搭理他，这才让自己能在这里开小灶。
既然没有人发现，元惜年也乐得闷声大发财。他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为何自己能突然加大对雷元气的吸纳速度。
灰色胎记，时间？
难道自己这个灰色的胎记是一个时间属性的宝物？
好吧，也够奇葩的，人家穿越什么戒指、宝剑、宝塔的，只有自己带了个胎记。难道日后对敌时，要自己扯开衣裳，大喊一句：“嫂嫂，你看我胎记吗？”
吐槽完后，元惜年收敛思绪，静心感悟身体窍穴的状态。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时至秋分，九龙台周围的山峰上，已不再是郁郁葱葱的景象。部分树叶已经枯黄，在秋风中打着旋飘落在地。众人在入定中，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三个月，周围的雷元气也已稀薄了不少。
一个打坐的师兄睁开眼睛，虽然面容被三个月的打坐饿得消瘦，但眼中透出惊喜的精光。强忍着高呼的冲动，他默默收功起身。一旁早有负责看护的师长做好了准备，一把扶住他跌跌撞撞的身体，将一碗熬好的药粥递了过去。嘴里轻声问到：“开了多少窍穴？”
“四百八十二个。”刚才起身的师兄本想向师尊邀功，但又瞥见自己是第一个起身的，只得心里暗叹一声，都是些妖孽，奈何奈何。
又过了月余，场中只剩张鲁和元惜年仍在打坐。
二十天后，张鲁也睁开了眼。睁眼瞧见还有比自己更持久的弟子，脸上一脸懵逼。此时天师嫡子张衡也到场了，神色复杂地看了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依然出定毫无迹象的元惜年。
轻叹一声：“灵泉治真是出了个不得了的弟子！”
玉真子此时也带着四位弟子焦急地站在远处，听得此言，他心里松了口气。玉真子武功虽然厉害，却是不懂道术的。故而这诺大个天师教，虽只有天师比他实力更强，但他终归只是个灵泉治祭酒。
“师父，五师弟怎么还在入定啊，张鲁师兄都醒了。”丹魔萝莉显然藏不住话，忙问到。
玉真子没有开口，看向了最精通道术的三弟子。高冷御姐见师父看着自己，马上明白过来。替师父解答到：“这九龙台的作用是提升道术灵力。其余八位师兄弟，有如师弟这样未入正式踏入道士境界的，也有像张鲁师兄这样已经到了玄阶中品的。每提升一个境界，自身能容纳的元气就越多，张鲁师兄高出五师弟四个境界，却依然更早出定。可见五师弟如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便是得了什么奇遇。”
高冷御姐说到这，顿了一下，也露出感叹的语气：“方才张师伯看过师弟的状态后说的话，又证明了师弟此时应该还在吸纳元气。真不知他到底开启了多少窍穴。”
在确认元惜年没事后，玉真子思索了一阵，便安排颜雨在这看守，以便元惜年醒来后能第一时间得到照顾，自己先带着其他人去忙活过年的物资了。
又过了十天，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雪花，丹魔萝莉吞下一颗御寒丹，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正想着要是雪下大了，要不要把小师弟用雪埋起来堆成雪人时，元惜年终于睁开了眼。
睁眼看见一双美眸望着自己一眨一眨的，元惜年有些晃神，想站起身却感觉自己身体异常虚弱。
这情景咋的这么熟悉呢？自己不会又穿越回刚来的时候了吧？
再一看天空正飘落的绒雪，心下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这次入定持续了不少时间。
“阿年，你终于醒了。师父说你再不醒，咱们今年就只能在阳平治过年了。”
在小心翼翼喝下四师姐送来的药粥后，元惜年也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这会已经临近冬至，玉真子四人已去锦官城采购年货。元惜年在喝下药粥后，精神体力都恢复了不少。于是，在丹魔萝莉的催促下，二人收拾行李，与阳平治师长们别过后，便匆匆往锦官城赶去。
