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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有女如云(二)


“哥哥!哥哥!哥哥!”

        少女娇媚清亮的声音闯进祠堂。身着鹅黄色半臂长裙的女孩提着裙摆大大咧咧地跑了过来,绣花的披帛撞了风飘在身后,乍一看像是长在女孩身后的一双蝴蝶翅膀。

        她跌跌撞撞地扶着门框勉强停下步子来,钗在发髻里的步摇在脑袋上晃晃悠悠,摇曳间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萧晴一边用帕子捂着心口一边喘着气,看得出来这一路上跑着过来没少费劲。京中的大家闺秀身子都是玉雕的,动辄便怕磕了碰了。萧晴作为萧氏嫡女,出生后不久便失去了母亲,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掌上明珠似的被惯着。

        “你来这里干嘛?”方才还在自己面前狼狈不堪的人立马板起了脸,萧晅冷眼瞧着自己的妹妹,似乎更加不快了。

        萧晴白了他一眼,他们兄妹俩从小打打闹闹惯了的,她才不吃哥哥这一套:“我来又不是来找你的!我只是听爹爹说嫂嫂在你这里,我来找嫂嫂的!”萧晴说罢立马换了副面孔,望向顾蓁蓁的时候已是笑靥如花:

        “那个,嫂嫂蔚哥哥今天会来接你回府吗?”

        萧晅脸色更黑了:“说了多少次不要喊她嫂嫂!”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他才不要娶顾蓁蓁!

        “烦死了!把你嘴边的糕饼渣子抹干净再跟我说话!”萧晴很是不耐烦地瞪了自家哥哥一眼,继而又如川剧变脸般的再次笑盈盈地盯着自己,眼神中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期盼。

        顾蓁蓁遗憾且诚实道:“兄长今日随家父在兵场练武,一时半会儿大概回不来。”

        萧晴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失落,嘟起来的嘴显得这位美貌明艳的大小姐难得的有一丝娇憨,她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把那樱桃小嘴越翘越高,这么一会儿眼角居然都泛了红,满是委屈地转身看着萧晅,带着点哭腔:

        “都怪你,好好的去什么青楼,跟那些子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把嫂嫂搞得那么难堪,爹爹也被你气吐血了,不嫌丢人!这下子我也没脸见蔚哥哥了,我都大半个月没见到蔚哥哥了!大半个月!”

        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的大概就是萧晴,然而她说着说着竟然真的落了几滴泪下来,这梨花带雨的模样令顾蓁蓁一时疑惑在这件事中受伤最大的究竟是自己还是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她暗暗觉得有些好笑,连忙拿了帕子替萧晴拭泪。

        “什么?他吐血了?”萧晅面色一沉,紧蹙的眉宇间看得出一些意料之外的慌张:“现在怎么样了?”

        萧晴完全陷入自己的悲伤,只顾着“呜呜呜”地哭,顾蓁蓁头皮发麻,只能边拍着她的背边回过头回应萧晅:

        “萧伯伯应该并无大碍。前些日子听家父提起过,萧伯伯吃了些药,在府上躺了几天便恢复了。”

        萧晅看着顾蓁蓁,一时间内心五味陈杂,一来她的话让自己稍稍安心些,二来悔婚这件事自己做的那么混账,本该最生气的她却依然同个没事人一样,方才他还存了一丝疑虑,揣度着顾蓁蓁会不会只是在他面前强作镇定,此时却心中了然:顾蓁蓁必然不可能为了自己哭得像自家不争气的妹妹一样。

        于是乎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郁闷。

        萧晴倒是表现的比萧晅愧疚许多,她拉住正在替她擦泪的顾蓁蓁的手,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泪眼婆娑道:

        “嫂嫂,你真善良,我哥哥都那么混蛋了,你还能原谅他,你真是太好了,不愧是蔚哥哥的亲妹妹。”

        听不出这话究竟在夸谁,顾蓁蓁笑了笑,望着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姑娘。

        要说萧晴同自家哥哥也算是打小就认识的,年幼的时候也跟着顾蓁蓁唤他一声“哥哥”。而自从三年前她同顾蓁蓁一道接了一趟顾蔚,事情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彼时哥哥刚打了一场胜仗,凯旋归京,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年少有为却又不苟言笑的哥哥初露头角,很快成为了京中女子的梦中人。即使大家都承认萧晅貌比潘安,乃是京城男子中排得上第一的好相貌,但是谈及两者间更想嫁谁为妻,姑娘们犹豫片刻,约莫还是会选择更成熟稳重的顾蔚。

        也就是从那天后萧晴突然对自己改了称谓。或许是想显得与顾家关系更密切、从而也跟顾蔚的关系更亲近些,闹着非要喊自己“嫂嫂”,把手足无措的顾蓁蓁闹了个大脸红。

        当然萧晅的反应比她更大,他就差追着把萧晴打一顿了。然而那么些年听下来,习惯了之后她倒也逐渐心如止水,反正只是个称呼,随便怎么样都可以;相比之下萧晅却是十年如一日,但凡听到萧晴喊她“嫂嫂”便要指点几句,虽然他自己也知道改变不了什么。

