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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折腾了半天,齐妍和终于得以休息会儿。她习惯性地洗手,抽纸巾擦干,搓成个起球的小白球丢进垃圾桶,反靠在吧台上坐下,双臂水平绑在十字架上,往吧台两侧延伸,半仰望累在高处的四五个茶罐子,里面装着给城市续命的药水。

        这样看了会,眼里进了几粒灰尘,眨巴两下,却睁不开了,被盖上了发热贴。

        “我是谁?”明显是女声学着粗嗓子,喉咙空荡荡的发出幽灵般的声音,。

        “是奈何桥上发热汤的大美女孟婆。”

        “不是,下一个。”

        “是白雪公主的恶毒话唠后母?”

        “虽然我喜欢她,但不是。再猜。”

        “那只有拯救世界的飞天小女警孟里了。”

        孟里松了手,咧开嘴角笑道:“被蒙住眼睛都不挣扎,你在看店呢,安全意识都没有,不怕吗?”

        齐妍和转换姿势,面向她坐着,饶有自信道:“就凭我的听觉和敏感度,进门的时候余光就看见你脑袋波浪线一样,忽上忽下的。”她的手掌一扬一扬,拟出轨迹。

        “哎呀,人家还没吃早饭,中气不足啦。有什么孝敬我的,趁早端出来。”孟里啪嗒啪嗒的桌子上乱弹一通。

        齐妍和洗了手才从冰柜里捧上冰过的瓷碗,又添一个勺子。

        “哎哎哎,跟你说个事。”

        染色的西米送到嘴边,孟里住了手,先答话:“我猜猜。看你笑的那个样,难不成是你朝思暮想有回音了?”

        齐妍和道:“不是,怎么可能,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哪有朝思暮想。听我说,下午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特别好看的人。”说到“特别”二字时,眼睛都闪着光。

        孟里打趣道:“难道,比许希渊还要好看吗?”

        齐妍和直言道:“那肯定的啊,他也就,有点姿色而已。再迷恋也还是要有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否则不是选择性眼盲了嘛?”

        “有点?”孟里显然惊讶到,忍着笑问:“然后呢?你要到了联系方式?打算请我做你的私人感情顾问?”

        齐妍和手一挥,否认道:“哪有?就相当于看见鸽子撞树歪了头,难得一见罢了。”

        “不觉得可惜吗?如果真的一见钟情的话。”孟里倒替她惋惜起来,“如果我是你,我就直接冲上去,一次定成败,绝不留遗憾。”

        “哦,忘了说最重要的一点,一个女生和他来的,大概率是女朋友,虽然好像彼此有点陌生。”

        “如果他就自己来的呢?你会主动吗?”孟里不介意多问点,打发这无聊的闷倦的下午。

        齐妍和当作件正经事低头思量一番,神情随着冷淡下来,说道:“我也不清楚。因为单从外貌考虑是不行的,谁知道他里子是个什么样?如果从日常行为看,观察个两三年或许还不够,况且我有喜欢的人了啊。”

        “哦?所以许希渊你就够了解吗?说得天上有,地下无似的。”孟里是笑着说的,并非刻意否定齐妍和,只希望她理清心里的想法。人她不全然了解,但以齐妍和过去的描述看,那是个不安分的。

        以前她也喜欢过,最初的喜欢十分短暂,喜欢了半年的时间,三天就想分手,足足挨了半个月才脱身。自此以后,她总是暗地里注意,本着自然变化的规律,一时兴头过了,过时的玩具忘了,转而注意新的玩具。

        三年时光过滤了那些不好的记忆,也许还存在,只是本能的不愿意找出来。是出土的古时代遗迹,一看觉得精妙,而工程耗费的民脂民膏少有谈及,再不过是收尾时闲闲带出的一句话。

        齐妍和心目中的许希渊是聪明的,幽默的,拥有牺牲自我的精神,偶尔幼稚和固执。然而,过度地去相信一个人,尤其……究竟不是什么好事。

        良久,齐妍和才笃定道:“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喜欢他。”

