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火
从闲风堂大门出去了向右转，过了两条街道之后便能看到一个小巷，穿过小巷后往哪边走沈珣记不清了，于是询问了几个过路人，又穿过了几个街道才找到了地方。
门口的小厮正发着呆，看见来人有些奇怪。。
“你是……？”
沈珣微微一笑，往他手里塞了银子，轻声道：“劳烦小哥了，你们府上有没有一个姓崔的夫人。”
“崔……啊有的有的，您说的是二夫人吧，您找她有什么事啊？”
“我到江州是来做生意的，我母亲与崔夫人是旧相识，二人多年未见，我母亲让我问问她可还安好，劳烦您将这信带给她。”
那小厮拿了钱，也乐得为他办事，听他讲明白之后，小心翼翼地将那银子收好，喜笑颜开道：“得嘞，我这就去！”
沈珣立在门前，见那小厮已经跑进去了，他转身往城中的茶楼走去，信上表明了他的身份，约崔瑾在那一叙。
如今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沈珣坐在窗口向下看去，听到楼下人声鼎沸，街道旁的小贩正在卖力地吆喝，时不时地听到马蹄声奔过，好不热闹。
约莫半个时辰，小二领着人上楼，沈珣听到声音便站起身，看到崔瑾推门而入，说来她也算是幸运，年轻时虽流落烟花之地，但是能遇到愿意和她相守一生的人。
沈珣记得五岁那年，崔瑾被人赎了身，两个人就住在城西，她的丈夫早年走南闯北，积累了不少积蓄，如今算是个富商。
崔瑾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好像才三十出头，她一见到沈珣，先是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等缓过了神，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阿鸣……”
崔瑾眼含泪水地看着他，握着他的胳膊，颤声道：“阿鸣，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姐姐与二哥都很疼我，我过得挺好的崔姨。”
“那就好那就好……”崔瑾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缓了一会儿笑了笑，“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了，崔姨都得抬头看你了。”
“姨姨，我都二十了嘛。”
“是，是……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爱哭鼻子的小萝卜头了。”崔瑾坐了下来，慈爱地看着他，“你这次来要待几天，住在哪啊？”
“大概半个月吧，昨日去闲风堂拜访了木老堂主，我与他的女婿薛缉熙相识，他便邀我在闲风堂住下了。”
崔瑾点了点头，“也好，在那住着比在外面的客栈舒服。对了，你在信上说有些事情要问我，是什么啊？”
沈珣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道：“我过段时间想去我母亲的家乡看看，或许能找到她的亲人，只是她从前没有告诉过我她的身世，所以我想问问崔姨，我母亲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
崔瑾想了想，“阿瑶她，好像并没有跟我说过她是哪里人，我只知道她是被卖进摘星楼的。”她回想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噢对了，阿瑶刚来的时候，有些口音，说的话我也听不太懂，我想了想，应该说的是西南话，我家老爷年轻时在西南那边做过生意。”
“西南话……西南哪里？”
“大概是琼州，我家老爷说他在那里生意刚有起色的时候，琼州出了暴/乱，他便赶紧回来了。”
琼州暴/乱……
沈珣心中暗暗想到，琼州四面环山，北边挨着江州，南边靠着南疆，他是听说过，琼州曾经出过什么事。
“那崔姨，你还记得我母亲是什么时候被卖进摘星楼的吗？”
“应该是二十六年前，对，二十六，阿瑶那时刚十五岁，我记得的。”
是了，没错，琼州以南有座芙蓉城，是个三不管的地方，城主据说是个活了上千年的老王八，名叫敖野。
原先是东海那条恶龙的手下，因看不惯它作恶多端便弃暗投明，后来邱楚岚斩杀恶龙，剔龙骨为刃也多亏了他的协助。敖野过去在东海得到了不少传世的宝贝，老王八活了上千年，对这些身外之物也没什么兴趣，决定将自己的宝贝全都拍卖出去，价高者可得。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正常，魔头窦琛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他蛮横无理，惦记上别人的东西不说，又不肯按照规矩交易，便一个人打上了芙蓉城，抢了当时即将拍卖的宝贝，跟选妃似的，看上的带走，看不上的便毁坏，这还不算，他还做了几个障眼法糊弄人。
