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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章 人肉坊


于欢拉着安歌的手,目光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安歌是一个在她看来也无可挑剔的女孩,无论出身,样貌,武功,还是为人处世的方方面面。

“安姑娘,我想求你一件事。”

安歌伸手抹去于欢脸上的泪痕,微笑道:“于姐姐尽管说,我能做到一定答应。”

于欢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换了种说法。

“安姑娘可否在东都城多留些时日?”

安歌道:“这有什么不行的,等一切结束,我一定多住些时日,好好陪着于姐姐。”

其实安歌知道的,于欢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这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事。

安歌想不想做这座东都城的女主人,或者说,大陈国的赵王妃。

于欢睡下后,安歌为她掖好被子,放轻脚步退出屋去。

她还是太虚弱了,整整晕迷了一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持着她醒过来,可能是保护齐桓的执念吧。

对于那句两人都没说破的话,安歌还是没什么主意。

她只是一个长得漂亮些的江湖中人,没有什么大家闺秀该有的规矩,粗通笔墨但不比那些金枝玉叶随口道来的大家名句。

自己对齐桓有好感么?这是一定的。

也许是在那场大雨里初次相见,也可能是守在床前一夜的关切。

有时候这种模糊的心意怎么能说通呢?

本就是无从根据的事嘛!

从于欢的院子离开后,安歌情绪低落。虽然已经在齐承那里听到过于欢的事,但当她亲口说出来时,那种绝望和无助深切的留在安歌的心里。

她现在释怀了么?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真正的放下吧。

相比之下,自己是幸福的。尽管没进山庄前也是如此不尽人意。

可能总有些事的结局是不可逆的吧。

路过山君院门的时候,安歌停下脚步,踮起脚尖向院内望去。

昨晚山君的那句“为一饭在人间苟延残喘”,她记得深刻。她很好奇这个出身学宫的男人,好像他的情绪都被压抑着,不为人知,也不为外界所动。

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吧。

这个江湖不就是由这么多人这么多故事组成的么?

还记得师父曾经说过,有人在就有江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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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君正在窗口看着院门外那个一上一下的小脑袋,还真挺可爱的。

想到昨晚张之逸临走前的话,他的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什么是喜欢呢?

齐桓喜欢安歌么?

那自己呢?

是喜欢么?还是一种心里的寄托。

世间情动,一如三月初见,枝头梅子的酸涩,溢于言表;再见则如盛夏时节一碗碎冰梅子汤,一饮到底,浑身透凉;三见就成了三两醇酒入喉,连心眼也醉了去。

山君突然想起在一本杂记上的一段:“一袭相思轻放起,两处荷花并莲蒂,三巡酒过唱大江东去,四成山色漫过故城西,五更尚早醒复旧梦里。。”

当时李先生说起这段的时候,只说平仄单调,半点规矩不规矩。

直到他自己背剑走过大江南北,才觉得这寥寥几十字,怕是那人一生的寄托了。

想到这,山君又摸出那封引自己来到东都的密信。

那是一张江南桃花庵出产的花房纸笺,这是富贵人家里少女有心系之人时才会用到的,因为花印极美,又有淡淡的桃花香气,所以备受那些大小姐们的推崇。这种花笺在遇水后会迅速溶解在水里,就像一朵盛开的桃花,故此得名。

山君的这张纸笺上用标准的小楷写着:“四月,东都”。除此之外再没了别的笔墨。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翻看这张纸笺了,当他游学归来,在学宫收到这张纸笺时,虽然十年未见,他还是一眼就看出这是自己父亲的字迹。

他再看向院门时,那颗小脑袋已经看不见了。

听说安歌也是为那事而来,这是崖山的君子令么?

山君心情沉重的收起那封密信,可能只有等到军庆大典时候才能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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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暗室内,四人围坐在一张桌前。桌上点着还有一指长的蜡烛,白烟盘旋向上,最后消散不见。

虽然中间有蜡烛,可四人的样貌依旧隐匿在黑暗中,是男是女,一概不知。

在这片有些诡谲的氛围中,一个醇厚的声音蓦然响起:“这种事情也许就是捕风捉影吧。”

一个清丽婉转的女声接着说道:“这么多人来这一座城,如果是捕风捉影,岂不可笑?”

暗室内又陷入了沉默。

眼见蜡烛就要燃尽,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传来:“其实人与珠子不一定同时在的,不是么?”

那个女声再次响起:“依你的意思,这是在下棋?”