        “那许希渊呢?”孟里笑出声来。

        齐妍和扶额,不敢去看她,半认真道:“我应该喜欢他。”特殊环境下产生的感情被赋予特殊的意义,远比不上故剑情深,却有些相似的地方,似乎又不是。

        “像完成一份义务似的。”孟里推远了碗,里抓抓散发,顺势杵着后脑勺,瞅着门外,明晃晃的一片。

        空调给灰尘呛住,咳嗽了一声,周边陡然安静下来,谁都不想再说话。

        齐妍和也往后扳着凳子,歪着个脑袋。

        突然间她们都想哭一场,好好地,正式地,告别逝去的光阴。

        深夜的空中一颗星子也没有,单挂有一轮圆月,镜面似的光滑,不掺有一丝杂质,看久了便觉得没意思。要有乌云托住或缠绕的月亮才好看,像是嫦娥乘着云衣袂飘飘往月宫里去。

        朗朗月光照到窗台上,留下防盗窗和盆栽的清影,缎面窗帘透着昏黄的光。晚风吹来,一阵温柔的荡漾,荡开房间的一隅。

        床前小台灯的亮度恰到好处,宛如茫茫苦海中的佛灯,柔和的圣洁的光芒指引着方向。

        唯有这样静谧祥和的时刻,遐想才能悄悄跑出来溜达一会儿。

        齐妍和猜测过许希渊可能填报的专业,果不其然地,志愿撞到一块,幸运地被分到同个学院。她愿意这么想,为小小的成就铺上一层浪漫色彩。

        转念一想,如果他学的是机械,自己也要选吗?不可能的,纵然未来迷茫,她却断然不肯干出来这样欠考虑的事。

        也许两人会在同一个教室上公共课,也可能抢到了同一门选修,或者会在回家的车站相遇……谁知道,有那么多的车站、时刻和日期。

        然后呢?拿到相同水平或者更好的成绩?去同一实习工作的公司?将他的朋友也都变为自己的朋友,不可能的,她早就努力尝试过。

        她不是为他而活着的,尽管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和他有点关系。

        齐妍和想起来看看月亮,趿拉鞋子到窗边,捉迷藏似的圈出头去外面,像雨打花朵仅剩下花瓣连着花蕊,度过寂寂长夜。

        她所见着的天上的月亮从来不是她想看的又大又圆的样子。家乡的月亮太单调了,汤圆一般大小,三个还不够塞满一口的。

        然而它是有好处的,起着为夜路人照明的作用,记忆里齐妍和从没走过夜路。

        有印象的是高三下晚自习,载着疲惫回宿舍的时候,和孟里一起,常要说一两个好玩的事,可笑的话,作为当天的结语。笑声过后,去仰望那不完整的月亮,再多的空虚月光也填满了。

        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在敞亮的办公楼里遮风挡雨,消夏暖冬。茶余饭后,逢年过节,学业和工作可以作为有面子的谈资。这是母亲的愿想,普遍意义上的圆满人生。

        愿想而已。那么,读书的意义是什么?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据她童年看剧和新闻的经验来看,她存在的目的是要对现存的不公进行反抗和斗争。

        这称得上为宏远的崇高的理想,齐妍和不曾对任何人说出口,也不需要。

        只是世上有太多的不平,她一个人,最多百年寿命,可她是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甚至生命,她曾有一段时间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而抗争的形式已经不是沙场上的真枪实战。倘若有一天,她不在了,理想未完成,总会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起初,齐妍和笃信这样的人不少,然而十一二岁的现实就足以教人产生怀疑与失望,无私真是难得。

        潮起潮落的岁月里,齐妍和也懂得自私并不全然是坏事,看开些了。然而理想还是在潮水的洗刷中褪了色。

        即使是孟里,齐妍和没直接表露。思情真正相通的人,不稍解释也能明白,她是志同道合的人。

        将心底的想法原封不动地告诉母亲,势必要遭到一番奚落和嘲笑。小时候没有解释的权利,齐妍和长大了也就主动放弃了这份权利。

        父亲思来想去,替她做了许多职业规划:老师,护士,医生,银行会计……自以为手里有点关系,动用起来,利益交织,益处多多。他顶喜欢享受在亲友面前侃侃而谈时被倾听被信任的感觉,仿佛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她干得有些名堂了,人们往后提到她母亲父亲时,不再是只议论两人,而会称赞他们有一个多么好的女儿,听话,懂事,成绩好……她成了别人眼里的好孩子。