拍卖当天，价高者拿了东西，拆开却不是自己想要的，勃然大怒，一时间天地色变，芙蓉城血流成河，人妖魔三方混战不休，敖野本来可以寿终正寝，却死在了这场争斗里。而窦琛，坐山观虎斗，等到大家都打得精疲力尽的时候，他再跳出来，收割了一片人头。
那场争斗浮尸遍野，琼州荀氏的家主荀以山也因此陨落，连不远处的苗疆都遭殃了不少，不得已之下，苗疆修士前来镇压，用了不少蛊毒，一把火烧了整个芙蓉城，此事才得以平息下来。
沈珣想到这，有些无奈，琼州之变，就是二十六年前。
那么母亲大概是个逃亡到江州的普通百姓了，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被人拐了去，卖到这摘星楼里。
“还有一件小事，那时你爹常来找阿瑶，我有次听到他喊阿瑶‘袅袅’，我还以为是二人之间的小昵称，便打趣了阿瑶两句，她害羞着告诉我，‘袅袅’是她过去的名字，她说这都是以前的事了，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被卖到烟花之地的人便都与过去的生活切断了联系，会拥有新的名字，更何况流落风尘，也没人在乎你曾经到底是个身份。
崔瑾把能想得起来的都告诉了他，临走前又一脸泪水地握着他的手臂哭道：“阿瑶是个苦命人，我们姐妹两从前在摘星楼里相依为命，她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阿鸣啊，你若是还能找到她的家人，你一定要告诉她们，阿瑶她不是自愿的，她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了崔姨，我会的。”他给崔瑾递了张干净的帕子，看她将脸上的泪水擦了干净，沈珣才起身将她送到了门外。
沈珣走回雅间，站在窗户旁，看着崔瑾上了轿子，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街尾，沈珣才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
等到请示了沈稳，他便启程去往琼州，芙蓉城如今已经是一片空城了，了无人烟，被苗疆修士一把火烧过之后，荒芜千里，据说当初死了不少人，还听说芙蓉城里都是冤魂，每到半夜就能听到凄厉的哀叫声。
当初受波及的除了苗疆，还有琼州南部的凡人，难民争相逃跑，大部分便都逃到了江州。
看来无论如何，都必须去琼州一趟了。
……
薛缉熙一天都没有回来，听人说他过去一个月也经常住在外面，有时候忙得厉害，甚至要一连通宵几天，根本没有时间休息。
傍晚他去看了看木小婉的病便回到自己院子里休息，顺便将席正楠曾嘱咐过他的事情转达给了木小婉。
木小婉听后有些意外，想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没有想起席正楠是谁，半晌才点了点头，说她知道了。
沈珣心里唏嘘一声，什么也没说，又回了自己的院子。
明煦与阿肆两个人大概是出去玩了还没回来。自从天横山后，两个人几乎无时无刻不贴在一起，明明是三个人一起出行的，沈珣却感觉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外。
沈珣回来后便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翻着时兴的志怪小说看，刚看到高/潮处便听到外面突然嘈杂起来，伴随着侍女与仆人的尖叫声。
不远处缓缓升起一股浓烟，沈珣暗道不妙，连忙冲了出去，院门外有一个侍女慌不择路，直直地撞倒在他身前，沈珣弯腰将她扶起，发现是妙苓，大喊道：“南院是谁住的地方？”
妙苓哭哭啼啼，目光中满是惊慌，沈珣问了几遍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道：“是老……老堂主！”
沈珣皱起眉，心中骇然，好端端地怎么会起火。他又抓住一个小厮，吩咐他去通知薛缉熙，随后一跃而起，踏着屋檐向浓烟升起的地方而去。
南院是木雁易住的地方，大得厉害，这会儿四处都起着小火苗，主院已经完全被大火包围，沈珣推开聚集在门口的人群，看到木小婉站在前面，几个仆人正拉着她阻止她冲进去。
“大小姐你冷静点……”
木小婉流着泪，焦急万分，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着红。
“让我进去，让开，爹！”
