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想
从那天开始，谢子朝消失了好几天。
他把青鸟留在了竹屋，一句话都没留下。
林独枝也不着急，她并不是会粘人的性子，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告诉她的事……？
她忽然非常想知道是什么事。
……
这天，又到了该由青鸟去找食物的时候，它迷迷瞪瞪出门，刚飞到院子里，就被一阵诱人的香气吸引了过去。
它嗅着味飘也似的过去，眼里放光：“这里怎么会有一只可爱的蘑菇汤呢？”
四下无人，青鸟垂涎不已，左看看右看看，伸出了自己渴望的爪子。
“应该是别人忘在这里的吧，不喝也太可惜了，不如就让青鸟大人来……”它搓搓手，对着桌上的碗凑了上去。
林独枝在暗处看着这一幕，颇为满意地笑了，然而下一秒笑容逐渐消失。
“噗——”
青鸟一口喷了出来，扑腾着翅膀扒拉舌头，好像吃了大粪的表情。
“呸呸呸，难怪被人丢在这里，该不会是仇家上门寻仇吧……”青鸟细思极恐，赶紧又把残渣给扒拉干净，生怕给人毒害。
“……”林独枝眯了眯眼，竟然说她做的难吃，亏她还为了保持色香味俱全施了术法在汤里。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下一刻，青鸟哭唧唧嘤嘤嘤：“你这个笨蛋绑我做什么……”
“你说呢？一只蘑菇汤？”
日光熹微，少女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抬眼，另一只手搅弄着面前的汤匙。
青鸟凭着长期以来在喜怒无常的主人身边夹缝求生的本能，瞬间明白了这碗空有其表的蘑菇汤，是林独枝做的。
于是一秒认怂：
“嘿嘿，没想到你这个人，除了心地善良之外，做饭也挺不错的嘛。”
说完还极其狗腿地扑腾了两下翅膀。
林独枝瞥了它一眼，把碗推到它嘴边，说出对青鸟来说极其残忍的话：“那你全部喝了，一滴都不许剩。”
看着它如临大敌的小模样，她弯唇一笑，用商量的口吻道：“其实呢，你也有选择，要么喝了，要么告诉我谢子朝这几天去做什么了？”
青鸟：“……”
它就知道！这女人不会那么好心！这两个选择对鸟来说都很不公平啊喂！
想起主人临走前的警告，青鸟不敢不从。
“主人说了，不能告诉你。”
抱着“死就死的”的心态，青鸟视死如归地去捧那只白玉碗，只一秒，手上一空。
林独枝拿回了碗，一言不发站起身离开，走出没两步，又跟它说：“蘑菇汤是一碗，不是一只，你才是一只。”
话音落下，她人消失在竹屋，青鸟知道她是去山后帝屋树那边了。
留下青鸟在原地思索：一只？一只蘑菇汤……一只鸟？
它愤怒了：“臭女人，我才不是一只鸟，我是一……朵鸟。”
……
夜里，林独枝回来了，闷闷沉沉进了竹屋，一言不发。
青鸟觉得奇怪，这人怎么不叽叽喳喳大呼小叫了，不会是生病了吧？
于是它难得细心地去关心她：“喂，你怎么了？”
床上躺着的少女阖眼假寐，罕见的安静出现在她身上，显得这无月的夜晚无比诡异，平添了几分凉意。
青鸟见她不理自己，又跑到她身边啄她的手心，喋喋不休问道：“怎么了嘛怎么了怎么了？”
好半晌，林独枝被它戳得受不了了，方才装作不经意间开口：“我没事，谢子朝走了几天了？”
青鸟说：“唔……应该有半个月了吧。”
话音刚落，它耳边响起一声抽噎声，似有似无的气声，从头顶源源不断传来。
它一脸惊愕地抬头：“臭女人，你听见有人在哭了吗？”
下一秒，它愣住，发现眼前的少女用胳膊捂着眼睛，掌心有疑似是眼泪的液体流出，间杂着抽泣声。
这个笨蛋……在哭吗？因为主人？
青鸟不敢置信，于是先跑到她手边去嗅了嗅，是苦涩的味道，眼泪的味道。
“你你你你你，你哭什么，主人又没死！”
正专心在哭的林独枝听了之后很无语，用带有哭腔的嗓音说：“他没死为什么半个月不回来？还不让你告诉我？”
青鸟支支吾吾：“因为……因为主人……有事……反正不能告诉你。”
说完，林独枝干脆直接嚎啕大哭，声泪俱下。
听上去可怜兮兮的，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青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叼她的衣袖：“你别哭了，别哭了，小心等下让主人听见了。”
它这样说是为了吓唬她，主人回了魔域，远离人间，是不可能会听到的。