        姑且把这话当安慰好了,顾蓁蓁轻轻摇头,淡淡地说了句“没事”,继而继续提起帕子替萧晴把脸上哭花的妆粉擦干净。

        你当然没事。萧晅白了丢人的妹妹一眼,默默腹诽着,反正你缺心眼,什么都不在乎。

        “赶紧把脸擦干净,为了个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你!”萧晴这边眼泪还没流干净,听了这话又要炸毛,顾蓁蓁被这对兄妹吵得头疼,连忙按住萧晴的肩示意她罢了,幸好萧晴娇气是娇气了点,却很听话,便也真的不再跟哥哥计较了,哭卿卿地抽了几下,好歹算是平静下来了:

        “差点忘了,嫂嫂,爹爹叫我喊你们去他那里。”

        “麻烦。”萧晅扔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了祠堂。

        顾蓁蓁朝他看去,背影读不出情绪,却清晰可见他迈出的步伐之急促。萧氏父子的关系大抵如此,水火不容却又彼此关切。

        顾蓁蓁轻声道:“我们也走吧。”

        萧晴挽着顾蓁蓁的手念叨了一路自家哥哥的不好,直到走到正厅时才消停下来。顾蓁蓁向前望去,只见萧氏父子二人皆是一副怒容,萧丞相的脸色因顾蓁蓁的到来而随之缓和,萧晅则是更为不屑,几分相似的两张脸露着大相径庭的神色,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不合时宜地觉得有些有趣。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两父子多半因为她的事情又吵了一架,顾蓁蓁微微欠身:“萧伯伯。”

        萧丞相叹了口气,走到顾蓁蓁面前,鬓发间已有些许花白,神色慈爱而无比愧疚:

        “蓁蓁,是我们萧家对不起你,萧氏不幸,出了这么个逆子你能原谅晅儿吗?”

        道歉的话她已经听得足够多,有幸看到位高权重的萧丞相露出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的女子,这天下怕是也没几个。意识到这一点的顾蓁蓁诚惶诚恐,连忙摇头,想了想觉得不对,又点头:

        “无妨,萧伯伯言重了,我没有怪萧晅。”

        萧丞相眉头一松,诚然他不会知道面前的小丫头所说的“不怪”其实是因为她原本对此事就不甚在乎,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小姑娘在自己的苦口婆心和萧晅的苦肉计下因心软而败下阵来。无论如何顾蓁蓁原谅了儿子,这就是好的,这令他终于轻松了些,声音也沉静不少:

        “好孩子,好孩子。伯伯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今日留在府上吃个饭再走吧。”

        对方的姿态放的那么低,顾蓁蓁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得在萧丞相关切的目光下再次点点头,她向来不太擅长拒绝别人。

        萧晴眼睛一亮,跳了起来:“太好了,嫂嫂若是能在家里吃完晚饭再走的话,蔚哥哥是不是就有空来接嫂嫂了?我能见到蔚哥哥了!”

        萧晅十分配合地白了萧晴一眼,用充满鄙夷的声音“切”了一声。

        不愧是兄妹,某种层面上而言也算是一唱一和颇有默契。萧晴刚刚哭了一场,眼角还泛着红,此时却雀跃无比,亲热地挽着顾蓁蓁的手笑道:“嫂嫂嫂嫂,去我房里玩吧!我最近又买了好多小玩意儿,还有簪子!你看你喜欢什么,我送你!”

        顾蓁蓁正要被萧晴拉走,萧丞相先她一步拽住了自家女儿的领子把她揪了回去,继而把一直站在他身旁冷着脸默不作声的萧晅往前一推:“晴儿,前两日先生让你抄的经书你可曾抄好?拿来让爹爹检查检查。晅儿,好生招待蓁蓁。”

        “爹爹!你怎么噢,噢噢,是,就在书房里,我这就去拿过来。哥哥,好好陪着嫂嫂,别再惹嫂嫂生气了!”

        “说了多少次别喊她嫂嫂。”萧晅终于肯开口,回头看了看跟唱戏似的父女二人,眼睛中的嫌弃多得要溢出来,沉默片刻,难得反常地选择了看破不说破,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顾蓁蓁。

        “喂。”

        顾蓁蓁十分配合地抬起脸看向他,眼神清澈:“嗯?”

        她越是这样天真无邪他便越是打从心里感到不悦。萧晅立马别过脸去,懒得再多看顾蓁蓁半眼,短促道:

        “过来。”

        说罢也并没有等顾蓁蓁,自顾自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顾蓁蓁望着萧晅的背影,礼数十分周全地转身微微低头同萧丞相告别,好在萧晅走得并不快,顾蓁蓁很快在这对父女的目送下追上萧晅,同他并肩而行。

        即便是背着身都能感受到萧丞相与萧晴追随而来的欣慰的目光,这令顾蓁蓁有些恍惚地想,自己是不是也在唱戏?

