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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祭拜


过了中秋,丹桂飘香,菱角恰逢收成之时。

        沈珣倚在桅杆上,遥看远处群山层层叠叠,云波缭绕。从青山剑派离开后他们租了条小船,沿着淮粼河一路往西去。

        沈珣咬开一个菱角,耳边传来船夫的歌声,他将空壳捏在手中,心里茫然地想起临走前,席正楠将他们送到山下时说的话。

        “沈兄,我听明煦说,你们这次是要去江州?”

        席正楠神情局促,说话时几乎有些扭捏。

        沈珣以为他还对木小婉念念不忘,差点要跳起来。

        见状席正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当时木小姐啊不、如今该叫薛夫人了……我本想去道贺的,但是师父病得突然,后来就耽搁了。”

        沈珣抿着嘴角,“你……”

        “沈兄啊,你这次去江州,帮我道个喜吧,就祝他们白头偕老,恩爱不离。”

        沈珣压下心头的话,有什么想说的,又什么都没说。

        小船穿过了一丛芦苇荡,头顶的一片云黑沉沉的,渔夫抬头看了看,扬声道:“起风了,一会儿怕是要下雨。”

        “那尽快找个地方落脚吧。”

        沈珣放下心中的愁思,顺着渔夫的目光抬起头,果然瞧见天色有些昏暗了起来,傍晚天气转凉,这会儿坐在船头被风吹得倒有些寒冷。

        算了算日子,明日便能抵达江州,沈珣弯腰收拾了脚边的菱角壳,转身进了船舱。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小船靠岸,这地方有些偏远,四周仅有一个城镇,来往的人并不多,因此镇上只有一间客栈,没什么人。

        一行人进门之时,店小二正倚在门边打着盹,睡得正酣,直到明煦上前低声喊了几句才悠悠转醒,大概是被搅乱了睡意,这人并不耐烦,双目间满是不愿。

        正要发作,一抬头却见来者几人衣着不凡,为首的是个笑盈盈的公子,店小二一下子就收敛了神情,殷勤地迎了上来,笑问道:“几位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麻烦三间上房。”

        沈珣微微点头,跟着店小二上了楼,这屋子大概是许久没人住的缘故,四处都落了些灰尘,一进门,沈珣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那店小二脸色有些尴尬,这家客栈真的没什么人来,店家都懒得打扫房间了。

        他将一身行李收拾妥当,确保无误后便屏气于一旁入定。

        自丰山一事后,沈珣每日晚上都会花两个时辰打坐,一个大周天过去,窗外夜色已至,明煦不知道什么时候端进来的饭菜已经凉透,沈珣扭了扭有些酸涩的脖子,就着温茶,胡乱地解决了桌上的吃食。

        临走之前许清彦嘱咐过他,他体内真元变化的缘由暂时还不清楚,即使现在没有造成伤害也切不可掉以轻心,每日炼气入体,从最基本的做法开始,将霸道难控的灵力化为己用,杜绝被反噬的可能。

        第二天一早三人便启程进入了江州地界,不愧是有闲风堂坐镇的大州,富贵得厉害,甫一入城,便要被眼前的繁华景象弄昏了头。

        沈珣先找了地方入住,放下行李之后他便领着明煦阿肆上了街,江州风俗与明州大有不同,所见之物对他们二人也稀奇得厉害,阿肆一路上窜在各种商贩之间,没多久手上就拎了不少东西。

        “我让你来的正事……唔你都忘了啊!”

        沈珣嘴里含着小吃,说话有些含糊,前头张望着的阿肆停下了脚步,转头喊道:“没有,我这不是在看吗?”