谁知少女哭得更凶，泪水一行一行滑落，浸湿了衣袖，雪亮的皮肤哭得通红。
边哭还边说：“他都走了还留你在这干嘛……你走啊……”
青鸟被她滚烫的泪水滴到，傻愣了好久，最后它受不了了，妥协般道：“我告诉你吧，主人回魔域了，去找能够解开玄铁链的方法。”
哭声骤然停止，猝不及防，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
林独枝放下手腕，坐起身看着它，眼眶泛着湿润润的红：“真的有办法解开吗？”
“嗯，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玄铁链再坚固，也会有破绽。”青鸟见她不再哭了，松了口气，耳刮子嗡嗡的响。
眼睛涩疼，脸上都是黏糊糊的触感。
她站起身去擦了把脸，心中还是有疑问，不等她问出来，青鸟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它说：“你真以为主人可以不回归本体就一直这么生存吗？”
林独枝茫然地想：难道不是吗？
青鸟说：“人间灵脉强盛，妖魔在这里根本难以存活，更何况主人只是一丝魔气，很快就会被灵气侵染，魔气被涤净后，主人就会消失，回到本体。”
主人本就是为了解除封印才冒险出来，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不会有人为他筹谋，更别说这天底下的人，个个都盼着他死。
他只有自己可以相信。但是现在不同了，林独枝是可以帮他解开封印的人，主人知道她一定会去为自己解开，可他不想让她这么做，只好自己去做。
林独枝听完，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
没有人会为他筹谋，如今有了，他却怕了。
总归还是要让他自己去做，永远都是孤军奋战，他大概早就习惯了。
少顷，青鸟看见眼前笔直而立的少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它好像看向了远处：
“我从没真正帮过他什么，这次我一定会帮他，让他自由。”
青鸟愣住：“你要做什么？”
看着它惊恐的脸色，林独枝一句话打破它的幻想：“想什么呢，我不是那种不惜命的人，再说了，这现在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饕餮啊，那不比她厉害吗？
青鸟眼前一亮，大喜过望：“笨蛋你终于开窍了，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说风就是雨的鸟，说完就往外飞，留下一脸茫然的林独枝：“去干嘛？”
“取了那个半妖的小命，饕餮元神不就能出来了吗？”青鸟傻乐道。
林独枝：“……”
“不去，我有办法斩断玄铁链。”她抿了口茶水，喉间刺痛感后知后觉袭来。
青鸟不相信主人都没办法她会有办法，只是因为主人现在式微，放在以前全盛时期的主人，稍稍抬下眼估计玄铁链就被无形的威压震碎了。
喝完了水，林独枝挑开腰间的乾坤袋，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各种珍稀玉饰散落在桌子上，散发着灼灼白光。
青鸟不明所以道：“你要用它们去撬开吗？”
她没回答，捏起一块玉石，轻声唤：“九婴。”
玉石陡然凌空而起，在空中变幻了形态，稳稳落在地上，是一只九头身的小兽模样。
青鸟听到她叫它“九婴”，顿时吓得不轻：“它是九婴？”
少女轻轻点头。
九婴看上去无比顺从：“灵女大人。”
青鸟不敢相信，这货会是九婴，传闻中在寒荒万年的凶兽，凶神恶煞，嗜血成性……怎么会是这样的？
还叫她“灵女大人”……有点耳熟。
林独枝没急着解释，只是转了个身问九婴：“我们刚刚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开玄铁链？”
“灵女大人，我可以斩断玄铁链，只是玄铁链连接两方的元神，强行斩断恐怕会伤及元神，必须是玄铁链自行脱落才行。”九婴说。
这么麻烦。
她踟蹰了一下，“那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吗？”
九婴看上去比她还挣扎，扭捏半天不说话，最后实在没办法才磕磕巴巴说：“这样东西，是灵女大人一直在等的，帝屋树结的果，结合神火，可让玄铁链自行解开。”