时隔一年，元惜年又来到了锦官城。
此时的锦官城，比之去年更加热闹。车马川流不息，行人接踵摩肩。正是天南地北的商贾云集锦官城的时候。往年玉真子也是这个时候，带着徒弟们来此采购年货，丹魔萝莉对锦官城并不陌生。
拉着元惜年一路直奔安然居，找到了正在客栈休息的玉真子。
见着两位徒弟到来，玉真子心情极好。对元惜年一番嘘寒问暖，惹得旁边的四师姐嘴嘟起老高，一副吃醋而气鼓鼓的模样。
终于寒暄完了，丹魔萝莉迫不及待地问到：“师父，咱们今晚吃水煮羊肉吧？”说完，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汉朝时期，老百姓想吃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普通百姓甚至王侯将相家里，也都是沿用的一日两餐制。玉真子是武夫，习武之人消耗本就很大，这些年虽然年老体衰，但是早年习武养成的一日三餐习惯，却是得以保存了下来。在灵泉治的时候，几个徒弟偶尔也会打些野味妖兽，但妖兽的肉质坚硬，需要特殊的手法去烹饪，过程十分复杂。是以灵泉治众人，虽比起普通百姓来说，生活条件已经是非常优渥了，但嘴馋的丹魔萝莉，一旦提到吃，还是两眼放光，尤其爱吃羊肉。
提到羊肉，元惜年也有些嘴馋，忍不住说了一句：“水煮羊肉有啥好吃的。不如晚上吃火锅吧。”
火锅？
玉真子和丹魔萝莉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词。
见师父师姐都一脸迷茫，元惜年小心翼翼解释了下，生怕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解释过后，丹魔萝莉恍然：“你说的是九黎族那边的涮锅啊。嗯……火锅这个词更好听，涮锅总觉得是喝涮锅水一样。”
听到师姐的回复，元惜年也松了口气，料想师父师姐定是以为他上次来锦官城见过，并未引起怀疑。于是大着胆子自告奋勇，说要去准备所谓的火锅底料。丹魔萝莉也来了精神，兴冲冲地陪着元惜年，一溜烟往街上跑。
望着手里的大包小包，元惜年挠了挠头。这汉朝没有辣椒卖啊，只能吃清汤锅了吗？
这辣椒是明代才传入中国的，这会还在南美洲跳桑巴舞呢。除此之外，火锅底料所需的花椒，生姜，牛油，都是市场上可见的东西。又仔细去每个摊贩那问了问，终于是又找到了大蒜。大蒜是西汉时，张骞带回来的，与之一起带回的，还有在定治大比时，被元惜年用来做催泪烟雾弹的胡椒。
将所需的原材料准备好后，二人回了客栈。找到掌柜要了口铜锅，在后院架起了炉子，元惜年开始准备起来。
这会其他师兄姐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二师兄李彦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甘愿给元惜年打下手。于是，一男一女两个好奇宝宝，加上一个信心满满要做火锅大餐的元惜年，三人一起在后院忙碌了起来。
熬牛油，煮骨头汤，切毛肚，做蒜泥……一个时辰后，火锅大餐开始了。
玉真子按照元惜年所说的，夹起一块毛肚，在火锅汤里“七上八下”地涮着，数好时间捞了起来，放在盛了清油蒜蓉的碗中凉了一会，塞入口中咀嚼起来。
“嗯~真是不错，这牛肚脆而不老，还有一股辛辣之味。这种寒冬腊月里，真是美哉。”玉真子一脸满足，咂了一口酒。
元惜年没找到辣椒，就多榨了些姜汁，用生姜的辛辣代替辣椒，这会好像味道还不错。
师父已经开工了，众师兄弟也迫不及待开始行动，一盆毛肚几下就被消灭干净了，再接着是羊肉、羊杂……最后青菜也被吃得干干净净。
二师兄剔着牙，毫无形象地随口说：“老五，你这手艺可比这城里开酒楼的都强。若是你去掌厨，保证赚个盆满钵满，咱们灵泉治也能锦衣玉食了。”
“胡闹！休得再言。”玉真子不满了。自己好不容易得一个资质心性都绝佳的徒弟，还是个汉人，让他去当厨子，不是暴殄天物吗？