沈珣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木小婉一下子像是找到了救星，“噗通”一声跪在沈珣面前，抓住他的衣摆哭喊道：“求你……沈珣，求求你，救救我父亲……”
大火正在迅速蔓延，原本还在极力救火的仆人们现在已经不敢再贸然上前了，木小婉抛出不少诱人的条件都没人敢接，她自己想要冲进火海，但大家都知道，她一届女流，又体弱多病，如何能在这大火中幸免于难，若她出了事，薛缉熙回来知道了，他们在场的谁都跑不了，都要被问罪。
沈珣低头看着涕泪横流的木小婉，哪有一点端庄妇人的模样，薛缉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不少弟子正围在附近，然而谁都不敢冲上去。木小婉匍匐在地，跪了不少人，都被推拒掉了。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灰烬滚滚而落，根本听不见木雁易的呼救声，一旁的人都在劝木小婉说堂主可能已经葬身火海了，木小婉不信，不停地哭喊着，只能求助于沈珣。
不管木雁易是不是还活着，再拖下去势必沦为一具黑炭。
沈珣咬了咬牙，转身将身旁一个仆人手里拎着的水桶抬了起来，将自己浑身都浇透了。他猛地抹掉了脸上的水珠，随即埋头直冲进火海。
浓烟四起，所见之处已成废墟，眼睛被熏得生疼，几乎都有些睁不开了，沈珣凭着大概能看出的房间布局，飞快地往里面跑，角落里有一道人影，沈珣俯身疾跑过去，看见木雁易正瘫在地上，已经昏迷不醒。
沈珣弯腰将他抬到背上，躲过了砸下来的房梁，他正要绕到一旁走出去，却忽然听到一阵巨响，沈珣一惊，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透过火焰，他看到不远处的墙上有一道血迹，血迹上还有半个脚印，似乎是有人破窗而逃，沈珣待要看得更清楚些，那面墙便倒塌了。
沈珣回过神，不敢再耽误时间，他将湿透的外衣盖在木雁易的身上，背着他直冲出起火的院子。
薛缉熙正好赶了回来，一看到沈珣便吓得软了腿，跪倒在他面前，满脸惊慌失措。
几个弟子立刻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木老堂主抬走了，一直等待着的大夫们也涌了上去。沈珣顶着黑炭一样的脸，身形晃了晃，扶着身旁的人开始咳嗽，一开始吐的水都是黑的，他几乎将肺咳出来，窒息的感觉久久不能散去。
薛缉熙领着大夫向他走来，沈珣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随后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子，他凭着记忆向前摸索，从窗户跳开之后应是闲风堂的后花园。
此刻四周暗淡无光，斑驳的树影映在墙上，沈珣屏气敛声，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山石，他缓缓靠近，忽然一跃而起，右脚朝着暗处踩了下去。
灵力汹涌的掌风袭来，沈珣沉着脸侧身避开，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一脚碾在他的手腕上，听得“咔嚓一声”，骨头便被沈珣踩得稀碎。他又抬起膝盖，重重地顶在对方下巴上，对方满嘴的牙掉了一地，沈珣迅速伸手掐住那人的脖子，大力地将他抡到了地上。
“说，谁派你来的？”
此人身上有血口，沈珣没有用剑，这必定是刚才在南院受的伤。眼见挣脱不掉，他便停止了挣扎，沈珣一皱眉，发觉不对劲，一拳砸在他背上，封了他周身穴位，咬牙恨道：“想自爆？做梦！”
他一把扯下对方遮在脸上的面巾，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张狰狞丑陋的脸，陡然被人看到面貌，这人满脸的慌张愤怒。沈珣愣了愣，反应过来折了他的胳膊和腿，他痛苦得青筋都冒了出来，丑陋的面容越发显得不堪入目。
相貌丑陋，掌法高超。
“原来你就是‘鬼面修罗’邵白啊。”
邵白其人，天生丑陋不堪，被视为异类，然而骨肉至亲，他的父母仍旧将他留在身边，也因此引起其他村民的不满，最终招致祸患，一家人也只有邵白逃了出来。
他后来不知道从哪里习得一手高超的掌法，若将灵力注入掌中，可余三尺之外震碎人的全身筋骨，听闻他去年偶遇凶险被闲风堂长老乔屿所救，现在就跟在他身边效力。
沈珣寻思片刻，一脚将邵白踹进林子里，抬手下了数个遮掩的结界，确保无碍之后闪身离开了后花园，他需要赶快通知明煦与阿肆赶回闲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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