……“就这样？”
意料之外的，她没有任何犹豫的神色，甚至还觉得很简单。
九婴跳到她面前的桌子上，点点头：“对，玄铁链招阴邪，帝屋树可规避邪气，再用神火融合，便能成了。”
只是，那样一来，世上就再没有东西能压制魔神心魂了，灵女大人会彻底入魔，被心魂控制成为一个丧失神智的魔女。
这一点它不说，想必灵女大人也知道。
青鸟一直待在一边，沉默着不吭声。要是主人知道了这事，不知道是会先拔毛还是直接炖了？
·
翌日，林独枝来到帝屋树边，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几乎望不到尽头，而它的果实并不是长在树上。
她抬手轻轻一拂，指尖莹光流过，壮硕的树身上出现一个小小的洞穴，里头的果实已然成形。
“我日日来用血喂养你，你可得争气点。”
说完，对着手腕凌空虚虚一划，鲜血滋滋冒出来，并没有滴落到地上，而是自发飞向了洞穴里的果实，被全数吸纳。
这也是林独枝无意中发现的，原来帝屋树爱喝人血，以鲜血供养，能更快结果。
等喂饱了果实，她又漫无目的到了鱼水镇上，青鸟凭空出现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数落：“笨蛋，你等主人回来，他一定会生气的。”
林独枝咂舌：“那你让他回来啊。”
话甫落，她忽然听见身边擦身而过的人议论纷纷——
“诶你们说，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那谁知道，早就听说西凉人与修仙门派的修士有关系，说不定就是用仙术把质子殿下变走的……”
“……”
林独枝微怔住，听到了许久没听到的字眼，仿佛一瞬间如梦初醒一般。
其实她大概知道，那个西凉来的质子谢子朝，就是他。
“青鸟，你应该都知道吧，那个西凉的质子是不是就是……”
林独枝回过头去问它，被它见了鬼似的打断：“不是不是不是！你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主人警告过它的，这件事对主人来说有损他的举世威名，叫它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它不敢想。
林独枝见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于是起了玩心，追上它在它耳边乐此不疲念叨：“肯定就是吧，你说他也是，换马甲也不知道换个名字。”
青鸟欲哭无泪，被她念的烦了，索性诓骗她：“你看，主人回来了。”
还煞有其事地指着她的身后。
闻言，林独枝神色微愣住，随即欢快地转过身。
人潮拥挤，欢声笑语，小孩嬉闹。
就是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意识到被骗了的林独枝愤怒了，提着还来不及开溜的青鸟一顿胖揍。
青鸟直接被她那架势吓住了，在她手里胡乱扑腾了几下，视线猛然一顿，挣扎的动作停下。
“嗯？你这就放弃挣扎了吗？”
林独枝觉得奇怪，又听见它故技重施的声音：“主……主人。”
这次更加逼真，声音都发着抖。
她嗤笑出声：“哦？是吗？青鸟，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个主人。”
说罢，她回过头，这次她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黑衣少年。
四周行人掠过，交谈声止不住地传来。
而林独枝却感觉这一刻，世界都安静了，眼眶热热的，模糊了视线。
见她呆呆地望着，谢子朝一步到了她跟前，低头看着她，用她最熟悉的音色说：“半月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话音刚落，他被眼前的人抱了个满怀，有过片刻的怔愣后，唇角扬起一抹笑，顺毛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想我了吗？”
怀里的少女吃力的踮着脚，下颌垫在他的肩颈上，瓮声瓮气地说：“嗯。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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