李彦也自知失言，忙端坐好，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灵泉治人丁稀薄，玉真子又不想再收徒，把好好的氛围搞复杂了，所以眼见别的治下都红红火火，像元惜年这等祭酒的关门弟子，出门都是一呼百应。而自己师兄弟们，穿的吃的，虽是比普通百姓强上许多，但与其他治两相对比，便如同地主家的远方穷亲戚一样，寒酸无比。李彦心下羡慕也是情理之中。
“也不是一定要去当厨子赚钱。”元惜年思索了一会开口道，他自然也是知道灵泉观的情况的。想起上次师姐在千机阁囊中羞涩的样子，他就心里堵得慌，这会听二师兄谈到赚钱，也心思活泛了起来。
众人都望向他，二师兄更是眼中神采奕奕。
“我们可以卖火锅底料！”元惜年也没卖关子，关系到大家的生活条件，他也难得正经起来。
在与师父众人商量一阵后，大家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火锅底料冷却后，容易保存和运输，即使卖不掉，自己拿回去吃掉也不浪费。再商讨了定价和其他细节后，众人又急匆匆去夜市各自准备去了。
第二日，一干师兄弟早早地在集市占了个摊位，二师兄、四师姐负责拉客，大师兄和三师姐打下手，保护一旁堆积如山的竹筒。这竹筒还是昨日三师姐去了一趟千机阁，找到了墨公子，然后连夜赶工给做出来的。千机阁的青衣小厮见到梦中仙女后，对这竹筒可是用心的很，听过今天早上手都磨脱皮了。
元惜年用草纸卷了个喇叭，开始大声吆喝起来。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灵泉治首创，最新火锅吃饭。一碗底料只需九钱。九钱就能享受尊贵的美食了……九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欢迎试吃，味道好再买……”
元惜年毫无形象地喊着，一旁大师兄和三师姐低着头，臊得满脸通红。
他把前世超市里常用的营销手法拿了出来，一旁的火锅正煮的滚沸，浓郁的香味飘散在锦里街上，顿时吸引了不少商贾。
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实在忍不住了，咽着口水凑近了过来。
“小道长，这试吃真不要钱？”胖商贾有些怀疑，他没见过这样的售卖方式，但是元惜年一身道袍还是给了他不少安全感。肚中馋虫被勾起，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了，自己第一个就凑了进来。
元惜年满脸堆笑，用筷子夹了一片毛肚，当着众人的面就涮了起来，放到油碟中。胖商贾忙接过筷子，不顾还冒着蹭蹭热气，一口塞进了嘴里。
嗯~，胖商贾闭着眼睛回味着。围观众人都眼巴巴等着他的评价。
“好！给我拿五十份。哦，不，一百份。”胖商贾这会展现出一个商人的敏锐嗅觉，稍一盘算，把要打点的官员也算了进去。
人群顿时热闹起来，又涌过来一群衣着光鲜的商贾，纷纷学着胖商贾那样试吃了起来。
一个时辰不到，元惜年准备的一千份火锅底料就兜售一空，连着试吃的这盆，也让人半价买了去。
跟面露遗憾来迟了的众人告了个罪，又约定好下午最后一次大额供应，人群才不舍地散去。
下午依法炮制，众师兄弟又卖出了两千份底料，终于在天黑前收了摊。
望着桌上摊开一片的白花花银子，大家都有些兴奋。丹魔萝莉更是问到：“阿年，这底料如此赚钱，咱们不妨多卖几日，些许十年的用度都有了。”
元惜年笑着摇摇头说：“不行，今日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咱们这是抢占先机，明日估计就有无数跟风者开始售卖了。”
这火锅底料又没有什么技术壁垒，这个世界又没有知识产权一说。元惜年深知后世盗版的猖獗，这么高的利润，没有有心人盯着才怪了。
果然，第二日众人收拾好准备回灵泉治时，不死心的丹魔萝莉还是跑去集市看了一眼，回来沮丧地说，一份底料的价格，都已经打到五钱了。
玉真子淡然一笑，带着众弟子踏上了回灵泉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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