        也许她从来都是个好孩子,但也一直被当成坏孩子对待。

        “唰”的一下,窗帘让到了一边,她光明正大地暴露于月亮底下,要呈现她那真实的不消刻意掩饰的心来瞧个仔细。

        偏有一道光不识趣地经过窗下,窥到了她的思绪,一切的寂静的氛围都被打破了,再也不能完整拼凑出来。齐妍和用力拉上了窗帘,声响里含着绝望、愤恨、决绝的意思。

        只有梦境深处才能找回彻底真实的自己。

        上次饭局后,男生几个念念不忘欧阳的好手艺,素日也知道他是个不爱热闹的,联合许希渊哄他去打了场篮球,顺利坑到一顿饭。

        没了女孩子们在场,他们打的打,闹的闹,坐下来打游戏也没有消停的一刻,欧阳在厨房切菜切得直翻白眼。

        “欧阳,欧阳。”有人在客厅喊他。

        “怎么了?”厨房里撤出抓着菜刀的半个人。

        “你买回来那些东西处理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哦,那你去帮买点喝的吧,就上次去的那里。”

        “刚才回来的时候又不说。”他无奈地微笑。

        “忘了忘了,才想起来的。我们都不知道地址啊,要不要指派个人和你去?”那人边说边鼓动着猜起拳来。

        欧阳解了围裙挂好,说:“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你们玩着。”估计以后也不会有多少机会了,一句话冷不丁冒出来,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耳朵也不嫌嘈杂了,反倒觉得喧闹是温馨的,有人气的。

        到一楼时,天气已然阴沉下来,哪想是虚晃一枪,太阳光更刺眼了。

        他迈开了步子走着,像要逃离太阳的监视,再次来到那家店门前,轻轻地掀开帘子。

        记忆里快要模糊的轮廓此时忽然清晰鲜活起来,而神采飞扬的脸现在是静态的,是守卫边城的将士迎来安稳的一个晚上。

        欧阳原想叫醒她,又见她皱着眉头,便以为她是清醒的,情不自禁地抬手在她眼跟前晃了晃。

        齐妍和乘着空档好不容易掌上盹着了,做了梦。梦里灰蒙蒙的,充斥着黑白电视的颗粒感,心也是压抑的。脑袋上方慢慢升起来一只手,缓缓降下来,试着角度要打她的脸。她哪能坐以待毙,趁其不备狠狠抓牢了那只手,睁开眼要辨认到底是谁捉弄她。

        欧阳险然被吓到,像是触碰到了陷阱的开关,瞬间就有一只冰镯子套牢他的手,急得往后挪了半步,稍稍挣扎了下,就这么放开了,他莫名还有点舍不得。

        齐妍和的手还停留在空中,只管忙忙道歉,再关切地问道:“你没吓着吧?”

        “没有。”

        一时间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想用沉默去抚平方才的尴尬。

        欧阳扭头去望门帘子,微微张口。

        齐妍和的眼睛也凑去,并没有人。

        门外的日光像增大电压的灯泡,亮度高出平日数倍。骤然这么一望,双双眼睛被那耀眼的光一并打回,目光所及的一切恍恍惚惚的,是泛黄的老照片,眨巴两下再定睛看时,竟有隔世之感。人虽然是第二次见,倒像认识许多年了。

        欧阳还想说两句什么的,却说不出来,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是被焦灼的太阳晒的吧?

        齐妍和没晒过太阳,两颊发烫,大概是睡着后身体发热的缘故。

        她主动挪去点单那块地方,欧阳也习惯性地陈放手机,一颗心金子似的往下坠。他期待了两眼,被指去桌子那等候。

        欧阳出门在外不怎么看手机,此刻仿佛到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地步,非要找点事来转移注意力不可。手机里翻箱倒柜,先是打开更新的探案游戏,粗笔线条和复古色调,回到了上世纪的感觉,而他是个不入戏的旁观者,抽离出来又瞧了眼开本的书,漂洋过海译出的婚姻的虚伪、无聊和今日恼人的下午一样提不起兴趣,凭空添了几分枯燥。最后赶紧下了个益智烧脑的消除游戏来消磨时光。

        塑料袋子“哗啦哗啦”作响,督促他该交卷了。

        “好了。”他急匆匆去领袋子,手机屏幕忘了关。

        齐妍和眼尖,认出了那五颜六色的出处,露出从容的微笑,面对熟人时又是惊喜的戏谑的模样。

        揣度她冷静的程度,他估计要好一会子才能好了,提起袋子夺门而出,想留下一个决绝的同样冷静的背影。

        可惜出了门,一阵风截下冒头的小票。环卫工人正坐在树荫下乘凉,见了就要起身,急得欧阳右手袋子托付到左手,屈膝捡起来,不忘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辜负了对自己的期望,离别时略显狼狈,然而,想到永远也不会再见她,侥幸的心绪急湍而下,转化成一缕带点悲伤的遗憾,久久萦绕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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