最后一人突然说道:“博弈罢了。”

四人盯着烛台上最后一点火光熄灭,就好像过了万万年一样。

那个声音清丽的女人率先起身:“在这东都,我才是手执黑白的人。”

说完消失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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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桓是在王府后的人工湖旁见到安歌的。

有些闷闷不乐的安歌坐在湖边盯着湖里的游鱼。

察觉到齐桓的气机靠近,安歌侧过头看了一眼就又继续看湖中的鱼了。

随着境界的提升,安歌感受最大的就是对气机的感应和内气的运用了。

只要她想,方圆十丈内,就没有她感知不到的。

齐桓坐到安歌身边,也像安歌那样双手环膝。

“没想到有我这样的王爷吧。”

“其实昨天已经听楚王爷说过了,只是再听一边,感觉心里更难过了。”

“没办法呀,总有人只会看到你飞得很高,很远,却根本不在乎你是怎么学会飞的。”

安歌细细的咀嚼着这句话,有些感触。

这不就是那些藏在生活中的道理,就像一次山上的宾客见到她,也只会感叹“安姑娘性情恬淡,貌美纯真,于练气一途有得天独厚的天赋。”

当时山庄庄主,被称为当世十大剑仙之一的白芦就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了句:“我这徒儿,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啊。”

齐桓又道:“这一辈子呢,出身不由我,业障不由我,连死多半也是需要经过当今陛下之手了吧。其实我现在更愿意相信天地间有一种伟力在操纵着我们的一生,又或者是,我们这一生本就被写好,由不得自己选择。”

说完,齐桓伸了个懒腰,道:“陪我去个地方?”

安歌点点头。

在齐桓就藩赵地的六年里,人肉坊一直是城中百姓讳莫如深的一个词汇,那里的死士隐卫出手狠毒,往往不留活口,一切有可能威胁城中王府的事务都交由他们销毁。

关于人肉坊的位置,也是众说纷纭。

一说是在城外校场,一说是在封禁的旧皇宫里,最有信服力的当是一个参与过王府建设的农工,据他所说,当时他不小心往下一看,整座王府下面都是空的!

安歌跟在齐桓身后,进了一间供奉着佛像和铭牌的祠堂。齐桓捻起三柱香,毕恭毕敬的三拜后插在香炉里,再俯身磕了三个头,这掸去以上灰尘。

安歌小声的问道:“我也要做一遍么?”

齐桓微笑道:“心有神佛不拜也可,心无神佛败了也无。”

安歌上前,捻起三柱香,借着一旁蜡烛的烛火点燃后,也拜了三拜,插在了香炉里。

在看向那尊佛像时,安歌注意到那两个刻着人名的牌位。

分明是:父  齐鼎之位和母  柳淑之位

再回头看向齐桓时,齐桓依旧笑意温和,只是眼神里有着安歌都不懂的感伤。

绕到佛像后,两人走到后面的案台前。

齐桓从怀里摸出一把青铜钥匙,插在案台下,轻轻转动。。

片刻后,只听有轻微的机括转动的声音,随即两人身前的地砖下塌,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洞口处向下看有整齐的台阶,有些隐入黑暗里。

如果有人说这是条通往地狱的路,安歌都丝毫不怀疑,甚至能感觉到有阴冷的风从下面吹上来。

齐桓收起钥匙招呼一声便率先走了下去,安歌不敢耽搁也随着他走了下去。

就在二人刚进入洞口时,又是一阵机括转动的声音,那个洞口重新被遮掩上。

失去了那点光亮,洞内顿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安歌都认为洞内有着无数长眠于此的亡灵,它们被自己惊醒,此时就在自己身边游曳,只等着占据自己的身体,吃下自己的血肉。

那些风拽着安歌的裙边和一角,在她的脚踝处逗留着。

突然一只手牵住了安歌,安歌一哆嗦,险些没一拳打出去。

“别怕,虽然下去的通道有很多,不过这条最安全。”

听到齐桓的声音,安歌才放下心来,跺跺脚,继续跟在他的身后向下走。

安歌能感觉到那只手的温度,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在安歌的感知里,两人走了大概两百步才在一面墙壁前停下。

随后齐桓对着那面墙摸了摸,那面墙壁便左右打开,光芒瞬间倾泻进来。

“这里就是人肉坊了。”

齐桓道转头道:“跟我一起去审个人吧。”

安歌看着那间和地面上布置无异的屋子,这分明就是齐桓那间书房,连屏风和挂在墙上的花鸟图都如出一辙,烛光的暖意让她精神起来。

“这里是人肉坊?”

齐桓笑道:“这才是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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