        两人踏出院子,确认萧丞相他们看不见了,萧晅一直皱着的眉头才终于松弛了些许。父亲与妹妹的所作所为令他心烦意乱不甚耐烦,若按往常他的性子,他必然不可能硬撑着陪他们把这出戏演到散场,然而余光瞥见老爷子头上的头发相较于他被关进祠堂禁闭思过前,似乎又添了点花白,鬼使神差地就配合着装模作样到了现在,真是糟糕透了。

        萧晅停住步伐,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蓁蓁,没好气道:“曲终人散,演也演腻了。你不会真想让我陪你待一下午吧?”

        自然不会。顾蓁蓁摇摇头:“不过是让萧伯伯安心罢了,至此便可。”

        “你倒是拎得清。”萧晅冷哼一声,不知道想到什么,闷声道:“别指望我会跟你道歉,我是不会娶你的。”

        这句话顾蓁蓁听了许多年,早已见怪不怪,敷衍地“噢”了一声便没了下文,这桩婚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抵抗得了的,他明明知道。

        在顾蓁蓁及笄前,她便知道父母计划在她生辰后送她出嫁,当时她就暗暗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萧晅对自己的厌恶不假掩饰,近乎人尽皆知,定然拼了命都会抗拒这桩婚事,至少能拖一天是一天。在萧晅眼里,大约只要不拜天地希望就在前方,因而这个婚肯定不能就这么顺利地结了。

        结果也如她所料,婚没结得成。只是顾蓁蓁不曾想过萧晅会是以这么种胆大妄为的方式,让天下人都看了个大笑话,把两家人都气得要吐血——并且真的把萧丞相气吐血了;于萧晅自己,清瘦了一圈,想来这些日子也不可能好过。

        然而静下心来想一想,除此以外她倒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不知道是不是该夸萧晅智高人胆大。

        只是虽说萧晅抗争了那么多年都不曾死心,她倒是自幼便没觉得有什么。萧晅厌恶她,她却是不厌恶萧晅的。自然她也清楚眼前人并非良人,然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不认也只好委屈,这就好像萧晅闹了那么多年,直到今天她还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丞相府里,只因无论怎么折腾,她同他都是交换了生辰帖的未婚夫妻。

        非要说的话,顾蓁蓁看着萧晅拼了命跟萧丞相作对的时候,偶尔也会产生一丝恻隐之心。她的命运从出生起便与他息息相关,然而依稀记得孩提时期他们也曾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说那段岁月早已消失无痕,她也不甚清晰,只是终究但凡存在过的记忆就有残留的温存,便是这丝温存令她格外宽容,能不计较就不计较。

        可是眼前人的易怒实在令她难以捉摸:

        “噢什么噢!这儿没人,少那你在人前那套乖巧懂事糊弄我,你傻吗!难道你就那么想嫁给我?!”

        顾蓁蓁回答得很巧妙:“这是我出生前便定下的婚事。”

        言下之意就是无所谓她想不想,横竖都要嫁。萧晅最恨顾蓁蓁这个态度:“我又不喜欢你!你嫁给我能落着什么好,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噢。”

        “”萧晅怒了:“顾!蓁!蓁!”

        萧晅十年如一日地试图劝服顾蓁蓁同他一起反抗这桩婚事,可是他同老爷子的斗争尚且有回应,跟顾蓁蓁的交流永远是一拳打到棉花上,对方既不摆明了态度叫他死心,却也不给他什么希望,只叫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后徒然,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他看不到尽头。

        于是这段对话再次以他单方面的无理取闹告终:

        “反正我绝对不会娶你的!”

        这次顾蓁蓁连“噢”都懒得说。

        萧晅拂袖而去,没有人盯着他,他果然不再等顾蓁蓁,大步大步往前迈。顾蓁蓁身形娇小,自然是追不上的,她干脆也不去追,反正除了自家府邸她第二熟悉的就是丞相府,萧晅不领她也认得路。于是乎一边悠闲地看看天上的游云,一边欣赏路过的花卉,慢吞吞地走在后头。

        然而一会儿不注意,前头又传来声音:

        “谁让你碰那个屋子里的东西了!”

        声音不大,却隐约透露着不同于往日的歇斯底里。

        “少少爷对不起,奴婢只是想把花拿来出晒晒太阳”

        带着哭腔的丫头怀里捧着佛见笑,青涩的小脸憋得发紫,浑身都在发抖。

        “不知道那个屋子不准人随便进去吗!谁让你碰里面的东西了!”

        “奴婢不知道少爷对不起”

        顾蓁蓁眉头一皱,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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