        明日他们准备去祭拜瑶歌,他托阿肆挑下姑娘家喜欢的东西,明日一并带过去,约莫半个上午的时间,沈珣捧着她买的一些罗裙,精致的小物件回了客栈。

        他对母亲的印象在十几年的天人永隔中渐渐变得不可控制地模糊起来,回想起过去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的时候,沈珣记得母亲时常穿着素雅的衣物,她不喜欢饰品,闲暇之时,常常只是戴着一根发簪,还有一个当年沈观徼赠送的手镯。

        那手镯玉质极佳,成色上好,二人穷困潦倒之时,瑶歌也未曾将它当掉,她与沈观徼之间的情分也只有这只玉镯证明一二,只是这到底是死物,离开了人,会渐渐冷掉的又岂止是一个饰物。

        还有人心。

        瑶歌的墓在郊外,原本当时摘星楼的当家觉得晦气,只叫人将尸体草草扔去埋了,还是瑶歌的姐妹苦苦相求,才让人给她寻了处寂静的安身之处。后来他回到祁乐山庄,沈匪君又派人重新修整了墓地,不像之前那么荒凉了。

        人人都说瑶歌是个极为柔弱的女子,整日以泪洗面。

        沈珣看来,他的母亲是个很刚强的女人,独自拉扯他几年,沈珣虽长于风月场所,却能读书认字,他也知道,他能不被赶出去,得以在瑶歌身边活到六岁已经是母亲穷尽全部能换来的了。

        墓地地处偏僻,好在安静,还算是景色宜人,是母亲喜欢的地方。

        沈珣将买的东西一一摆了出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话,若非他面前立着的是块墓碑,旁人见他语气平常,还以为只是在和长辈撒着娇,说些家常话罢了。

        “宥宥前段时间开口叫我叔叔了,我二哥气死了哈哈哈哈,他还没听过宥宥叫爹。”

        沈珣打开包裹,“看,这是昨天我们买的,店家说这是现在最时新的款式,也不知道阿娘你喜不喜欢,我特意挑的素净的。”

        “还有菱角,前几日我来的路上买了不少,可香了!”

        这郊区有些偏僻,平时也没什么人来,更遑论有人打扫了,因此附近长了不少杂草。沈珣早有预料,他弯着腰手里提着小铁锹,一边铲着杂草一边说道:“我这些年过得也挺好的,您也别担心我。”

        他蓦地一顿,忽然想到,算了算时间母亲要是早就投胎转世的话,现在大概也到了要及笄的年纪了,“下辈子可得好好挑人。”

        别再把自己耗进去了。

        他听与母亲交好的崔姨说,当初怀上他,摘星楼的老鸨知道之后气得半死,手上的摇钱树背着她偷偷与沈观徼好上了还珠胎暗结,外人若是知晓了身价不知道要跌多少。

        但是若是沈观徼肯将他们娘俩赎走,又可以卖好大一笔钱,她怀着这样的心思,准许瑶歌将他生下,然而他们等了几年都没有等到沈观徼,反而瑶歌因生他落下了病根,早早地去了。

        瑶歌也并不是没有找过沈观徼,只可惜连本人一面都没见到,沈观徼年少成名,又是一家之主,前途无量,怎愿耽于一个烟花女子身上。

        回想起来,在江州的这场际遇兴许在他眼里只是年轻时犯下的一个错误,当初海誓山盟是真,可若回想起来,又觉得自己说下这些实在糊涂,或是可笑有人竟将这当了真,午夜梦回时也许几分愧疚,醒来却也不过如此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忙活了一下午,墓碑被他擦得很干净,周围的杂草也被清理掉了,眼看天色渐晚,沈珣站起身,“我先走了,我过段时间再来看您,给您带好吃的。”

        他说了一下午,这会儿嘴巴有些干,低头整理了一下衣领,回头看了看墓地,随即缓步离开了郊区的林子。

        夜里风大,走回客栈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头,明煦过来接下他的外袍,轻声道:“我已经向闲风堂递了拜帖了,不过我今日看府中气氛凝重,一问才知道,木老堂主病了。”

        “怎么又病一个?”沈珣夹着菜的手顿了顿,最近这些掌门堂主的是都赶着一起生病吗,“病得严重吗?”

        明煦抿了抿唇,思虑了一番,“看样子病得不轻,我今日都没见着薛公子,听说木小姐去西山的寺庙祈福了,木老堂主病重,薛公子这几日忙前忙后,基本都看不见人影。”

        “明天去准备些名贵的滋补药材,过几天我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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